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最后一天,高二生提前返校。
家门口有直达三中的公交,沈乔拒绝了沈青山要送到学校的提议。
她带上书包独自出门,清晨的街道,草叶都挂着露珠。
沈乔哼起歌,想到有可能同处一个学校,似乎周围空气都带着清甜,她加速奔向车站。
六点二十,还未到早高峰,车上只有零星去公园锻炼的老人,她抓着扶手往后走。
沈乔喜欢坐最后一排,好像繁密的世界中独属于自己的小空间,可以发呆,可以做梦……
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在玻璃上哈一口气,写上他的名字,
宋执。
这是昨日被救的小个子答谢时,她躲在拐角听到的。
可,又是哪个直呢?
直接的直,执着的执,值日的值,还是职业的职……
等司机为了躲避流浪猫紧急刹车,整个人差点被甩出去大脑回过神后,她才发现玻璃上已经写满各式各样的执。
生怕少了一个,她刚要再伸出手指头,前排盘着精致发髻的老奶奶余光瞥了眼,用胳膊捅了下身旁的老姐妹,感慨道。
“现在小孩上学可比咱们那时候累多了,坐车还在算题,真有上进心。”
……
被夸了好像又没夸到点上!
沈乔讪讪笑了下,拿出耳机戴上,到站前,她从书包侧口袋抽出纸巾认真擦掉。
窗上字母一点一点褪去,痕迹只有她自己知道。
/
六点五十五分,距离早自习还有五分钟,沈乔下车脚速七十迈,赶在铃响前到达教室。
三中学习氛围不比一中差,虽说早自习自愿选择,可能不来会显得不合群,座位基本都坐满。
就是气氛比较热烈,女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电视剧,男生围成一堆儿讲篮球赛。
整个假期没有见面,联络感情人之常情。
张扬没有大声打断,只是在门口以拳掩嘴低咳一声。
上课了!
识时务为俊杰,老班没有发飙,同学也顺着台阶各回各位。
周遭安静下来,张扬也注意到一旁笔直站着的沈乔。
他点了下头先走进教室,把教案往讲台轻轻一放,再重重拍手,“今天来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新同学意味着新面孔,零星几位讲小话的同学也闭上嘴,伸着脖子往门口看。
“老师好。”
在张扬的招手下,她深呼吸走进。
张扬:“以后就是二班的一份子,先自我介绍下。”
…….
就知道会有这个流程,这也是她刚开始犹豫转学的原因之一,底下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瞅着自己,即将第二次被当成猴围观,她不自在的正要咳嗽装作嗓子不好混过去,视线却突然不偏不移落到靠窗的方向。
男生手肘撑着桌面,似乎对讲台发生的事提不起兴趣,目光没有焦距的盯着窗外,被朝阳洒下一层暖色的侧脸轮廓分明。
细细密密长睫毛掩映下的漆黑双眸,不知在看什么。
是宋执!
不光一个学校,还是同个班级。
沈乔压下盛开的欢喜,勇敢的走上讲台中央。
对方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这正是机会。
她理了理校服下摆,落落大方介绍。
“大家好,我叫沈乔。”
沈城的沈。
乔木博风,阳春有序的乔。
“呦,还是位才女,用诗经注解。”后排小胖子起哄。
沈乔汗颜,她不是刻意卖弄,但确实有私心,名字含义都是后加的。
其实是沈青山的沈,乔玲的乔。
之所以多说几句,也只是想给窗边的人留下深刻印象。
可明显,她没做到。
宋执看都没看她,只回头敲了下小胖子的桌子,距离有些远,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但应该是别吵之类的,小胖子很快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没再起哄。
沈乔松了口气,新同学都挺友好的,她在两个空位中,选了靠近后排的。
其实张扬是打算将她留在第一排,虽然没有后排学习成绩不好的偏见,可好同学他还是想放在眼皮底下。
奈何沈乔在听到安排座位后捏了捏自己鼻子,粉笔灰对鼻炎确实不友好,他也没强求,只拍拍桌面对着后面喊。
“新同学,多照顾点。”
“保证完成任务。”七嘴八舌中,一道清丽的女声格外突出。
举手表态的正是沈乔的新同桌,一个眼睛大大,笑起来比花都灿烂的可爱女生。
此时还没等沈乔到座位,她就起身热情的帮忙拉开椅子。
教师是个圈子,张扬大概知道沈乔转学原因,宋伊是个开朗性子,他稍稍放下心,“好,有不会的可以多问问同桌。”
宋伊双手赞同,“我一定抱紧学霸大腿,并争取进步,不给班级拖后腿。”
张扬很是受用,“行,这次模拟考班级排进前五,自习课放电影。”
