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朴智旻身旁，和他一起送韩次长上车，此举无非充分的表现竹内丰对这次会面的重视程度。
毕竟他们刚谈成了一笔举足轻重的跨国合作。
“次长您慢走。”
韩次长坐进车内，缓缓放下车窗，对你说：“夕颜大小姐，我从方才起就一直在想，似乎在哪里曾见过你。”
你恭谨温谦的鞠躬，“韩次长您这样身份的贵人，夕颜如若见过，定不敢忘。想来，我不过长了一张大众脸吧。”
韩次长呵呵一笑了之。
朴智旻动了动手指，车辆低调的驶出巷子。
你面上笑意慢慢收拢，神思微微放空。
朴智旻搂了你的腰，调侃的含笑反问，“大众脸？难道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你微讶他的大胆，别开他的胳膊，嗔视他一眼。
还没待你说话，你忽然掩唇咳嗽了两下。
你下意识顺着风向搜寻。
“怎么了？”
朴智旻立刻正色起来，俯身看你，目光在你脸上逡巡，“感冒了吗？”
你蹙眉望向无人的巷陌，隐隐诧异。
方才分明有一丝香烟的味道飘来。
那味道，好像自你的记忆深处而来，唤起你本能的咳嗽。
朴智旻脱下他的外套给你披上。
你撤回视线，好笑的望向朴智旻，“走几步路就进去了的事。”
朴智旻煞有介事的和你咬耳朵，“我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我可是记得，某人买了男装却不知送了谁。”
要不是附近有他的人在暗处看着，你非要掐他两爪子不可。
你斜睨了他一会儿，“好啦，我今晚请朴先生共进晚餐可好？不知您可有时间？”
谈完韩次长这桩买卖，你也可以从元月会的冗杂事务里暂时脱个身了。
朴智旻抬腕，佯装看了看时间，若有所思，“请夕颜小姐和我的秘书联系。”
你抱臂看着他表演，刚听到开头就转身了。
朴智旻暗自笑着，加快步伐在后面追上你。
闵玧其在你骤然咳嗽的瞬间条件反射的掐灭了指尖的烟头。
等他反应过来，他胸腔左边一个名为心脏的地方，迷茫又激烈的跳动着。
他隔着薄薄的雾气，只能模糊的看到你目光所向，心之所向，是站在你对面和你举止亲昵的，朴智旻。
49
“呲——”
轮胎在马路上摩擦，堪堪停住。
前方道路拥挤，人行道上围了一圈人。
“夕颜小姐，您稍等，我去交涉一下。”
司机去找交警，因为这是你们去餐厅的必经之路，现在被堵得水泄不通。
车内空调有些闷，你打开车窗。
交警维持着秩序，驱散着围观人群。救护车的鸣笛声，闪烁的红蓝警灯。
你猛地按着太阳穴，它正一个劲突突的抽动。
霓虹灯一圈一圈闪烁成虚幻的背景，按喇叭的声音，小孩的哭叫声。
人声嘈嘈切切像潮水向你袭来。
你湮没其中，仿佛窒息的鱼。
你颤着指尖推开车门，大口大口喘着气。
某种平静又汹涌的痛楚紧紧攥着你的心脏，你不知它源自何处，因何而起，为何要让你痛不可遏，也不知它到底要让你痛多久。
你的眼泪就这么流淌下来，你茫然的触及脸颊上的一片冰凉湿冷。
你好像……
经历过什么。
又好像……
忘记了什么。
你仿佛灵魂出窍，看着另一个自己。
你眼前是一辆翻落高速公路的汽车，汽油爆炸引燃了车辆。烧成灰烬只剩骨架，和一个记录在警厅的车牌尾号。
相比身边哭晕过去的女士，你很冷静，苍白的站在凌乱的草丛泥泞之上。
但你知道，你很伤心，很难过，很痛苦。
也许。
你的灵魂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
如此真切，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50
“滴滴！”
你的世界天旋地转。
一辆摩托车与你擦肩而过。
你的手腕一紧，下一瞬落入一个坚实硬朗的怀抱中。
闯入鼻息的，是丝丝薄荷的味道，借以掩饰主人本身的淡淡烟草味。
你怔忡惘然的推开他，半蹲下身捂着心口，额头迅速的冒出冷汗。
“夕颜小姐，您没事吧？”
司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将胳膊抬起让你扶着。
你循声伸出手，借助他的力量站起来。
闵玧其扶你的手落空，僵硬了一会儿后默默抽回。
他听到了司机对你的称呼。
他叫你，一个陌生的名字。
那一瞬间，所有的喧嚣停格为静默。绚丽的霓虹也遮掩不了他一身的落寞。
你虚弱的摇了摇头，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他刚才好心拉了你一把。
