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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说起来,白清辞是头一回白日里同林寻说这些浑话。

  说的时候未觉有异,说罢以后,也不知怎的,蓦然羞赧起来。

  她既盼林寻听不明白,又盼林寻晓她心意,一时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林寻垂着头,神情微淡,确乎没听出旁的意思,甚至连白清辞的话,都未听得十分清楚明白。妆台上嵌着一面西洋镜,圆阔广大,将二人身影俱拢在内。

  同方才台上的情形,一般无二。

  鼻间的脂粉气息,似愈发浓郁。

  林寻霎了霎眼睛,没来由气紧,这气着实莫名,甚不知从何而来,如何发作,只闻着脂粉味儿,连头都跟着晕起来。

  借着镜面睨白清辞一眼,更觉气血不畅。白清辞那张面皮确凿好看,本就不消做什么,便有人前赴后继,何况平易近人乎?

  林寻气结,往旁边挪开几步,并不搭话。

  白清辞这会才有了一点影子——林寻在生气。

  这气和方才的不高兴不同,两人方才分别时,林寻分明已然气定,不知这会,又是谁怎么招了她。

  心口震动稍歇,白清辞一时又止不住忧思,林寻独自出去一趟,尚不晓发生何事,或同何人起了争执。

  想来同林氏脱不开干系。

  白清辞有些惘然,既想解了林寻的愁,又不知如何开口问询,万般机敏在此刻,竟搅成一团浆糊,分毫派不上用场。

  白清辞跟将过去,心思早已转了几百回。

  “阿寻,”

  甫一开口,又顿下去。前几年,她在嘉州,也不乏有人向她示明心意,近年风气开化,这等事由,愈发不去遮掩。那时她未觉有异,如今这事真切在自个儿身上,才觉出万分难以启齿来。

  羞也不是羞,恼也不是恼,端像是,站在后台,与台下戏迷票友一幕之隔,未知且教人期待,偏心底生出无限怯意,一如现在。

  然她终需莅临台上,话也终需她来说。

  白清辞走近两步,语调轻和,却不问她是否生气,只说:“可是累了?”

  她一近身,浓郁的脂粉气息随之挟裹而来,林寻心底那起子火,倏然增长,她扭回头,愤然道:“没有——你能不能先去洗澡?”

  林寻身形细削,肤色素白,或而真切生气,颊上凝着一抹微红。

  白清辞一愣。好容易按捺的心思骤然起伏,只道她方才说的话,林寻听明白了,脸上跟着一热。她一时躁动,却不想真如此。

  青天白日,若、若做下这等事,到底于林寻名声有碍。

  白清辞自觉局促,声色也低浅些许,霎时想着回旋:“现在么……?”

  一桩事毕,林寻眼前心里一时竟俱是白清辞,她分明对她无意,见她搂着旁人,心底同吃了什么似的,扭得不行。

  瞧着白清辞,却是半点不懂。

  她就说,白清辞这样风尘中摸爬的人,最是可恶。林寻竭力压着气,冷哼一声:“算了。”

  便走回妆台前,找出一瓶双姝牌花露水,气冲冲扬手喷上几喷,尤觉不解气,扭回头:“你们梨园,教人都是如此手把手么?”

  白清辞这会子,咂摸出不对味来。

  她低头,扯着西服领子闻了闻,确乎沾上些许油彩味,同林寻喜爱的茉莉花香交缠着,竟有些许旖旎缱绻。

  白清辞忽而茫然,抬眼望向林寻,张了张嘴,讷讷解释道:“也不全是手把手……”

  她这么一说,林寻更是生气,忿忿放下花露水,神色冷淡下来,勾着唇角,似笑非笑:“我却要提醒白姑爷,不论你我如何,到底是林家的夫婿,在外行事,莫要忘了分寸。”

  她这话却说得颇重,白清辞一腔热血霎然冷却,电光火石间忽想到什么,心神俱是一震,倏尔一笑,神色自若道:“阿寻放心,我只待你,是这等心意。”

  说罢,不待林寻反应,便迈开步子,往盥洗室走,一面走一面说,声音飘飘渺渺砸将过来:“我去洗个澡,劳烦阿寻替我拿身衣裳。”

  林寻倏时一怔,望向白清辞背影,眼神闪过迷惑。

  她方才……生的哪门子气?白清辞,又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寻想不通,却少不得去找白清辞的衣物。

  林寻……大约是在喝醋。想到这处,白清辞便止不住欢快,阿寻也不似那般无情,她不说,也挡不住心意萌发。

  白清辞利落地洗了澡,换了身真丝寝衣,素白的模样,上绣着茉莉暗纹。

  白清辞扫了一眼房内,却不见林寻,她往阳台看去,林寻果然立在那儿。

  白清辞提了提嘴角,缓步走过去,在她身旁挨着,须臾,低浅出声:“可要再闻一闻?”

  林寻转过头,眸中神色不解,周身气势已然沉淀,不复方才那般张牙舞爪,“闻什么?”

  白清辞心下一松,笑意渐浓,直视着林寻,一派无辜至极模样,摊出手掌,道:“现下无有旁人的气味了,”

  说着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笑道:“俱是阿寻的味道。”

  林寻脸色微变,已然有几分气恼:“瞎说什么。”

  白清辞满脸认真,躬身过去叫她闻,语气认真清雅:“我同阿寻用一种洋皂,不是阿寻的味道么?”

  林寻只觉得窘迫,方才的事,简直莫名其妙,她只恨不得白清辞不再提起,偏还要来招她。

  一时理亏,找不出话来搪塞,便想着退开,白清辞这回却径直拥揽过来,将她扣在怀里,盈盈一笑:“阿寻,”

  她只喊了声,后头的话又是一顿。

  林寻泄了气:“做什么?”

  白清辞低下头,唇瓣忽而落在林寻颊上,轻轻一碰,立时弹开,“我……”

  白清辞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涩到说不出话。

  微微吸气,换了话头:“可还生气?”

  林寻扭过头,不去看她,鼻间轻哼:“我哪有生气?”

  奇怪的人是白清辞,怎么都不会生气。

  白清辞只笑,揽着林寻进屋,也不反驳,心下却缓了又缓,待进了屋才觉自然,默默把着林寻肩头,眉眼落进林寻眸中。

  声线低沉:“阿寻,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