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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剿

  冷风从峡谷中出吹来的时候,一轮橙日正挂在山巅尽头。

  那里白雪皑皑,罕无人迹。

  山脚下,唯一的一条山道边,有棵两人才能合抱住的歪脖子树。

  柳夕颜正靠在树干旁,也歪着脖子,身姿懒散。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没什么形象地眯着眼,拨开乱发,手搭在眉骨上,眺望。

  在她的身前,无数修仙正道人士拥挤在小小的崎岖山道中,七嘴八舌讨论要不要攻上山去。

  一道无形的结界铺了一圈,笼罩住了整个晚照山,阻拦了他们围剿的步伐。

  虽然结界逐渐衰弱,可山顶住着的是已经堕魔剑仙和魔族魔女,战斗力强劲。

  那堕魔剑仙前几日还重伤了好几个正道修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怕死在这里的护山结界中。

  焦灼的环境中,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小师妹,前两日我怎么喊你,你都没兴趣来,怎么今日你想来看看了?”

  一个衣衫翩翩若雪、但气质骚气浪.荡的男修靠在树的另一边,瞟了眼柳夕颜。

  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蛾眉皓齿,形貌昳丽。

  慵懒松散的身形像她腰间的那把花月剑一般,细挑且修长。

  微微抬起下巴眺望远方的时候,日照金山的阳光铺在她身上。

  半边脸蛋被点亮,眼睛如宝石般清透明澈,藏在挑起的秀眉下,与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交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让人很难移开目光。

  美则美矣,就是太闹腾了,师父一闭关就闹着要出山门。

  男修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还不如你一剑劈开护山结界得了,在这儿等真够浪费时间的。”

  “这事儿我不掺和,三师兄你也不许掺和。”柳夕颜收起了懒洋洋的姿态,颇为认真道。

  说完,她打了个喷嚏,吸了下红通通鼻子。

  穿越到的这个身子已经修炼成了仙身,并不怕冷。

  可一直站在冰天雪地中,她心理上觉得身体不太得劲儿。

  再等一等,今天是围剿晚照山的第三天,她一定能见到这本小说的男主出来的。

  能不能保住未来自己的小命,在此一举。

  就在两天前,柳夕颜还没想过穿书这种违背了量子力学的事情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看多了穿书小说,她早已深谙穿书之道。

  主角和自己同名的小说她不看,反派和自己同名的小说她更不看,如此小心翼翼,还是栽到了《灭世魔头与师尊不能说的秘密》这本小说上。

  初看书名——不能说的秘密,嘶,她的肾上腺激素啪一声起来了。

  再看文案——女师男徒,掌控压制,s.m皮.鞭,虐.待蹂.躏……不得不说每一项都在她的x.p上疯狂跳动,她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嘴角的姨母笑比ak还难压。

  细看内容,讲的是灭世魔头江初月和他的正道师父柳夕颜前期酱酱娘娘,后期相恨相杀的故事。

  原著中,原主柳夕颜本是一个名门正派的修士。

  人称花月剑尊,剑术无双,容貌绮丽,受万人敬仰。

  实际上上,她为爱生欲魔,修炼停滞,不得不每月找个人合修炼化自己体内磅礴的魔气。

  如若不处理,魔气日积月累吞噬心智,恐会堕魔。

  好巧不巧,让她遇上了男主。

  小魔头江初月彼时还只是一个孩子,母亲魔族圣女被暗杀,父亲斩阳剑仙为保护母亲而死。他双亲惨死,孤苦无依。

  修仙界有许多他的仇家对他虎视眈眈,在他的未来上,他没有过多的选择。

  她就顺水推舟加上威逼利诱,收了江初月做徒弟。

  等他稍微大一些,用他的身体来合修炼化魔气。

  炼化魔气时,因为她过于粗鲁,总会将江初月弄得神魂煎熬,求死不能。

  而且,合修时魔气吞噬她心智,她会残忍虐打他,不将他当做人来看待。

  鞭子抽打已经是最普通的一种玩弄手段。

  偶尔夜间银链窸窸窣窣,借着冰冷残月,她会挑起他的下巴,细细欣赏他那愤怒又绝望的神色。

  那半红眼角的碎泪会让她倍感满足。

  谁知,江初月并不是普通的小孩,而是体内封印了魔物的魔族继承人。

  因吸收过多魔气而突破封印,华丽一变,变成了三界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灭世魔头。

  十年血恨,报仇不晚,他一掌捏碎原主的喉咙,冷漠将其抛尸乱葬岗。

  眼中恨意滔天,灭了她的满门和整个修仙界。

  柳夕颜很愉快地看完了这本小说,当晚睡了一觉,就穿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穿成了战力超群,但未来会被男主捏死的花月剑尊。

  刚开始她还没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穿书,她的名字明明和原主不一样!甚至连同音谐音都没。

  直到她反反复复念了几遍自己的名字,“严西流……”

  嗯。

  穿书业务已经扩展到名字倒着念也会被拉进来吗?

