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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扶玉昏过去之前,看见元衡咬牙切齿地扑了过来,他想要揪自己领子,但是没抓到。

  扶玉心里一凉,这下完了,他原本想抓一下元衡的手,可惜扑了空,只好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元衡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凝神念诀,两指并拢牵引着扶玉的魂魄慢慢进到一尊琉璃瓶中。

  流芳特没眼力见,屁颠屁颠跑来说:“该上船了!怎么办?”

  元衡憋屈得慌,直言:“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把他们扔这儿不管?祁缘也是个笨猪,这么大的事也不把七大姑八大姨都找来,一个靠不住三个总是靠得住的,我让破罐子去查了,明日应该能有结果。”

  “那要不先送去船上,再拖延下去要是起了大风,就不好下手了,船上有药,还有一大箱子魂石。”流芳提议道。

  元衡扶额,也只能这样了,“他真死了?”

  流芳蹲下,摸了摸祁缘的颈侧,惋惜地摇头,“已经凉透了,咱们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要他找个可信的人,结果?”

  元衡赶着他的魂魄回到鬼界,道:“他还是有福气的,若不是扶玉出手相救,怎么保得住这缕魂?若是他像我们一样看开些,在鬼界保养精元,还能做个野鬼。”

  流芳赞成,“也是,再不济也能去私塾当个先生。”

  元衡道:“你倒是贴心,连后路都给他想好了。”

  流芳摸摸下巴,认真道:“其实我这儿还差个账房先生......”

  元衡摇头,“以他的一片痴心,他不见得会留,反倒极有可能殉情,真不知道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这不就是他苦苦寻觅的不过忘川也能把魂魄留住的法子吗?”

  流芳惊道:“你是说,他是故意为之。”

  “不,就算他心机叵测,也算不准扶玉会救他,一切都是天意。”

  扶玉蹲在琉璃瓶中,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他垂着头神色怅然,任由元衡埋怨。

  “你说什么?大声点。”元衡掸了掸琉璃瓶,听不清扶玉在瓶子里嘀咕什么。

  扶玉心急,小脸皱巴巴的,对着琉璃瓶又锤又敲,元衡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扶玉变小之后像一个龇牙咧嘴的白瓷娃娃,怎么这么可爱?

  他们急匆匆赶到忘川,船开到忘川中心的时候,忽然挂起烈烈阴风,扶玉从瓶子里爬出来,精神头好了些,至少能说话了,虽然声音还是细声细气的。

  “小衡,小衡。”他在地上跳来跳去。

  “怎么?”元衡叉腰站着憋笑。

  “快把火伞戟给我,我要吸点阳气变大。”

  元衡没给,道:“扶玉,你聪明绝顶,这件事怎么会想不明白?你是魂魄,肉身在阴间,补补阳气对你有好处,可方才你到了阳间,肉身却还留在至阴之地,你在那儿就是孤魂野鬼,所以会被阳光灼伤,现在你回了鬼界得补补阴气,等你恢复自如,再调养精元也不迟。”

  “所以说,我现在的身体比刚醒的时候还不如。”

  “正解。”

  扶玉爬上元衡的肩头,沮丧道:“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元衡没好气道:“怪谁?”

  “怪我。”

  扶玉话音刚落,一阵巨浪打来,船身摇晃险些被它翻了个面,此处的水波与岸边截然不同,浪花翻腾如墨,淋在身上好似点点黑漆。

  “怨袋子来了,大家都小心,每回冤魂过河都要出来兴风作浪,杀也杀不尽。”元衡道。

  怨袋子从水中升起,大嘴一张,天上的亡魂大多被它吞入腹中,一同消失的还有亡魂如泣如诉的叫喊声。原来怨袋子有脸,只不过它一会儿化作膀大腰圆的富商,一会儿又变成娇俏灵动的少女,还有许多张脸像叶子牌的牌面一样飞快闪过,是脸上血迹斑斑的兵士。

  “抱住我。”元衡道。

  “嗯?”

