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妍妍震撼成石像，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满脸惊叹感慨传了纸鹤。
要从零开始构筑春山聚灵阵当然难如虫蚁登天，若要只是修补，虽没有前例，但称不上毫无办法。
毕竟月下坞修建在春山聚灵阵之上，春山聚灵阵一旦出大问题，整个朝家都要陷入庞大的灵脉之中。生命之重如同山川湖海，就算千万年来没有出过岔子，朝家的阵修也从未停止过对春山聚灵阵的钻研。
未雨绸缪终到用时，也不知能否解决困境。
不多时，当前月下坞中三位能主事的长老就都站在朝星的院子中央，朝妍妍已经暂时拨开了院底的四方护阵，春山聚灵阵的缺口终于裸露出来。
同为阵修的竹长老不禁道：“四方护阵不过是尊者元婴时期设下的阵法，之后也不过在此基础上进行修改，却能够模糊春山聚灵阵异样的关窍，实在无愧千万年来阵法一道第一人的称号。”
朝妍妍赞同地点头。
“的确如此，尊者于阵法一道之天资，我等远不能及。”
朝家的阵修总是对尊者有着近乎狂热的尊崇，朝妍妍更是其中佼佼者，就算后来尊者灵力尽散也不能让他们收敛太多，这一点让坞中走其他道的修士相当难以理解。
若不打断，他们或许能探讨到天荒地老。
“桃长老，”三位长老中唯一一位法修肩负重任出言道，“四方护阵能打开多久？”
朝妍妍霎时间严肃起来。
“至长不过一个时辰，再要打开或许需要间隔七日以上。”
“一个时辰？”法修大吃一惊，“当初破尊者院中的阵，一个便要用一日不止，如今可是修补春山聚灵阵，却只有一个时辰？”
朝妍妍眼睛亮晶晶。
“尊者于阵法——”
法修眼疾手快地以一道灵力封住朝妍妍的嘴，语调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无奈：“桃长老，如今春山聚灵阵事重。”
朝妍妍挥手解开禁制，并不生气。
“我与竹长老无力在一个时辰之内修补春山聚灵阵，只能探寻缺口情况，待到家主与同去归一宗的几位长老归来再一同做打算。”
法修皱眉：“不能直接破开四方护阵？”
“你以为四方护阵那样简单？”朝妍妍冷哼一声，“与尊者院中那些摆完就不再管的阵不同，尊者直至渡劫后期都在修改四方护阵，如今渡劫期下难伤它分毫，若非尊者指点我从内部暂时打开，连这一个时辰都没有。”
探查许久的竹长老点点头：“是也，春山聚灵阵复杂，四方护阵也不输。若当初没出那档子事，尊者恐怕已将四方护阵放在月下坞内。听闻四方护阵下人人皆被庇护，此后坞中不能踏入仙途的朝家子不必因修士弄出的动静胆战心惊，就算春山聚灵阵顷刻间破裂，四方护阵也能保月下坞在溢出的灵脉中暂时无虞。”
曾经总有人说或许有朝一日四方护阵也能与春山聚灵阵相提并论，但最终四方护阵却没来得及在整个月下坞之上展开。
竹长老与朝妍妍陷入沉默，法修叽叽喳喳：“那两位长老可有补阵的妙想？
“难。”
月下坞当前阵法一道第一二人异口同声道。
法修顿觉月下坞前途暗淡，平野朝家千万年荣光或许将在今日坠落。
他有些不死心。
“月下坞中的阵修不都在研究春山聚灵阵？只是一处破损，真当难到此处？”
朝妍妍素来是不想和不懂阵法又要妄加揣测的修士说话的，余下好脾气的竹长老悠悠道：“千万年来朝家于春山聚灵阵研究最为深刻者，一为尊者，二为望舒尊者。”
法修闭了嘴。
他觉得盘踞月下坞千万年的朝家是时候挪挪地方了。
不怪他悲观，实在是竹长老提出的两人都不可能修补春山聚灵阵。