  他爹的,离大谱!

  穿进来了两天,她得知众门派还在围剿晚照山,迟迟没有攻上去,确定了现在的时间还在她收男主为徒之前,她才松了口气。

  躲在屋内两日,她已经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不就是个恶毒师父吗,不就是被残忍杀死吗,她开局直接远离男主,就能避免一切事情的发生啊!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她意识到如果任由双亲惨死的男主像野草一样自由生长,他极有可能会被魔族接回魔界,依旧成为臭名昭著的魔头。

  而且,她的二师兄似乎还参与了杀死男主母亲——魔族圣女的表决活动。

  小说中没有细讲这一块儿,男主选择灭了她满门也有这件事情在推波助澜。

  也就是说,即使她不当他的恶毒师父了,以后在他的报仇中,也极有可能被他杀死。

  像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小蝼蚁,死在大势的洪流中。

  她怕死,无论是往自私的方面来说,还是往拯救修仙界这种大义的方面来说,已知未来的她应该将这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今日她出现在了这里,看看能不能将男主弄到某个正派修仙宗门里去修炼,起码不能让他去魔界。

  *

  又有数把飞剑快若流星,划破雪幕,落到了山脚结界前。

  二十几个仙风道骨的修士从剑上跳了下来,与其他的修士互相打招呼。

  “呦,永清山的人也来了。”三师兄啧了一声。

  “也该他们来,山上的那入了魔的斩阳剑仙可是他们宗门的前任大师兄呢,当年斩阳剑仙叛出修仙界,只为了和魔族魔女在一块儿,永清门的那些老东西估计气得牙痒痒,现在来是要处理门户吧。”

  柳夕颜歪着头,心间默念了一遍永清门,忽而眼睛一亮。

  对,在原著中,男主在父亲临死前被嘱托前往永清门寻求庇护。

  当时原主半强迫半利诱地收了男主做徒弟,男主便没有去永清门。

  那么……

  她心微动,“不一定是处理门户,也许只是来收拾残局呢。”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永清门的人就对其他修士义正言辞道:“这次我们是带了任务前来,掌门叫我们务必将斩阳剑带回宗门去,至于门派入魔的叛徒我们会斩尽杀绝,决不让其再祸害世间。”

  三师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声道:“嗯,收拾残局。”

  柳夕颜沉默片刻后,秀眉蹙起,带着几分恼羞成怒,“怎么这样啊?”

  周围一圈门派听到了永清门人说的话,脸上也露出了不满愤恨与忌惮。

  倒不是和柳夕颜一般觉得永清门冷血无情,而是知道这次要铩羽而归,抢不到斩阳剑了。

  斩阳剑仙是修仙界中的唯一一位剑仙,于剑术上有玄妙的造诣。

  大家都知道,斩阳剑仙当年在永清门修炼时,因是杂灵根,修炼速度很慢。

  他出去历练一遭,得到了斩阳剑。

  从此剑术突飞猛进,二十几年的时间一跃进渡劫期,飞升剑仙。

  世人猜测斩阳剑里面一定藏有一本绝世剑谱,不然为何斩阳剑仙能在短短时间里进步如此迅速。

  无论是剑谱还是斩阳剑本身,都值得众仙门趋之若鹜。

  斩阳剑仙入魔,是他们唯一的可以正大光明杀人夺宝的机会。

  而现在,永清门带着门派内的精英弟子来这里,又用这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告诉大家——斩阳剑你们别想了,这是我们宗门内部的事情。

  争不过永清门这种称霸一方的宗门,有些小门派散了气,准备从山脚离去。

  忽然,不知道是谁尖锐地喊了一声,“山上有人下来了!”

