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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疆20 弯月如钩,在黑沉沉的天……

  弯月如钩,在黑沉沉的天划开一道口子。

  此时宫门早就下钥,沉默矗立的宫墙犹如巨兽吞噬一切。

  璎璎只套上外衣披上披风就要出去,闻星公主忙命人拦住她,“璎璎!你现在要到哪去?”

  璎璎回眸,目光坚定,“殿下,我要去找我兄长,他答应我今日该回来的。”

  闻星急道:“璎璎,你稍安勿躁!如今……如今……应当是有什么变故!你放心,飞鸿将军战无不胜,这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的!”话虽这样说,她自己心中却也是焦心如焚,信报上说的是重伤……

  璎璎走到闻星公主面前,低垂着头直直跪了下去,她道:“殿下,求您帮帮我。”

  闻星吓了一跳,忙要扶她起来,眼前这张同他如此相像的脸仿佛就是他近在眼前一般,闻星一手抚上璎璎的侧脸,半刻后下定决心,垂眼对身后的宫女道:“取本宫的金印来!送赵女官出宫!”

  那宫女吃惊不已,急忙劝道:“殿下,公主金印岂能随意动用?如今已近子时,夜叩宫门乃是大罪!不如等……”

  闻星呵斥,“不必再说,快去取来,有任何问题我自己会去向父皇说明!”

  璎璎沉默地跪着,她知道这宫女并非危言耸听,可如今她别无他法,若不是十万火急的情况,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传来战报,明明都有议和的迹象了!如今兄长在边境便能安稳,可偏偏是说重伤昏迷……如此模糊不清的说辞,究竟是在恐吓外敌还是真的只是受了伤,她必须亲自去看看!

  璎璎接过金印,对闻星磕了三个头,“多谢殿下!”

  踏出殿门,闻星悲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说的是:“璎璎,带他回来。”

  璎璎侧着脸点了点头,随即跨上闻星为她备着的大马疾驰而去。

  马儿穿风而过,呼啸声犹如万马千军,璎璎敲醒一座又一座巨兽,好在有公主金印一路畅行无阻,夜间唯有星辰相伴,璎璎走前还带上闻星送她的长弓,她心中有想过要不要告诉贺昭,可没过半刻这念头就被她掐灭了,既然知道自己要走一条坎坷路,何苦拖他下水?

  越往北走越衰败,这片土地经历天灾人祸,战乱不止,处处透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这不由得让她想去从前这些地方的风光,天灾人祸前这些地方虽说不上繁荣昌盛,却也是风景秀丽,生机勃勃之地,哪里如现在这般,断壁残垣,死气沉沉……

  偶然路过几个村落,人们见了她纷纷停下跪拜,起初璎璎还十分不解,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们拜的是兄长,是被他们奉做少年战神的飞鸿大将。

  璎璎心中酸涩,只能快马加鞭往前赶去。

  等她远远看见旗帜的时候,她反倒不敢上前了,可突然冲来一个白花花的团子扑进她怀里,璎璎惊喜不已:“小春子!”

  “璎璎!你怎么来了!”

  这粗犷的声音,璎璎再熟悉不过,她拉开小春子果然见到了彭芜,“彭叔!我回来了!”

  她一句我回来了,让彭芜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眼眶一热,就如自己远游的孩子回家一般,他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若是……不说这些!快快快,跟俺进去!”

  她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十分狼狈,有些小心地问:“兄长呢?”

  彭叔勉目光闪躲了一下,不说话只沉默着带她往里走去,璎璎一颗心仿佛坠到了底。

  璎璎掀开大帐,看到她进来众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帐内中间摆着一口棺材,黑漆漆的,尚未盖棺。

  璎璎脚下发软,脸色白的和纸差不多,接着她又看见了憔悴不堪的沈昱,两年没见,他已没有当日富贵公子的气息,眉眼依旧却满是无法言喻的沉痛沧桑。

  璎璎勉强稳定心神,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棺内东君好像睡着一般。

  “兄长,我是璎璎,我来接你回家了兄长……”

  “兄长,你别吓唬我,你睁开眼看看我……”

  沈昱双目通红,声音嘶哑,“璎璎,别喊了,他听不到了。”他喊了东君千百遍,可那人依旧静静躺着,没有半分反应。

  璎璎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抚上东君的手,冰凉又僵硬,“兄长,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真的……兄长……别走……别丢下我……”

  彭芜别过脸去,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他答应过老将军要照顾好两个孩子,如今便是他死了也无颜再见老将军的面了。

  彭芜拉起璎璎,“好孩子,好孩子,难过你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有彭叔在,你……”

  璎璎恍惚不定,愣愣地摸了摸脸,果然干巴巴的,一滴眼泪都没有,可她胸膛明明痛得像被人拿刀子狠狠剜去一块。

  璎璎扶着棺木,随手抽出彭芜的佩刀。

  几人吓了一跳:“璎璎!你干什么?”

  “璎璎!”