  “赶紧抱住我!它要是扑过来,你就算不掉进忘川,也会被它一口吃了。”

  扶玉闻言,伸手环住元衡的脖子,好像真的很害怕似的靠在他身上。

  温热的气流喷在元衡耳侧,他红着脸强行定住心神,双目圆睁,死死盯住水面。

  流芳慌慌张张地从船尾跑过来,“哎呀!没用,扔了五捆至阳宝物都毫发无损!”

  又是一道巨浪,河水冲刷船身,眼看着就要被怨袋子掀翻,元衡无可奈何,只好提前使出杀手锏,将那柄火伞戟打开,炽烈如日的火光从伞面背后散出,怨袋子发出一声厉叫,折返入水。

  扶玉问,“小衡,你们之前是怎么制伏他的?”

  “用无情刃这样的法器把它劈成几段,引阳火焚烧,烧个三天三夜,怨袋子就会变成树皮一样干瘪的东西。”

  说罢,元衡便把无情刃扔了下去,这刀通晓人性,又与他性情相投,顺从元衡的指令在浪中翻滚。

  然而怨袋子吃了太多家仇国恨的怨气,凶猛闪躲的同时,一张大口还在不停吞噬亡魂。

  “刘大壮!”扶玉突然喊道。

  元衡险些摔了一跤,“什么牛大壮猪大壮,扶玉你别瞎叫唤,要是惹怒它,它非得把你卷走不可。”

  “张三李四王五!李雷!”

  这时,怨袋子突然停住了半空中,水浪中现出一张年轻的圆脸。

  扶玉暗喜:居然真的猜对一个!

  元衡明白了,扶玉喊名字是为了召唤怨袋子吞噬的亡魂,若是恰巧有这个人,他听见名字定会冒头,这时候的怨袋子会被他短暂控制,勉强具备人的神识,自然战力大减。

  就是现在!

  “扶玉,你进船舱,不许出来!”元衡说罢,左手握紧无情刃,跳入波涛翻滚的水中。

  “李雷兄弟,对不住了!”

  他正要刺向那张脸,突然被一股力量推了出来,身体像是被什么牵制住,不能再近半步。紧接着,旋涡将他团团围住,将士李雷的那张青涩圆脸又变了样子。

  元禧,他同父异母的二哥。

  “元衡,好久不见。”

  元衡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元禧也死了?都说祸害遗千年,他怎么可能死?

  元禧生得阴柔,说话也是笑里藏刀,“没想到你死了也不安分,尽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行当。我早就同父亲说过,你不配当元氏子孙,须得早些把你赶出去才行,可你死乞白赖好不要脸,非要留在家中碍眼。”

  元衡怒火攻心,正欲反驳,掌心忽然一痛,他抬手一看,右手掌被一根竹筷彻底贯穿,流出汩汩黑血。

  “都是你害的!”元衡愤然道。

  “即便没有我,那场仗你也会败,黄泉路上有兄弟送你一程,岂不是一桩美事。”

  “胡说!”

  元衡头都要炸了,早知道元禧也是亡魂,打死他也不来忘川捞宝贝,更不会跟怨袋子这种邪物纠缠。

  天地混沌,一道刺目灼眼的金光破开漆黑如墨的水浪,扶玉衣衫湿透,撑着火伞戟摇摇晃晃地辟出一条路。

  不对,那道光不是火伞戟发出来的,是扶玉身上的那枚红鸾玉佩。

  怨袋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嘴里仍在无情谩骂:“元衡,你就是个杂种,你就是懦夫。”

  元衡一怔,突然笑出声来。

  他还真是没出息,被怨袋子抓住少时的把柄,稍微刺激几句就扛不住了。

  狗屁元禧,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庶子,怎么可能骂元衡杂种,方才种种都是怨袋子利用他的心魔故意变换的幻境。

  “扶玉!”元衡大喊。

  扶玉被淋成了落汤鸡,可他的面容甚美,费劲了力气抓住想要四处乱窜的火伞戟,有气无力答:“小衡!”

  “你还站那儿干嘛?”元衡杀红了眼,一字一顿道:“赶紧给我躲开,免得我一刀劈过来,把你砍成两截。”

  扶玉依他所言飞回船上,鼻子发酸,元衡居然是被他兄长元禧暗算而死。

  难怪他那么恨,恨到不愿轮回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