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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鹤

  寒冬腊月,鹅毛大的雪花簌簌落满了檀州城,扫雪的仆妇一整日不停的挥着扫帚,也教院中堆了半腿深去。

  檀州知府鹤蕴步履匆匆,沉着脸大步从雪上踏过,边走边呵道:

  “都死了吗?这么厚的雪也站得稳当,教主子摔了好称你们的心?”

  一行伺候的小厮不敢吭声,鹤蕴身旁伺候多年的管家赵伯忙道,

  “老爷,今日风雪太大,几个下人一刻没停过也扫不及的,是老奴疏忽了,这就多叫几个人过来。”

  鹤知府心知自己有些迁怒,发泄几句,稍稍顺气,便急着朝院子里继续走去。

  还未进院子,便见两个小厮,一脸都是血,捂着头扶着腰急忙往外跑去。

  鹤知府瞪大了眼,道,“这个孽障!要杀人了不成!”

  话音未落,便听得里头一声沙哑的嘶吼,随即瓷碗破碎的响声、桌椅碰撞的摩擦声络绎不绝。

  鹤蕴和忙快步进了院,带着人直往厢房里跑,进了门,便见一身形单薄的少年人,披散着长发,双眼赤红,面目狰狞。大雪的天,赤脚踩在地上,单薄的中衣胡乱披在身上,手中拿着一截账幔,欲往自己的脖子上套。

  鹤知府乍一见,不至于吓破了魂,多少有些慌神,忙道:“孽障!孽障!你们还不快给我夺过来!把他给我按住!”

  “是!”

  一行小厮忙围拢上去,七手八脚,硬从少年手中抢过账幔,抗住少年的厮打,费力把人按住了。

  鹤知府也不废话,亲手上去拿了帐幔,把少年双手捆了,硬拖到床上去,拉过被子盖住了,还不忘把人压住。

  床上之人挣扎嘶吼了好一阵,不多时,也许是闹得太久,终于脱力,喉咙里扯出几句囫囵的呜咽。

  鹤知府心一颤,这才缓缓收住手下力气,解开帐幔,神情复杂地给赵随使了眼色,下人们轻脚轻手地退下,等在门外的仆妇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动作轻快地收拾起一屋子狼藉。

  这一幕在鹤家宅院里,不知演过多少回。

  管家赵随微微叹了口气,鹤家是晋阳有头有脸的望族,族上曾出过不少二三品的大员,只可惜嫡支香火不昌,老太爷膝下二子三女,就留下了一子两女,幸而老爷争气,未及弱冠便蟾宫折桂,高中探花,后来更是被皇家郡主相中,不惜下嫁。

  如今不过而立,便官拜一州知府。

  府上如今也有两位小少爷,且大少爷鹤凛还是出自那位陇西亲王独女河清郡主膝下,身份可谓是尊贵无匹。

  可问题也是出在这里,河清郡主嫁入鹤府不久便生下了大少爷,可惜在少爷五岁那年,不幸亡故。

  也不知是否受了刺激,河清郡主故去后大少爷染上这要命的癔症,平日里不犯病倒还乖些,一犯病便闹得厉害,疯起来伤人不说,最喜摸着什么布匹绳结的,就往脖子上套,纵使看得紧,可这多年来难免有一两次看不住的,险要了自己的性命。

  十几年来这屋中的摆设不知换了多少套,闹得老太爷老太太心力憔悴,不得不带上二少爷去往晋阳老家休养。

  仆妇们手脚麻利地把屋子里收拾好,鹤蕴和微弯着腰坐在大儿床边,手把住被角,不教风吹进来一点。

  银霜碳盆重新被摆上,隔风的帘子放下,屋子里重新温暖起来,赵随小声道:

  “老爷,昨儿晋阳那边儿来口信,老太太问府里安好了,还让老爷你多注意身体呢。”

  鹤蕴和听了,看一眼床上动也不动的少年,嘀咕道:“好甚,生了这个孽障,叫我多活几年也是受罪,不如死在他前头放心些。”

  赵随忙道:“老爷可不能说这些,老爷还要看少爷娶妻生子呢。”

  鹤蕴和正要回一句什么,忽地丝绸被里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指节处有些冻着的冷红,那手缓伸出摸索到他袍袖,轻拽了拽。

  鹤知府吓了一跳,忙俯身问道:“我儿可醒了?饿不饿?我让下人炖了骨汤,喝一碗暖暖身子?”

  鹤蕴和这个爹当得可是尽心了。

  鹤凛口中嗫嚅几句,听不大清,他便弯下腰把耳朵附近去听儿子说话。

  便听得鹤凛弱声叫着,“爹,爹……”

  鹤蕴和心都软了,忙应道,“我儿,可要跟爹说些什么?爹都听着。”

  屏声片刻,只听得鹤凛缓缓又叫了声“爹”,随后又缓缓加了个“出去”二字。

  生怕他听不清,那“去”字拖声还长一些。

  鹤蕴和气个仰倒,疏地站起来,手指着鹤凛,气得说不出话。

  赵随小声解释道:“少爷许是觉得吵了……”

  鹤知府跳脚大骂道:“这孽障!混账东西!我稀得管你!”