  那声音像是刺啦的冰,一下子划破了柳夕颜的耳膜,寒气逼人,她抖了抖身子,和大家一样,立刻抬头朝着山上望去。

  彻骨的雪花像棉絮般旋转着飞舞,浩浩汤汤的日落余晖不留余力地勾勒出晚照山模糊的轮廓,那是一片冬日里独有的萧瑟孤寒。

  山脚到山顶就只有一条山道,险峻崎岖,但是被修葺地很漂亮。

  一块一块青石台阶往上蔓延,穿插过雪覆盖的松林,整整齐齐,刚好够两三个人走的。

  此刻一个瘦削的黑色身影,只有黄豆大小的身影,从松林中现了出来。

  傍晚温度降下来,雪下得有些稠密。

  他就在万丈金光中,在无边雪地里,一步一步踩在青石台阶上,慢步而来。

  黄豆的身影逐渐变成巴掌大小,他的身形与脸颊也在纷飞的大雪中清晰了起来,明亮了起来。

  他身修体长,步姿虽慢,但挺拔如松。

  身穿一件合身的黑色狐皮大氅,内里是一件雪白色与青色交织的锦衣。

  迎着夕阳,整个人像是落了一层淡淡霜华,连头发也闪着清冷的光泽。

  雾气在他面前聚拢又散去,总也遮不住他稚嫩清俊的脸。

  如果说雪山日落是存在这个边陲小镇上的一道美景,那他的这张容貌便是这道风景中最亮丽的那一处。

  他不是那种偏向于硬朗的少年,鼻子挺拔,脸部的线条流畅柔和,气质出尘,温润如玉。

  如果忽略掉他的那双黑澈的眼睛,甚至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有的乖巧与顺从。

  可他的眼睛,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眸中盛满了坚定的情绪。

  他像是一把藏了锋的剑,乖巧顺从做的剑鞘总有一天束缚不住那一尺剑光。

  众人都安静地抬头看着他走近,他也安静地将山脚的人尽收眼底,目光扫到歪脖子树下的柳夕颜,微不可见顿了一下,又很快收回视线。

  柳夕颜为他的颜值出神了片刻,心中恍惚着呢喃:“怪不得原主看上了他……的身子了呢,这样的皮囊,没看上的需要去医院看看眼科了。”

  就在她停顿的那一会儿时间内,前面的修士们回过神来,已经开始对江初月连声质问了。

  “你爹那个修仙界的叛徒呢!”

  “他伤了我师兄,他个胆小鬼,怎么就让你个毛头小子出来,自己当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啊?”

  “清风道长,这就是你们永清门的叛徒和魔女苟合生出来的野种,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啊!”

  ……

  柳夕颜眯眼,看向永清门弟子领头的那位清风道长——他面色沉稳,声如洪钟,不威自怒,“永清门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说完,他对着江初月严肃道:“你母亲是作恶世间的魔女,你父亲也残害了不少修仙界修士,若今日你打开结界,待我们抓到你的父母,也许能饶你不死。”

  天色将暗未暗,寒风夹杂冷雪。

  少年长长吐了口气,雾气散尽后,他带点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我父母已经去世了。”

  雀鸟惊飞,众人哗然。

  他们的出师之名就是围剿江初月的父母,结果这两人死了?那留下来的斩阳剑……

  江初月将他们贪婪的神色全看在眼中,长睫拢住了眼中情绪,又道:“父亲托我将这封信交到汝南仙尊的手中——”

  “我师父在半年前就已经羽化,江扶风他有什么脸临到死才想到给师父留一封信。”清风道长怒笑。

  最后一缕斜阳从江初月苍白的指尖消失,那纸厚重的信封也隐没在黑暗中。

  他脸色如同雪花一样,冷白似玉,眉眼垂下来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得知他的父母已经死亡,结界外的那群人纷纷举起了武器朝着岌岌可危的结界攻击。

  站在结界内的少年面上没有恐惧,动也未动,立在青石台阶上,瘦削的肩膀上已经担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柳夕颜心中生了几分着急,这样下去,江初月今晚就会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不打紧,他体内还封印着魔物,万一放出魔物了那才是最麻烦的。

  她正打算出手阻拦这群在死亡底线上极限蹦迪的大傻叉修士,一道清晰的、年轻的声音越过雪幕,越过嘈杂的呐喊,正中她的耳底。

  “花月仙尊,我想……拜你为师。”

  整个世界蓦地沉寂,喧闹远去,柳夕颜瞳孔猛缩,愕然掀眸,怔怔与那深不见底的黑瞳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