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智旻微微躬身致意,向白司南小姐转了转杯身,露出一个得体又疏离的笑意。
“抱歉,她薄荷过敏。我代劳,也是一样。”
白司南眨巴眨巴眼睛,“朴先生?我是小南啊。您往年来淮都拜会我父亲,我们见过的。”
你知道朴智旻是不可能忘记任何一个他打过交道的人,只见他刻意回忆了一番,然后讶然的含笑调侃。
“小南?数年未见,丑小鸭怎么变成白天鹅了?”
白司南跺了跺脚,“是小美人变成大美人才对。”
朴智旻恰到好处的轻扶着你的腰,“见谅,我对美人免疫。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白司南顺理成章的理解了你与朴智旻的关系,心情舒畅的用玩笑的口吻说:“我问夕颜小姐,泰亨排第几呢。这么看来,朴先生的魅力也不是无往而不利嘛。还得努力哦。”
朴智旻闻言垂下首低低问你,“嗯?我还需要努力吗?”
你被他拂过的气息惹红了耳尖,如坐针毡般推了推他,“有客人,别胡闹。”
白司南有点害羞又觉得有趣,掩了唇笑说:“我不是客人,对吧,泰亨?”
金泰亨没有回应。
“泰亨?”
你不敢去看金泰亨的眼睛,但又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了他。
不该看的。
金泰亨眼里的冷静像冻结的冰面裂开了缝隙,再多一点,就会不堪重负。
你向他狠狠的扎了一刀,袖手旁观他的痛苦、撕扯。
你亲眼,看着他碎掉。
是啊,金泰亨,心会破碎。
但破碎了,还是会破碎的活着。
朴智旻适时的带着你告辞,“就不打扰二位了。失陪。”
白司南笑着冲朴智旻挥手,晃了晃金泰亨的胳膊,“泰亨,你怎么不理我?”
金泰亨迟缓的收回视线,淡淡打趣,“女孩子要矜持,怎么就不是客人了?”
白司南羞赧的拿酒杯冰了冰脸颊,金泰亨微微笑,“我带你去阳台吹吹风吧。”
白司南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不去阳台,我们去花园吧。这里有一座有名的玫瑰园,是此地名胜呢。”
金泰亨的心里,有什么在啃噬,在疼痛,在滴血。
被撕扯,被碾碎,化作尘,化作泥,最后灰飞烟灭。
“好啊。”
金泰亨听见这具残存的躯壳在回答白司南。
“夏日玫瑰,正是盛景。错过一时…便是一世。”
“怎么会呢?你忘了莎翁的那首诗了吗?”
白司南欣然的吟诵起喜欢的诗句:
shall i 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 …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日?你比夏天更可爱温存。」
「你将永生与不朽诗篇」
114
你按下车窗,夜风掠过你的秀发,你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静谧的湖泊洗练了星光,最后车渐行渐远进了幽长的隧道。
隧道尽头的光是城市的璀璨,你自上车后就没有问要回哪里,朴智旻也一直在默默的处理文件。
终是到了岔路口,司机行驶的速度放缓。
朴智旻摘下眼镜,阖上笔记本,“太晚了,明天再送你回疗养院。”
“嗯。”
你敷衍了一句。
朴智旻将窗户按了上去,留了一小条缝隙。
“别坐在风口。靠过来一点。”
你没有动静。
朴智旻牵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你慢慢抽回,靠在靠背上闭上眼睛,“我有点累了。到了叫我吧。”
沉默四溢,司机也不由得加快速度,企图尽快摆脱着僵持的局面。
抵达朴智旻的住处后,他边取下领带率先开口,清冷的嗓音里满是倦意。
“今晚我睡书房。你也好好休息。”
你想硬气的回一句“好”,结果哽在喉咙,半天不置一词。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暖色的落地台灯,朴智旻进了书房没有出来。
你在台灯旁坐着,手扯着灯绳,咔哒,咔哒,一下,又一下。
室内随之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你的瞳仁里也像夜晚的湖泊,倒映着明明灭灭的光。
最后,你将灯绳用力一扯,台灯熄灭,不再亮起。
你就这么浸泡在晦暗之中,蜷曲起膝盖,沉默的抱住自己,一动不动。
115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打开,漏出一线光亮和一道修长的影子。
朴智旻从肺腑之中长长的噫出一声叹息,清冷沉静的眼眸中盛满客厅里那小小的一团。
他在心底嘲笑自己。
明知会认输,又何必一开始要和她一争高下?
输赢,不是早就见分晓了吗?
“还在气?”