朝星灵力尽散，普通阵法或许能摆一摆，但春山聚灵阵太过庞大。
至于望舒尊者……
法修在心中叹一口气。
望舒尊者是前任朝家主胞妹、朝星师尊，朝星在几百年前那场三族大比中展露锋芒之前，望舒尊者被称为春山君之后第一人。
修士追求道，于道中有所感悟才能带来境界的突破，阵修之道困难重重，望舒尊者一路到渡劫巅峰，天资已然尽数体现。
只是渡劫巅峰后面临飞升，飞升通道却已堵塞数十万年，无数大能前赴后继，皆没有争出一线生机。望舒尊者陨落于此，朝星原本也要踏上这一条路，却在渡劫后期因故灵台尽毁灵力尽散。
追求的道中止，性命却留存，也不知是福是祸。
法修忍不住将灵识扫向屋中的朝星，朝星垂眸敛目，如同东域海上雾蒙蒙的仙山。
但他曾经眉目间的神采是很张扬的。
实在可惜。
此时竹长老抬手，竹笛形的本命法器漂浮在他的掌下，朝妍妍也召出自己的青玉葫芦，神色凛然。
“亭长老，还请为我等护法。”
法修收回灵识，连带着发散的思绪也再度集中，浑身灵力蓬勃涌动，一触即发。
……
三位长老着手探查春山聚灵阵豁口的时候，雾蒙蒙仙山一般的尊者正在与系统“吵嘴”。
朝星屋中有隔音阵，他们真是半点不遮掩。
朝星道：“那什么炮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我从未见过，哪里知道碰一下就要触发。”
系统则说：[直接责任人为宿主。]
“原本我就不想搭理你。”
[直接责任人为宿主。]
“说到底，还是你出了差错。”
[直接责任人为宿主。]
“你怎么只会说这一句话？”
系统还会其它的：[系统已下线，请勿打扰。]
朝星气得发笑，晃得风檐风雨铃叮叮当当地响，系统在铃铛内部的小空间里代码平静如止水，提醒自己的宿主：[系统并不是器灵，并不会因为法器本体被摇晃而出现异常反应。]
“我知道，我只是要表达愤怒。”
系统一板一眼：[系统检测到宿主处于亚健康状态，请宿主保持情绪平稳，注意身体健康。]
这小玩意儿大约真是天道之外的来客，尽说些用语奇怪的话，也不知道天机阁那些算命的能不能察觉到此方世界多出了个预料之外的东西。
朝星想着，情绪倒真是平静一点，不再追究责任是谁，转而说起其它的话。
“你说我需要获取抽卡次数才能够抽取卡片，那要怎样获取？”
[系统出现无法探查的异常，相关功能均已暂停。]
“那要你有何用？”
[主神空间给出回复后，系统功能将全面恢复，并给予宿主相关补偿。]
“这又需要多久。”
[一日以内。]
一日以内啊……
朝星轻轻一眨眼。
一日于修士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入定的时间，他从前闭关几十年几十年地闭，现在倒觉得一日很长。
够侍弄整个院子的花草树木、尝尝从前没有尝过的食物、再看看书，兴致来了，还能在院后的小山坡走一走，折一抱桃枝竹条插在充满温和灵力的花瓶里。
月下坞很美，连随手折的枝条都美，美了千万年，从始至今一刻不曾有过萎靡的时候。
春山聚灵阵居功至伟。
朝星又看向院内三位长老，他瞧不见灵力的存在，三位长老又谨慎地没有波及他，朝妍妍甚至临时在屋中布了护阵，但他大概能想象当前屋外的情况有多么艰难。
法修是化神巅峰，仅需护法尚且紧锁眉头，更不用说直接控制灵力在春山聚灵阵中穿行的朝妍妍与竹长老。
说起来，屋外的三位大能都是朝星的小辈。
朝星站起身，迈步间风檐风雨铃清脆地响。
“你说得对，究其本质，春山聚灵阵是被我轰出的缺口。”
“我做的事总不能让旁人来承担。”