“好嘞。”宋伊手拍着桌子,高兴的忘了凳子已经挪远,正要坐下摔个屁股蹲时,沈乔眼疾手快拉住。
“谢谢啊,瘦瘦的还挺有劲儿。”
“那是你轻。”
话落,两个女生相视一笑。
爱情往往从英雄救美开始,友情也是。
美救美,亦是一段佳话。
还在上课期间,沈乔没有傻站着,许是熬夜看书有些困,宋执枕着手臂趴在桌面休息。
担心自己动静太大打扰到他,沈乔缩紧肚子贴着宋伊的凳面往里挪,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忘了书包的存在。
咣当一声,装水杯的侧面把后排垒起的试卷全部秋风扫落叶般撂倒。
越在意越容易出错,沈乔呼吸都变慢,她手忙脚乱去扶,头低低的,“对不起。”
宋执昨晚熬夜看比赛,头昏昏沉沉的,以为又是小胖子没事找事,他猛的抬眼,紧皱的眉头在对上一双脆生生的抱歉眼神后,整个人向后靠去。
“没事儿。”声音懒洋洋的。
他说没事,沈乔却不能无所谓,再坐下时凳子往前挪了又挪,就差塞进桌肚里。
近年三中提高升学率,对生源管控较严,以前60个人的大班级到现在只有40名学生的小班。
两人一桌,四排五列,前后桌之间距离宽敞。
特别是宋执在最后一排,地方大的更是能直接躺下,他轻掀眼皮瞥了下前面缩成鹌鹑的某人,用脚后跟儿勾着桌腿把桌子往后移了些。
朗朗读书声时,桌腿划过地面的刺啦声很是突兀,沈乔没忍住转过头。
她不是嫌地方小!
本来就没接触,看了看两人之间被拉开更远的距离,她叹了口气,礼貌依旧,“谢谢。”
宋执被张扬飞了个眼刀,知道跟着读单词了,他没说话,仿佛刚才只是梦游行为,拿过英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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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调上扬,极好听的清冷少年音。
沈乔默默转过身,用下巴抵着笔尖,好像做梦的那个人应该是她。
昨天之前还是寻不到的陌生人,现在就成了前后桌同学。
她掐下自己左脸,不再胡思乱想打起精神读书,成绩是她的底气,足够优秀才能脱颖而出。
沈乔擒着笑打开数学试卷,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半个小时的早自习在一套卷子中溜走。
下课铃一响,住校的同学就拿着饭卡冲向食堂,在家吃过饭的走读生则像被早自习抽干了精血,一个个没骨头似的摊在桌面。
沈乔是后者,不过她精神很好,坐的笔直算题。
新同学就像是吉祥物,前后左右都探着脑袋,却没有上前搭话的,都等着第一个人打头阵。
“沈乔对吧,以后就是姐妹儿了,我叫宋伊。”宋伊近水楼台主动自我介绍。
“好名字,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对,就是照着诗经取的,不过我妈还是没先见之明,当初要是取窈字,现在就该有君子好逑了。”
宋伊笑呵呵开着玩笑,前排戴眼镜的瘦高男适时转过头,指了指自己,“君子在这呢。”
“滚呢,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说着宋伊的书就招呼过去,“平时不挺话痨的嘛,现在咋装高冷了,快过来给我同桌认识认识。”
捂着脑袋跑了两圈,瘦高男返回位置,他拉过凳子大剌剌坐下,“叫你小乔行吗,鄙人是你八百年前的亲戚,沈致远。”
同姓勾起了沈乔的注意力,她拖着下巴,“你家里是不是有老师啊。“
“你怎么知道?”沈致远冲她伸出大拇指比赞,“我爷爷是小学校长。”
宁静致远,校训常客。
沈知夏摆出真相只有一个的严肃表情,“因为我会魔法。”
…….
好冷的笑话,被她的冷幽默笑到,大家也不再拘束,一股脑围过来。
在宋伊的热情介绍下,后排这一圈儿的人名她都记住,其中也包括最开始起哄的小胖子。
“小乔,我刚才没有取笑的意思。”王博远一边大口吃零食,一边嘟嘟囔囔。
那种程度顶多算是爱接话的碎嘴子,沈乔摆摆手。
见她比较随意好说话,王博远把目光落在一直没开口的宋执身上。
“宋哥,大家都自我介绍了,你也说句话呗。“
小胖子体格不是虚言,胳膊被扯的生疼,宋执抬眼,语气不咸不淡,“宋执。”
她知道,刚刚帮忙扶卷纸时,视线已经在名字栏扫过。
执着的执!
高二生在教学楼三楼,平时光照强,每个班级都配备窗帘,恰有微风吹过,宋执半张侧脸掩映在纯白纱帘之下。
翩翩少年,如梦似幻。
我知道,沈乔正要开口,阳光下的少年隔着细碎的暖阳看向她。
“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