朴智旻的声音不知几时落在你头顶,你被圈进他温暖的双臂里。
你仗着黑夜的掩护,闷不作声。其实他一靠近,你就眼眶发热,委屈得不行。
“理理我,好不好?”
朴智旻勾起你的下巴,轻轻的吻了一下,却触碰到了点滴咸咸的液体。
冷静自持的朴先生顿时慌了,“怎么哭了?是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你软软的搂住朴智旻的脖子,哽咽着,眼泪簌簌砸进他敞开的领口。
“你和我冷战。”
朴智旻紧紧的回抱住你颤栗的身躯,心情百转千回,愁肠也化作月光。
每每都是他先软下脾气来,何苦还惹你难过一遭。
“是我的错。”
朴智旻温声软语,为根本还没开始的“冷战”道歉。
“是我……在嫉妒。”
你抽抽噎噎将头埋在朴智旻怀里,听他的声音带动胸腔震动,炽热又坦诚的向你剖白,承认他的小小不甘。
你知道只在他面前你是娇蛮的,任性的,无理取闹的。
你也因为他长久的纵容,受不得一丁点他的忽视、疏远。
他像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糖果屋,而会哭闹的孩子永远都有糖吃。
“朴智旻,也会嫉妒吗?”
你在他衣领上蹭了蹭眼泪。
朴智旻一边哭笑不得抽了几沓纸巾过来给你擦眼泪,一边回答你。
“会。”
你像是第一次触碰到了朴智旻那尘封已久枷锁沉沉的情感阀门。如若不抓住机会,他就会再次将它关闭,不知何时会再度开启。
“嫉妒什么呢?”
“所有,分去你爱意的人。”
你把纸巾揉皱了团在手心,抽抽搭搭镇定了一会儿,“可是,我把最大的一块儿给你了。”
朴智旻把你手心的纸团拿走,投掷在一旁的垃圾桶里。
“我知道。可人都是贪心的。”
朴智旻的眸色在暗夜中分辨不清,他停顿了好一会儿。
“而你一开始,就原原本本,完完整整,是要给我的。”
如若没有那些际遇,那些分离,那些所有的不得已,那些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你和他生命里的人。
116
【进入朴智旻回忆】
“哐”门板被踢开,男人晃荡着手里的酒瓶,把剩下的半瓶倒在嘴里,洒了大半在前襟,地上。
“赔钱货。”
男人揪起蜷缩在衣柜角落里的小女童,“那女人说你好卖的很,谁知道外面这么多人找你,半天脱不得手,啊?”
小女童哆哆嗦嗦朝男人的虎口咬下去,被力气悬殊的男人甩开,“啪”一巴掌打肿了小小的脸。
“你他妈还以为这是哪儿呢?给你饭吃撑了,就来对付老子是吧?”
酒瓶高高举起,“哐啷”碎掉。
瘦弱的男孩挡在小女童身前,咬着牙用后背受了重击。
男人拧着眉,大力踢了男孩好几脚,“朴智旻,给老子滚一边去,吃里扒外的东西。”
一阵拳打脚踢,男人摔门出去。
小女童蓄满了泪水,紧紧靠在男孩怀里,抽噎着哭了出来,“智旻哥哥…痛…”
幼年朴智旻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却本能的安慰小女童,“智旻哥哥在这儿。不痛。哥哥不痛。”
小女童学着以前身边大人的模样,“呼呼。”
朴智旻把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递过去,“好,夕颜给呼呼。”
被那个坏女人带来的小女童说不清自己的名字,只能大概分辨音节。
当时破落的小巷子里,墙角却开着洁白的月光花。妈妈还没有不堪虐待逃走前,曾经教过朴智旻,这花有一个美丽的书面名字。
“夕颜。你叫夕颜。来,跟着哥哥念。”
“夕…颜…”
男人带着朴智旻和小夕颜偷渡到日本。只因为他负债累累,烫手山芋也不能亏本,听说日本那边喜欢小女孩,越小要价越高。
在条件艰苦的暗船里,小夕颜吃坏了东西,一连好几天都在发烧,船员险些把她当累赘要丢到海里,被朴智旻死活抢了过来。
男人冷着眼不管,有一顿没一顿,只给朴智旻留一点食物。
朴智旻把饼干发霉的部分掰掉自己吃,把好的部分一小口一小口喂到小夕颜嘴里。
常和男人打牌喝酒的老船员开玩笑说:这丫头要是活了下来,她的命就是你的了。
朴智旻护在小夕颜跟前,撇开对方满是机油黑黢黢伸过来的手,捡着对方的话头不由得重复:“她是我的。”
一群男人捧腹大笑,又开始骂人,吐槽天气,算着上岸的日子,混出人样的日子似乎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