他淡淡道：
“无论如何，要我自己来才行。”
……
为桃竹二长老护法的难度比法修想的更大。
他既要保护二人的灵识，又要防备着灵脉从缺口溢出，这便也罢，偏偏春山聚灵阵的缺口还要偷吃他的灵力。
一口两口三四口，吃得不多，张嘴的频率倒是快。
为了报复，法修悄悄决定以后叫春山聚灵阵贪吃阵。
或者偷偷摸摸阵？
法修正纠结着要选择哪个难听的绰号，忽地听见一句清凌凌的：
“朝转亭。”
他下意识朝屋内看去。
朝星不知何时站在了屋与院之间的界限前，身形清瘦，漆黑发丝披在肩头，胸前双指竖起、夹着一张引灵符，眸光如平静燃烧的星火。
不知怎的，法修心神颤颤，忽地想起坞中阵修最津津乐道的往事。
几百年前那场人才辈出的三族大比中，尚在金丹中期的尊者击败了一名金丹巅峰的魔族修士。
魔族生来□□强悍，大都走争斗杀伐道，同境界走争斗杀伐道的人族修士见了尚且发愁，不擅单打独斗又落后两个小境界的阵修更不被看好。
几乎没有人认为尊者会赢。
但从魔族修士听见风檐风雨铃响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深陷尊者重重叠叠的阵法之中。
朝妍妍说，这是归一阵。
阵法一道也有万千分支，尊者之道，融入最普通的器物、最寻常的风雨。
大道至简，万物归一。
法修被清脆的铃铛响拉回现实，他明明知道尊者灵台尽毁、若没有身上诸多法器恐怕很容易就会被撕碎。但这一刹那，某种预兆依旧让他浑身战栗，他没有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裹来的杀意，却仿佛成为了那名魔族修士。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一道属于法修的灵力被分出去，正正好好落在引灵符超出护阵范围的一角。
呲的一声，引灵符一角冒起一缕青烟。
朝星凝眸扬声。
“朝妍妍朝青竹，出阵。”
桃竹二长老的灵识明明还在春山聚灵阵内，听闻此言，下意识地调转灵力。灵识归位，他们顾不上带来的反噬，皆望向朝星。
此时朝星一步迈入院内范围，他今日只束了发尾，灵力流动的风吹得发丝微乱，指间的符冒起橙红火焰，一缕微弱的灵力出现在他早已破损的灵台之内。
留不住，但风檐风雨铃响，引导它流向需要去的地方。
不过瞬息之间，院内一花一草皆开始震颤，法修站在其中四顾，心神还在震动的余韵之中，喃喃：“竟都是阵眼。”
竹长老眯了眯眼，轻声道：“整个院子都是阵眼。”
朝妍妍亦轻声道：“我来破阵时，尊者院中已是如此。”
没人知道尊者何时将自己的院子做成了阵眼，要铺设的又是什么阵，他们只看见院内灵力如潮水般周而复始，冲不破四方护阵；院中震颤如地动，院外最细的草都不动如山。
风檐风雨铃急促地响，符箓燃烧的灰烬被卷向天空，院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本该在归一宗的朝辰。某一个瞬间，朝星在朝辰身后瞧见了一位黑衣的剑修，玄色面具挡了他的脸，透出的眸光却如同北域山间终年不化的冰雪。
朝星垂眸。
春山聚灵阵发出震颤的嗡鸣，正带着朝家普通人向坞外前行的朝家修士惊骇地看向地底，万万里远之外的三族大能下意识远望东南域的天空，系统收到来自主神空间的回复。
一朵桃花离开枝干，在风中回旋，飘飘摇摇落在朝星眼下的小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