你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多谢。”
那是一个皮肤苍白的男人，令你想起北海道永不停歇的雪。灯光勾勒的轮廓下，铺陈的五官冷冽到锋利，流淌着不知明的情绪。
他在听清你的答谢后，眸色变了变。
你无从深究，重新坐上了车。
前方交警给你的车开出一条道，你无力的将头倚靠在车窗，看着后视镜里有个削薄孑然的身影一直目送着你离开。
“阿野。”
“是，小姐？”
“不要告诉智旻我身体不舒服的事。”
你不知为何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不想他担心。他最近很忙。”
阿野口头上答应了你。
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听你的。
“算了，说也没事。”
你喃喃的自言自语。
“没事。”
反正明天你又要走了。
51
朴智旻迟到了。
这在你的预料之中。
出发前他就提前跟你说自己在哪里在谈什么事情。
你托着腮，偏首看着高空餐厅外的夜色霓虹。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攀援着漆黑的天际，一格一格的窗，框下各色的物欲横流。
城市太过璀璨，就看不到月亮了 。
你指尖勾起高脚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浓滟的葡萄酒，盈然口腔的果甜裹着酒精的苦涩，能让人产生错觉。
好像今天不重要，明天也无所谓。
只愿沉醉其中，埋葬千头万端的思索。
你笼统的将这无端情愫归因于明日在即的离愁别绪。
朴智旻匆匆赶到的时候，你已经不知喝到第几杯。
他还没来得及脱下染了寒意的外套，先伸手轻捏着你的手腕取走酒杯，递给侍应生收走。
“吃点东西再喝，不然胃疼。”
你不满的抬起脸，眼中泛起淡淡的水色。
“我等了你好久。”
你脱口而出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委屈在心间翻滚。
就好像，你真的等了好久。
而你，总是，在等的那一个。
朴智旻歉然的俯身，托着你的脸颊，和你交换了一个缱绻的吻，将你本就嫣红的唇染得更加鲜妍。
他身上熟悉的香气将你温柔笼罩着，好似被大雨冲刷的颠倒里专属你的偏安一隅。
一吻终了，他抵着你的额头，嗓音里满是低低含笑的哄，“是我不好。”
你也知道你是借题发挥了，但朴智旻太过配合你便更加有恃无恐。
“我要罚你。”
“罚什么？”
你眉眼顾盼间是亮晶晶的狡黠。
朴智旻坐在对面，熟稔的打开菜单，见状不禁告饶，“夕颜，你脸上已经写着要好好消遣我几个大字了。不要太难，我怕我办不到。”
“你怎么会办不到？你这么厉害，有什么办不到的？”
你边说边忍不住促狭的笑了。
50
朴智旻扫过菜单，问着你的意思推荐了几个菜，你点头依他安排。
“对了，两份都不要放罗勒和薄荷。”
侍应生按照吩咐记录好后恭敬的退下。
“为什么都不放。你可以吃的呀。”
你合起菜单，下巴支撑在上面，像墙壁上探头的小猫。
朴智旻这才有空脱下大衣。
“以免他们放混拿错了。”
他做事从来滴水不漏的妥帖周到，和你有关就更加事无巨细，比你自己更上心。
“一点点也没事吧。”
你指尖在刺绣的台布上跳舞，满不在乎的说。
朴智旻闻言不免提醒，“到时候不知道是谁又要痒的睡不着觉。”
“是我。”
你从善如流的点头，“但是你随身带着过敏药的呀。”
朴智旻无奈而纵容的摇了摇头。
影影绰绰的朦胧灯光和摇晃的花影横斜遮挡的台柱后，闵玧其坐在只他一人的餐桌前，缓缓抬腕摁灭耳朵里塞着的接收器。
他在与你接触的瞬间在你的外套口袋里放了□□。
他知道载你的是朴智旻的私人专车，跟着你或许可以接近他。
但当你一直一个人等在原地，望着窗外对影自斟的时候他不禁好奇。
你在想什么？
他也不禁叩问自省，这多余的关心是为什么。
你明明，不是她，不会是她，不能是她。
然而，他好似透过你，看到了过去不曾看到的画面。那无数次因为工作推迟，最后不了了之的约会。
那时候，迟惜砚是否也曾这样等过自己？而自己，有没有一次，取得过她真心的原谅？
他，又值得她等吗？
闵玧其心绪远没有表情那么平静无波。
他听着你们之间亲密的对话，那源自点滴相处的了解和关心自然而然的流露。
如果说有所收获，那就是，他确定你并非是朴智旻豢养的金丝雀。
更确切的说，你比朴智旻表现出来的还要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