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从小养在紫禁城外，回宫后由太皇太后照顾养育，而太后不受先帝宠爱，自然也侍奉在太皇太后左右。
玄烨与太后的关系，也算得上十分亲密。
“玄烨可用过了晚膳？”太后关心着皇帝。
玄烨恭敬拱手道：“回母后，儿臣已用完晚膳。”
接着又带着歉意说：“打扰母后用膳，儿臣有罪。”
太后突然笑了一声：“玄烨，我母子二人何时如此客气过？”
她眼睛扫过桌面，定格在杨芊羽的碗中，随后说：“小皇后吃完了是吧？吃饱了你俩陪本宫坐会儿。”
三人在会客室相继落座。
太后捧起茶水，轻呷一口，随后打趣儿道：“玄烨怕我为难小媳妇儿，竟亲自找上门来要人了。”
玄烨眼珠子转了转，有些油嘴滑舌：“母后这是哪儿的话？我可是时常来寿康宫拜见母后的。”
玄烨幼时，太后年岁也不大，太后照料他，他人小鬼大，惯会用甜言蜜语哄着太后。
在杨芊羽眼中，这对母子看起来更像姐弟。
事实也是如此，他俩就是名义上的母子，真要说他俩的血缘，太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玄烨是太皇太后的孙子，二人其实是远房表姐弟的关系。
“你这小媳妇儿怀孕，母后给不了你什么建议。”太后一脸认真地说，“但养孩子的事，我倒可以跟你们说道说道。”
玄烨和杨芊羽都打起了精神。
太后仔细道：“你俩在宫中相识，又一同在紫禁城旁边儿的府邸里避痘，自然是了解，宫中出生的孩子，多数是要送去外头的。”
杨芊羽没有接话，是，宫中出生的孩子多要被送到外头抚养，说是避痘。
想到此处杨芊羽突然觉得好笑，什么破理论？没有丰富的传染病知识，严格的清洁区污染区的概念，这大臣家和宫中，有什么区别？
天花是呼吸道传染病，既可以通过呼吸道传染，也可以通过直接接触和间接接触传染，送出宫，养他们的，给他们做饭的，一天生活行动不知道要接触多少人，避了个寂寞。
当初玄烨说是出去避痘，避着了吗？还不是小小年纪便感染了痘疮，如今脸颊上还有疤痕。
如此看来还不如留在宫中，至少药材还供应得及时点儿。
“其实，玄烨得的不是天花……”太后声音变得有些细微，“还有芊羽你六岁时感染的也不是天花。”
杨芊羽：？
玄烨：？
太后语气放松了些，将当初的事一一道来：“这事儿我如今也不瞒你俩了。当时是一位太医和我姑姑给玄烨点的牛痘。”
“至于芊羽的天花，也是我姑姑瞧着你可爱，给你点的牛痘。”太后继续补充。
杨芊羽陷入深思：牛痘疫苗产生于十八世纪的欧洲，现在才十七世纪……
而且疫苗的制备不仅仅需要想法，还需要病毒分离、灭活、提取等一系列操作，清朝初期的生产力根本没有条件提供这些基础，不可能制成成熟的疫苗。
“之前姑姑不让我将这事说出来，如今我告诉你们二人，已是违背了姑姑的意思。”太后嘱咐道，“你们切不可对外提起此事。”
玄烨和杨芊羽乖巧点头。
*
与太后交流一番过后，帝后二人一同走出寿康宫，携手往坤宁宫走去。
杨芊羽听了太后说种牛痘，心中十分好奇。
这位窗花姐姐，怎么会知道感染牛痘以后，患者体内产生的抗体能够抵御天花病毒？
瞧着她忧虑的样子，玄烨安慰道：“别担心，我会。”
杨芊羽回过神，诧异地看着玄烨，问道：“会什么？”
玄烨停下脚步，抬了抬眉毛，自信道：“我会种人痘啊。”
然而他却看着杨芊羽皱起了眉毛，没有半分欣喜。
其实从明朝开始，中原地区就采用了“种人痘”的方法，来抵抗天花的侵袭。
“种人痘”就是拿天花患者身上痘痂制成的干粉，让人嗅闻。这里头的病毒既没有灭活也没有减毒，跟正常感染毫无区别。
杨芊羽认真道：“我知道种人痘这个方法，这跟直接感染天花是一回事儿，你不要惦记着这办法。”
“你想想，天花是传染病，通常是与患者相处经呼吸传播或者接触物品传播，那与所谓的种人痘又有何区别？只不过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罢了。”杨芊羽十分认真地解释。
她语气中透露出疑惑：“牛痘和人痘不是同一种东西，感染后却都能达到免疫人痘病毒的效果，只是不知道，窗花姐姐是如何得知此事。”
玄烨脑子向来灵光。
牛痘，顾名思义，是牛身上类似于天花的病症。
那将种人痘的原料，改成牛痘不就完事了？
玄烨一脸得意，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并拿自己做例子：“我感染天花，也就是静妃娘娘给我种牛痘之时，不过才两三岁，便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想必牛痘确实比天花轻一些。”
杨芊羽却并没有立刻同意他的想法，毕竟他可是康熙大帝，难免有些天命在身上，说玄乎点，他就算自己作死，阎王爷也不见得敢收。
而且患病期间，病人自身的免疫状况，也十分重要。
若是碰巧遇上患者体内的免疫力不太好，别说天花，牛痘、猴痘都能夺去不少人的生命。
她心下琢磨着，赫舍里皇后虽然死于产厄，但肚子里的孩子是活下来了的，这说明她孕期是安全的。
但孩子是否要接种牛痘，或者是多大年纪接种，也是值得考量的问题。
“皇上，这件事可否容后再议？”杨芊羽犹豫着。
玄烨点点头，又拉着杨芊羽的手，继续往坤宁宫的方向前进。
刚走到坤宁宫正殿门口，杨芊羽便定住脚步，对玄烨道：“今日就送到这里吧，皇上除了国事，还应该往其他宫里走走瞧瞧。”
玄烨冷了脸，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只是客套地回应：“我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很忙，偶尔会去看看皇玛嬷，还有马佳氏的孩子，其余的阿羽不要再提了。”
接着他便转头，带着梁公公和一行人扬长而去。
杨芊羽愣在原地。
这是？生气了？
皇后挺着肚子展现宽阔的胸襟，你个皇帝生什么气？
不过她也检讨，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妇女儿童之友，她确实想过皇帝这么多嫔妃，会不会有些什么不太和谐的隐疾？
所以才会对玄烨有所排斥，劝他少到自己这处来。
思及此，杨芊羽打了个哆嗦，在香岚的护送下进了东暖殿。
一碗温热的鲜牛奶摆在东暖殿的桌上，是下人听说皇后回来，加紧为她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