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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清辞进了园子,慢慢收敛了笑意,她今日并未提前知会,师父自然不会在此等她。

  所谓时间,不过是依着林寻方便。

  园子此时也无人唱戏,都各自休整,些许人筹备着晚间的戏码。白清辞一路无阻踏了进去。

  路上小厮恭敬称:“白老板。”

  白清辞只点头应了。待到在戏台前坐下,才发觉心口震颤一直未停。

  她自诩了解林寻,知晓林寻故意支开她,便也配合着,却不知,林寻后来为何要扯着她。

  她待林寻,早不能单纯只作妹妹待。她先前虽未尝及情.事,也不知是何原因,她大约,确乎是,对林寻有了别样的心思。

  至于林寻,白清辞一时有几分茫然。

  林寻应当是无甚意动,有时又……又教人难解。

  白清辞轻出口气,她原不奢求什么,今日却不知为何,教林寻勾出无数妄念,转而夹杂出几丝隐秘的懊丧。

  她竟忽而想知道,林寻会否、会否对她有意。

  白清辞自感通透,此时却止不住怔忪。

  不待久想,堂里涌进几个人。

  白清辞两手交握在身前,抬手推了下眼镜,方打眼望去,俱是戏园的年轻后生,男男女女叽叽喳喳的,一见白清辞,纷纷愣在门口。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不走?”戏园管事走在后头,不知前面何种情形,呵斥着挤进来。

  那几个半大小子姑娘简直讶得说不出话,一边让一边偷偷往白清辞身上望,叽叽喳喳小声道:“白老板…是白老板…”

  声音虽小,毫盖不住惊异兴奋。

  “白老板?”戏园管事迈进来,见果然是她,惊喜交加,忙迎过去,“白老板!您今日怎么来了?可是不巧,高老板方才出门去了,不知您来,将将错过了。”

  白清辞不得已起身,微笑道:“无妨。”说话间一顿,无意在此话题上多留,眼神扫向那几个后生,温声问道:“你们要排戏?”

  正待搪塞几句另找地方安身。

  管事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最是会左右逢源,闻言忙招了几人过来,扣在白清辞跟前见礼,“晚间准备第一次登台,胆怵,带过来再瞧瞧。”

  “原来如此,”白清辞颔首,浅笑道:“不过多是这般,我首次登台,照是心底发怵。”

  管事摇头:“白老板谦虚了,他们几个,顽皮得很,怎么跟白老板相提并论?”

  白清辞笑笑,并不想多言,直想辞行。

  人堆中的小姑娘忽然望着她,怔怔地问:“白老板也怯场吗?”

  那双眼睛,掩在发帘下,通身漫出娇俏气息。白清辞蓦地一愣,倏尔漾出一个笑,认真道:“自然,”白清辞转转眸子,想了想又道:“实不相瞒,如今上台,我仍然怯场。”

  那几个小子姑娘通通瞪大眼,讶得不行:“现在还怯场?怎么会?——她那么有名,还会怯场吗?”

  白清辞心下蓦然松快了些,双手插进裤兜,歪头含笑:“怎么不会?”

  “为什么还会怯场啊?”

  “我们以后也会怯场吗?”

  白清辞没什么架子,人也温和,招得几个少年一句接一句。

  她倒耐心,一句一句听他们说完,敛去几分笑意,一只手从裤袋里抽回来,放在身侧,细捻了捻,审慎作答:“或许,是常对舞台持一颗敬畏之心,故而生怯。”

  她有心教,管事乐得放任,只恨不得按着头教几个娃娃听,可惜几人到底年纪小,听在耳里仍是一脸懵懂。

  管事心下着急,面上却不显,冲白清辞敬道:“这几个都笨得很,白老板若得空,还望您能给他们掌掌眼。”

  白清辞垂眸,略一思虑,左右无事,也无处可去,索性应承下来。

  林寻到戏园,大约提前了半个时辰,略微有些急了,她也不知道急什么。戏园里敲着锣鼓声,踏进门子,便听得一阵婉扬之声。

  竟飘逸出尘。

  熟悉中觅见陌生。

  林寻脚步一顿,睇了眼时间,这个点,园子里按说无人吊嗓才是。林寻转眸,望向小厮,语气平常问:“是谁在唱戏?”

  小厮定神去听,完全对不上号,摇头道:“这…林小姐,我也没听出来。”

  林寻深感熟悉,但白清辞并不唱旦角。

  她随着小厮寻过去,只见她要找的那人,立在台上,怀中虚揽着一人,一招一式皆干脆利落,正与人示范——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1

  林寻赫然一怔。

  小厮已奔至台下,小声禀告。

  白清辞松手睇过来,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白清辞心口只觉又震颤起来,强忍着。与几人打声招呼,下台往林寻身旁走,走到她身旁时,低声问道:“怎么不在车上等?”

  林寻支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表,“时辰未到。”

  白清辞止不住笑,一手牵起林寻,自若往外走,声色清浅:“阿寻既已来接我,就不必看时间了。”

  林寻却在她身上闻到一阵脂粉味儿,手指微挣,语气颇淡:“我竟不知,白老板还工旦角。”

  白清辞钳着她的手,隐隐生出烫意,想放,又舍不得,一颗心忽七八糟跳动,恍若要跳出来。

  林寻的话她听在耳里,朦朦胧胧的却不真切,只解释道:“我幼时工青衣,后来年岁渐长,身长渐丰,与我搭戏的师兄弟压不住场,师父便令我改作小生。”

  “适才管事相托,不好推辞,便与他们指点一二。”

  前因后果她说得清楚,倒显得林寻无礼。

  林寻只得闭了嘴,闷声不响上了车。回去时仍她驾驶,白清辞心绪未定,又见后座放着烟黛的衣物匣子,更难平稳,一时也未找话锋。

  两人提前迄家,时辰尚早,林德鸿并未着家,公馆内稍显僻静,白清辞顺手提了匣子,同林寻回房。

  门一开一合,林寻径直走向妆台,默不作声卸去耳上坠子。

  傍晚时分,雨悄然而去,云层里跳出橘红的霞光,透过雕花的玻璃窗,直直照在林寻身上。

  她耳垂小巧,映着霞光,玲珑剔透。

  白清辞心口擂鼓一般,怔怔瞧了两眼,止不住跟过去,将匣子放在桌上,探手过去,轻柔地摘下林寻另一只耳坠。

  双臂几乎克制不住地搂将过去,硬生生忍下来,只挨着林寻,半分不曾退开,低声说:“爹估计晚些时候才回来,要歇一会儿么?”

  脸上却飞起一阵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