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已是后半夜，街角的汽车尾灯忽闪忽闪，和附近的酒红色光影交织成一片晦暗声色。
这位客户挑的好地方，是当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红灯区。
在通讯器对面传来“成交”的汇报后，你摘下耳机胡乱的塞到车座某个位置。
完成任务后你闪过一瞬的迷茫，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时不知去向何处。
一个醉醺醺的夹克男提着酒瓶摇摇晃晃向你的车走来，你打了方向盘拐过弯弯绕绕的深巷，驶向大街。
还没走多远，你就瞥见从旁边的斜街阳台上翻下来一个敏捷干练的身影。
楼道里追逐和骂骂咧咧的声音在深夜清晰可闻。
你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却见那身影阔步冲你的车头跑来，你猛的踩刹车。
“女士，警察办案，麻烦配合。”
男人肤色白的反光，眉眼掩藏与迷离灯光下。
一看到他，你就会想起日本街头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和那在高空餐厅被你丢进洗手间的窃听器。
你扫过国际刑警证件上的相片和编码，一字一句念出他的姓名，意味深长的，像在咀嚼一枚清凉的薄荷糖。
“闵、玧、其。”
闵玧其身后的人已经追到一楼，是一群碧眼花臂大块头，你瞥见了夜色中暗藏腰间的金属光亮，骤然出声。
“低头!”
“砰——”
一声沉闷枪响，堪堪擦过你的车灯。
你扯了个笑，对这荒谬至极的突发状况。
知不知道这车有多贵！
“上车！”
你边说，引擎轰鸣，车身已经同时飚了出去，撞翻试图挡在车前的人马。
闵玧其也差点没能扒上车，一半的腿还在外面，在高速掠过的夜风里勉强关上门。
“这位女士，你该不会是酒驾吧？”
闵玧其给自己绑上安全带，暗叹好在他反应神速。
等到车开上大街，明亮的灯光打了过来，他看清了你的样子，一下子缄默不语。
你也不理人，油门踩到底，还把敞篷按了下去。
寒冷的空气灌了进来，不一会儿你的鼻尖脸颊就被扫成胭脂色。
一辆黑色的车突然横冲出来拦截你。
“小心！”
车身急转弯，身体随惯性撞向前，额头被闵玧其伸手垫着，重重撞在玻璃上。
你扫了眼后视镜，快速倒车，对方猝不及防的和你的车剧烈相撞。
狭路相逢迈巴赫胜。
闵玧其忍不住低声咒骂，看不下去你这同归于尽的手法，解开安全带，“换我来开！”
你才懒得管他，车身超高速飞过前排车辆，“砰”的落地后华丽的漂移转向，突出重围后彻底融进夜色深处，一骑绝尘。
闵玧其暗骂自己安全带解早了，稳住差点被甩飞的身体。
“大小姐，谁惹到你了吗？你要拉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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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玧其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说到了点子上。
你狠狠一踩油门，表盘持续飙升。
“你，你惹到我了。”
你目光直视前方，一次一次闯过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深夜的欧洲小城没什么人，也就没什么人目睹一辆发疯的车。
“呲——”
车辆停在一个偏僻的森林公园附近，你下车后“啪”的甩上门，走到路边一台老旧的自动贩卖机前。
闵玧其看着你不知手在哪里鼓捣两下，踢了两脚，然后胳膊肘撞了撞，就空手套白狼的弯腰拿出一瓶酒。
酒？
她到底听没听到，他是警察啊？
你走到副驾，白了闵玧其一眼，“下车。”
闵玧其环顾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知离城中心多少公里了。
闵玧其掏出手机来看，信号也没有。
“外套脱了。”
“嗯?”
