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踹心事的两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宋聿礼起床的时候，感觉脑子都还是晕着的。
这边离他学校很远，地铁将近一个小时，一点都耽误不得。
北安市还没开始供暖，起床时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冷了。仅管宋聿礼尽可能放轻了动作，但他刚下床，喻闻邻还是醒了。
“我送你。”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喻闻邻已经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含糊：“你怎么不叫我？”
“这边离学校太远了，再说你还伤着手呢，别起来了，你再睡会儿。”宋聿礼很自然地摸了摸他头顶翘起来的小卷毛，宽慰道：“放心，我爸妈一般也不早起，他们昨晚上也熬那么晚，估计起来也得八九点了。”
喻闻邻动了动右手，轻微的刺痛感让他下意识低下头，盯了会儿手上缠着的纱布，这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没再坚持，只道：“那我送你去地铁站。”
“别折腾了，今天太冷了。”宋聿礼阻止了他下床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现在是上班时间，路上人很多的，不会有什么事，嗯？”
喻闻邻却坚持道：“我醒都醒了，也不想在床上继续躺着了。刚好陪你下去走走，顺道买些早点回来。”
“你啊，拗不过你。”宋聿礼用指尖点了点他额头。
卧室门一打开，宋聿礼这才发现他老爸已经在厨房开始煎饼了。
“你起啦？”梁月白也醒了，现在在沙发上看杂志呢，看见宋聿礼出来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早上有个会，我得提前过去。”宋聿礼说完又想到：“对了，喻闻邻也起了。”
梁月白：“啊？他又没事？都休息了那还不好好歇歇？是不是你爸把你们吵醒了？”
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宋臣文伸着脖子给自己喊冤：“嚯！好大一口锅啊！我离他们最远，怎么就我把他们吵醒了？”
“不是，爸，妈，主要我跟聿礼都习惯这个点起床了，让我再睡也睡不着了。”他们说话间，喻闻邻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梁月白一看他出来了，赶忙放下手里的杂志，走过去看他的手，关心道：“闻邻啊，你这需不需要换纱布啊？”
“暂时还不用，妈，你放心吧，伤口不算深，没什么事。”喻闻邻笑起来时，黑色的眼眸稍稍弯起，近一米九的男人居然会给人一种很乖巧的错觉。
察觉到宋聿礼的视线，喻闻邻抬眼望了过去。
晨曦的微光洒在玻璃窗上，在男人身后镀了层浅浅的金色，宋聿礼重点看了下他右手上的纱布，看没有血色弥漫出来，这才放下心，道：“过来洗漱吧，我帮你。”
“好。”喻闻邻走过去乖乖地低下头，让宋聿礼给他擦了脸。
等两人出来时，正好宋爸的鸡蛋煎饼也做好了，宋聿礼简单吃了几口，看时间差不多就收拾收拾下楼去了。
周五这天大大小小的会不少，等一切都忙完，天都有些黑了。
步行去地铁口的路上，宋聿礼听到一旁马路边有车连续按了几声喇叭，下意识侧眼看过去，只见敞开的车窗内，一个略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在朝他挥手。
定睛看了几秒，宋聿礼还是抬脚走了过去：“好久不见，孙彰。”
“阿礼，我听成树说你现在也在这个学校任职，什么时候回来的？”车里的男人推开车门下车，三七分的黑色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了副银色方框眼镜，气质儒雅随和，端的是谦谦君子的做派。
乍然听见这么亲密的称呼，宋聿礼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不过也只是须臾间他就调整好了情绪，礼貌却不失疏离地开口：“叫我名字就好，我是去年回来的。”
“好。”孙彰愣了下，却也没再说什么，自然地提到：“哦对了，前段时间我手机丢了，换了个新号，你等我拿下名片。”
他俯身从车里抽了张名片，宋聿礼接过来一看，色调微重的四个大字一下子映入眼帘。
【心理医生】
盯着看了两秒，他忽然回忆起：“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不打算当医生来着？”
“没办法啊，家里人非让我回来工作，比起当老师，我还是乐意跟不同年龄段的人打交道些。”孙彰耸耸肩，语气颇有些无可奈何。
宋聿礼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前段时间好像在哪刷到过，目前国内的精神病患者数量逐年递增，已经成为国内医疗体系最大的负担了，有这回事吗？”
“有是有，不过愿意主动来看医生的人可不多。”谈及专业，孙彰面上出现了些许凝重之色。
“你也知道国内的大环境，很多人发自内心的排斥精神科，还有心理疾病。要么就是不拿抑郁症当回事，要么就是逃避自己不好的那一面，精神类疾病数量递增的同时，其实病情也会逐步加重。”
宋聿礼若有所思，似是随口一问：“这么说，你有遇见过排斥你的患者？”
“当然有啊，我又不是神，哪能谁都配合我，谁都喜欢我？”孙彰说到最后，语调低缓，看着宋聿礼的眼中适时出现了一抹怅然。
宋聿礼像是也来了几分兴趣，继续追问道：“那这种时候，你一般都怎么处理？”
孙彰突然安静下来，深棕色的眼瞳在镜片遮挡下，划过一道深意。
“那就要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先起了个头，预料中看到宋聿礼嘴唇微动，孙彰随即就道：“首先肯定是要确定患者具体是哪一类的精神疾病，病情是哪个阶段，不同精神疾病的表现形式和针对性药物是有区别的。”
“如果说确诊，那下一步肯定就是根据患者的心理情况制定专门的治疗方案，一般是药物为主，心理治疗和社会干预为辅，有时候还会再配合进行一些物理治疗。”
“可是……精神类药物一般都会有明显的副作用吧？”宋聿礼虽然不太了解心理学，但他听说过精神类药物会有戒断反应。
所谓戒断反应，一般表现为失眠、恶心、焦虑这种不完全固定的症状，持续时间也不确定，所以精神类药物一旦服用，很难说以后还能不能停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世人都知道，是药三分毒嘛。”孙彰扶了下眼镜，语气平和：“但你要知道，不管是什么疾病，绝对都是早发现早治疗为好。”
“而在精神类疾病严重的时候，患者的情况是相当危险的。这个‘危险’，不单单指他个人，也指他身边亲近的人，比方说他的家人、朋友。或者更甚者，他对社会安全也是有一定威胁程度的。”
“在此类情况下，不管是什么药物，也不管有多大的副作用，治疗绝对比他精神症状表现出来要好上许多。不过现在有太多人跟你想法一样，认为精神类药物——”
孙彰蓦然一顿，疑惑地看向他身后。
宋聿礼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猝不及防就撞上了那双深黑色的眼眸。
喻闻邻站在他身后的那颗榆树下，离他只有将将两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