  璎璎手起刀落割下一缕头发放到东君身边,她道:“我同兄长一母同胞,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他先我一步离去,我怕他路上孤独留一缕头发同他一起,好叫兄长别忘了我这个妹子,别忘了回家的路。”

  沈昱道:“不会的,他不会孤单的。”说罢,他竟然跪在了璎璎面前,“东君为救我而死,那支沾了毒的箭本来是冲我而来,若不是为了……璎璎,你可知,从他离我而去那一刻开始,我活着同死了没什么分别,你若愿意现在就可以取我性命……”

  璎璎冷笑:“沈宴清,你疯了不成?兄长拼死救你,你却要我杀了你?他待你一片痴心,连命都可以不要,连我这个亲生妹妹也可以不要,你这时候要我杀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你不用愧疚,我不会怪你,兄长……他是愿意的,与其在这求死,不如手刃仇人来得痛快!”

  彭芜厉声道:“对!冤有头,债有主!拓拔老贼不死!大夏永无宁日!今日新仇旧恨一起算,叫他血债血偿!”

  新仇旧恨!

  璎璎现在愈发冷静,连她自己都已经不认识自己了,她沉声问道:“兄长殉国一事还有谁知道?”

  沈昱摇了摇头,勉强开口道:“如今局势不稳,若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又要有人生事,所以……”他身上再也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犹如身心枯竭一般透着一种触目惊心的绝望。

  璎璎问:“朝廷的意思呢?”

  “秘不发丧,先牵制住拓拔寿,等待议和。”沈昱心中明白,如今皇帝和太子应当比谁都要恐慌,东君一死,北地外族再无忌惮,大夏已经不起战火,若是再打只怕……

  璎璎望着东君,轻声道:“兄长,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将你辛苦打回来的天下拱手让人!”说罢,璎璎转身对彭芜道:“彭叔,兄长的白樱枪和黑甲呢?”

  沈昱一怔,“璎璎,你是要……?”

  璎璎目光灼灼,挽起头发道:“盖棺!记住,今日我从未来过!赵春和还在靖远宫内,踏出这大帐,我便是赵景明!”

  消息传来,飞鸿大将身受重伤,然那天夜里,宫中派一神医前来,不出几日飞鸿大将的伤便好了,一时间,军心振奋,士气大增!

  出征前,璎璎想将小春子赶至山林,它却不愿意,寸步不离的跟着璎璎。

  换上黑甲,手持白缨长枪,璎璎跨上马,沈昱见了不由一愣,然后双眼微微发红,璎璎并不言语,她明白,沈昱心中的悲痛不比她少,他眼睁睁看着东君死在怀中,永失所爱,世上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

  璎璎同他说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叫他振作起来,就是因为明白他心中的痛苦,璎璎不知道是否还有别的办法能唤醒他心中求生的欲望。

  斥候来报,拓拔寿又集兵攻城,战鼓震天,手中长枪似乎也在叫嚣着,璎璎毫不犹豫,一头扎进硝烟之中……

  她杀红了眼,似乎连灵魂都变得沸腾起来,黄沙漫天,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焦肉味,令人作呕,可她手中的枪却没有一丝犹豫,断臂残肢从她眼前飞过,忽然有一人拦在了她的马前。

  那人高大俊美,手拿弯刀,似笑非笑的望着璎璎:“又见面了,爷说过下次见面一定能认出你来!”

  璎璎当然记得他,拓拔涘!

  璎璎擦了擦脸颊的血,冷哼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拓拔涘道:“爷和赵景明打了两年,对他了如指掌,你不是他。”

  璎璎不再与他纠缠,“少废话,拿命来!”

  拓拔涘笑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二人缠斗在一起,璎璎逐渐落在下风,忽然拓拔涘脸色大变,“不对,你们不应该就这么点人来应战!还有人呢?”

  趁他分神之际,璎璎翻身一刺再稳稳落回马上,“我说了要你拿命来!”

  拓拔涘却不再恋战,带着他的人开始撤退……

  璎璎大喝:“追!一个也不许放跑了!”

  ……

  京兆战报传来,飞鸿大将重伤拓拔大军,拓拔氏节节败退,侍郎沈昱领兵生擒拓拔寿,斩之取其首级,悬于城门之上,然沈昱重伤不治,殁。

  ……

  谷雨时分,飞鸿大将凯旋而归,令人唏嘘的是,一同回来的还有两口棺材,百姓夹道相迎,或喜或泣,将军端坐马上,面容沉静,无悲无喜。

  人们都说那两口棺材,一个是老将军赵冲的,一个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沈侍郎的。

  唯有璎璎知道,有一口棺材里装了两个人。

  她终究没能留住沈宴清,他那一身伤,分明是抱着和拓拔寿同归于尽的心去的,原来他说不会让兄长孤单一人是这个意思,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和兄长同去,璎璎却已经麻木了,她丝毫不意外沈宴清的选择,她只是觉得难过,没能劝住他,若是兄长还在,自然是希望他能长命百岁,平安到老,可惜她叫兄长失望了。她那次去观音庙,在菩萨面前许愿,愿兄长一生平安,和沈昱能相守一生,却终究没能如愿,可见,凡尘俗世祈愿颇多,或许就连神明也不能一一满足。

  黄纸翻飞,招魂幡卷,璎璎心道:父亲,兄长,沈宴清,你们跟紧了,别忘了回家的路……

  不知何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这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暗了下来,璎璎远远看见街巷那头站着一个人,俊美似仙,身穿白衣,面容哀伤。

  他穿过守卫,踏着雨水走到璎璎面前,替她牵马,璎璎听他低道:“回家了,你们都回家了。”

  霎那间,璎璎再也克制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