你见闵玧其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上手就扒拉开他的外套。
“嘶。”
闵玧其的胳膊不知何时受了伤，外套破开，半凝结的血和衬衫面料混在一起，拉扯出后知后觉的疼痛。
闵玧其看着你咬开瓶盖，眼都不带眨的就把酒往他伤口上浇。
血水融合着酒液滴答滴答往下淌，溅湿了地面。
他不觉想，你是受过多少伤，才能这么熟练。
这是闵玧其第一次和你离得这么近。近的连你灯光下细细的毛发都能辨别清楚。
这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她不是迟惜砚。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在车内随便翻，翻出一根丝巾，三两下给闵玧其撕裂的刀口绑上。
闵玧其别开视线，明知故问一般回避，“什么眼神。”
“对我感兴趣的眼神。”
你随口敷衍。
闵玧其果然嗤笑出声，“生平遇到的女人里，能让我这么无语的你是其中一个。”
“还有谁有此殊荣。”
你的反应令闵玧其意外的挑了挑眉，却不
妨碍他自然而然的回答你。
“我妈，郑女士。”
你拣起还剩一部分的酒瓶，靠在车身，仰着头看了看寥寥的星空，对着瓶口咽下去一大口辛辣的液体。
这么刺激，闵玧其真能忍，浇他伤口上愣是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偏过头去看这个连自己受了伤都没感觉的“警察先生”。
“闵警官想必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所以才有余力去保护别人。”
你指的是他刚才提起母亲的那种亲切又无奈的温馨语气。
“而我这类人，没精力关注旁人。所以，闵警官，不要对我这样的人感兴趣。”
你抿了抿唇边的酒，淡淡的开口。
“不要用那种，思念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大片大片缄默的空气混杂着酒精、血腥气在你们之间浮动。
闵玧其手下意识的伸进兜里，指尖触碰到打火机后又瑟缩了。
“我发现你很擅长混淆视听。”
闵玧其劈手拦下你手里的酒瓶，嗓音像揉了巧克力颗粒摩擦着上好的丝绸，“你刚才，分明选择了帮我。”
你笑了笑，“我刚才只是在发疯。别误会。”
一时之间闵玧其又无话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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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沉默着坐回车内，直到胃部剧烈的绞痛提醒你，你一天还没吃东西。
闵玧其看你头靠在方向盘上，手捂着左腹不吱声。
“我来开车吧，送你去医院。”
你等着一阵疼痛消停下去，没好气的说：“没油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停在这里。”
闵玧其再次无语，打开车门也坐回副驾，只是见不得你疼的发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经常胃痛的人，车上怎么不备药。”
闵玧其想起朴智旻对你说过胃痛的话，看来你不是第一次明知故犯了。
但他自己都没察觉这样的话语过于直接，近乎关心的程度。对一个陌生人来说，太过了。
你对着他就口齿格外锋利，额角沁着汗也不服输的回怼。
“也没见你出门就穿防弹衣啊。记得报销我的车。”
闵玧其摸了一阵座位旁边的按钮，帮你调整靠后躺。
闵玧其默然，借着夜色的掩饰，静静的凝视着你小憩的容颜。
还以为，他是回到了某个加班后的夜晚，陪迟惜砚看最晚一场的电影，送她回家的路上。
明明早就到了，他却一直不肯唤醒她。
“跟我很像吗？”
你闭着眼睛，蓦然打破了闵玧其的回忆。
“不像。”
闵玧其撤回视线，也闭上眼睛靠在椅背，反复重申，“一点也不像。她比你安静，比你温柔……”
大概是闵玧其声音里的情绪太过哀伤，你甚至忘了反唇相讥。
“你想她吗？”
你多半猜出他是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才会一次一次那么失神的看着你，透过你看向另一个人。
“只要闭上眼睛，就会见到的。”
须臾后，闵玧其缓缓睁开眼睛，偏首看着你已经陷入了睡梦中。
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见的人，为什么睁开眼睛还在呢？
你迷迷糊糊的嗫嚅着什么。
闵玧其不禁慢慢靠近倾听。
很快，闵玧其后悔接近你了。
你在梦中，还不忘念着他的名字。
“智旻……”
你蹙着眉，与疼痛同眠，睫毛湿润着，微弱的寻求着可靠的庇护。
“好疼。”
只有一个人，在他面前，你可以示弱，你可以骄纵，你可以疼。
可是，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