  随后一拂袖,便大步出了门。

  时至夜深,鹤凛才缓缓从床榻上爬起,半支着身子,看向桌上不断摇晃的火烛,喉头像掺了沙砾般磨得难受。

  正欲唤人进来倒茶,忽听得门口隐约传来几句人声。

  “怪道钱婆子说这东家少爷脑子颠着呢,瞧瞧,这几时才有个人样呢!”

  “谁说不是?难怪老太爷老夫人要带着二少爷回晋阳,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没个安宁时候。”

  “哎,李二家的,你来的早些,你说这好端端金尊玉贵的少爷,怎么就成了这样?”

  “害,你不知道,”李二家的故作神秘地往里看了一眼,随后附耳悄声说到:“听说…这大少爷,生来命不好……克亲……”

  “吓!有这事?”另一个吓了一跳,声音大了些。

  李二家的忙捂住了她的嘴,又四周看了看,确定是一片寂静,后再神秘地道:“不然,那位河清郡主,好端端的,怎么人就没了呢……”

  忽地,屋子里传来一声喑哑的咳嗽,李二家的一惊,忙竖起耳朵去听,没听到什么动静,便提高了嗓子问到:

  “大少爷,可起身了?老爷方才回去了,要用饭么?”

  里头依旧静悄悄的,李二家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便小声朝旁边的那个仆妇嘀咕,

  “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呢,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儿,也不让咱有个清净。”

  另一个仆妇便道:“还是进去瞧瞧吧,出了事儿,咱俩都担待不起……”

  “哎!”李二家的应了一声,便高声便里面喊了句:“少爷,老婆子进来了……”

  说着,便轻轻将门推了开……

  方推开一个缝,便卡住不能动弹,李二家的心中奇怪,抬头看去……妈呀!

  只见一张苍白的人脸正正贴在她头顶,黑发披散,足跟她就差了一个呼吸的距离。顿时吓得她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屁股往后摔在了地上。

  “怎地……”另一个仆妇伸手去扶起她,不经意抬头,也看到了这样一张脸,有了距离作缓冲,她并没有太吓着而是惊讶道:

  “少…少爷……”

  李二家的捂着胸口顺了半天,才弄清是鹤凛,不是什么鬼怪,口中不免抱怨几句,

  “少爷,您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吓死人!”

  鹤凛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的二仆,没有回话,幽幽说了句:“我饿了。”

  便摸索着门框走回屋子里。

  宽大的绸衣挂在他抽长过快而单薄瘦长的骨架上,更显空荡。

  少顷,烛灯燃上,鹤凛盘腿坐在临窗的小塌上,怀里捂了个汤婆子,慢腾腾喝着羊骨汤,这汤平日里喝他嫌腥气,这天气,就着几样小菜,倒是正好,吃得人浑身暖融融地。

  天色渐亮,有鸟雀叽叽喳喳在窗外闹嚷着寻食,鹤凛刚用完饭,这时倒是平静许多,丹凤眼微微耷拢下来,眼看着有些犯困,他又推开窗,去看刚才吵嚷的小雀。

  那些小雀在厚厚的雪地上盘旋一番,雪太厚了,将所有能吃的东西深深埋在地底,鹤凛被清早的寒气激得清醒了些,饶有兴味地朝后面伺候的小厮道:

  “给我拿碟子芝麻来。”

  那小厮是最近刚进他院里的□□,还不清楚这主子的脾性,只听外人模糊说过少爷脾气有些拧巴。

  他便想着问清楚些,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少爷,您要白芝麻还是黑芝麻呀?”

  鹤凛头也不回,只盯着鸟雀,倒是没发脾气,问:“白芝麻,黑芝麻,有什么不一样的?”

  □□愣愣道:“喂鸟儿,黑芝麻鸟儿看得清些。”

  鹤凛闻言,轻哼一声,笑了,

  “看不清,那便饿死吧,拿白芝麻。”

  李二家的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心道这金贵少爷就是名堂多,拿芝麻喂野鸟。

  没多会儿,一碟子芝麻就摆在鹤凛身前的小桌上,他用手撮了一小把,慢腾腾往雪地里撒,芝麻很轻,他用的力道匀了,只看见雪层上轻轻一点凹陷,就消失无踪。

  一把又一把。

  鸟雀们争抢着飞下来在雪地里翻啄,却因为芝麻太小,深陷进雪地里,又太白而无功而返。

  半晌后鸟儿们纷纷飞回枝头,不上鹤凛的当了。

  鹤凛看得嘴角微微翘起,似乎逗弄这些小禽会让他感到开心。

  雪地上一只鸟雀也没有了,他还在撒着盘里的芝麻,直到将盘里最后一粒芝麻也撒了出去,他才意犹未尽地拍拍手。

  □□忍不住道:“少爷,麻雀们都飞走了。”

  鹤凛没动静。

  李二家的见着□□没被责罚,也顺着插嘴道:“是呀少爷,这多可惜呀!”

  她家那个半月的工钱才能打二两芝麻油呢,这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大少爷一撒就撒去了一碟子芝麻。

  “是嘛?”那盘腿坐在小塌上的精致少爷忽然回头看向她,嘴角带着一丝奇怪的笑容,李二家的心中莫名一寒,下一秒,她看见鹤凛递过来一个碟子,

  “那麻烦妈妈帮我一粒一粒拾回来吧。”

  “毕竟,挺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