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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自天地有形以来,民间求仙之人始终不断,人人都想看一眼那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仙,但几千年过去,始终无人得见。

  渐渐地,有人开始揣测: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画本之物,不过是老祖宗糊弄人玩的!

  自此,天下求仙之人分成两派,一派信有神,叫归道,一派信无神,叫反道。

  两派从口舌之争到势不两立已过千年,但直到今天也没争论出个究竟。这事本来两相牵制,势均力敌,但一百年前,忽然蹦出个高人创了个合道派,打破了这份平衡。

  合道,顾名思义,就是将归道与反道合二为一。合道中人,不信神有,也不说神无,万事只讲个随心所欲,意思是有就有了,没有也无所谓。

  合道派一经问世,立刻显出大家格局,有人说了:“没错,神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与其耗其一生追寻有无,不如学合道思想,包容万物。”

  起初众人还觉得有理,但随着合道派声势壮大,有人又说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入你合道呢?说是随心所欲,不过就是不想负责任,反正不论是否有神,归道与反道必有一亡,只有你合道占了便宜。”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惊醒:“对啊,人家归道反道不论如何,总讲究个从一,这合道中人倒好,这个说有神,那个说无神,话都让他们讲了,岂不美哉?”

  如此言论愈演愈烈,到最后人人都说说合道长老是个骗子,创办合道只为敛财。就这样,没过几年合道派就在其余两派的合力打压下没落了下去,三足鼎立恢复成了两相制衡,合道门生日益减少,到三百年后的今天,能够供人参拜的合道道观仅剩下一个。

  这道观名叫星邺观,说是数百年前就坐落在清云山上了,星邺观内有个灵宫殿,几十年来无人参拜,一直空在星邺观的东南角,最近会重新开启,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政府大力扶持清云山旅游发展,主动在山脚下建起了缆车,上山人一多,路过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二是星邺观有个刚满三岁的小道童,别处不去,只愿意在灵宫殿内禅修坐忘。

  这天小道童也如往日一样,趁着师兄不在在蒲团上打瞌睡,结果睡梦中听见“喀嚓”一声响,吓得赶紧从梦里睁开了眼睛。

  灵宫殿关闭多年,除了偶尔打扫几乎无人往来,殿内除了一幅据说是合道创始人的画像外,就只剩一颗蛋摆在画像之下的莲花托上。

  小道童不知道这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摆在这儿的,反正自打他来,这蛋就一直没动过地方。

  小道童盯了那只蛋半天,直到一个纤瘦的身影走进,小道童才移开目光,拉住来人的袖口,奶声奶气道:“师兄,害怕。”

  师兄俯身摸摸小道童的脑袋,说:“不怕。”

  小道童从蒲团上嘤嘤嘤地站起来,一边抱着师兄的腿一边说:“怕。”

  师兄只好放下扫帚,蹲下来问:“怕什么?”

  “蛋蛋。”小道童手指往供台一指,稚嫩的小脸满是严肃,“醒了。”

  师兄无奈地扶正片刻前才给小道童带好的小号道巾,训他说:“你再不静心坐忘,师父又要罚你背诗了。”

  小道童扁扁嘴,看起来十分委屈,他扑在师兄怀里就不松手,嘴上一边说着“不背”,一边说着“师兄抱”。

  师兄名叫玄羽,今年刚满二十,拜入星邺观前是家中独子,大约是因为入门早,从没见过小孩的缘故,玄羽对这个小道童尤为宠爱,凡小道童撒娇,玄羽没一次抵得住的,这回也不例外。

  玄羽看着那两只向上伸起的小胖手,只好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只此一次——”

  玄羽看着小道童满足的笑脸,下句“下不为例”生生被咽回了肚子里。

  玄羽刚抱着小道童离开,供台上的蛋就从蛋内亮起了一道金光,接着蛋壳上裂出两道裂痕,金光沿着裂痕缓缓流出,不出三秒就照亮了整座灵宫殿。

  十天后,星邺观内。

  “这就是新开的灵宫殿吗?如此非同凡响,怎会关闭这么多年?”

  “你就在这儿胡说,怎么就非同凡响了?”

  “你还别不信,你看这颗蛋——”一中年男子凑近供桌,虔诚作揖道,“如此圆润洁白,定是受这画像中的天尊韬养多年,说不定此刻已经开了智。”

  年轻人哈哈大笑:“哎哟我的天,笑死我了!照你这个说法,那街边的草,林里的花,只要长得好看的,你是不是都想拜拜?我看你前两天买回的骨瓷碟比这蛋圆润不少,上面还有印花,要不你也回去拜拜?”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你早晚要败在这张嘴上。”

  “本来就是嘛,一颗破蛋,除了圆点儿,哪来的什么非凡之处。别说这蛋了,就是这道观跟‘非凡’两个字又有什么沾边儿的地方?你看那道袍破的,我猜这道观除了门口那两个扫地的,加上道长,门生,总共也不会超过五个人。要不是你非要来,我宁肯去那边看松鼠爬树也不来这破地方。”

  在年轻人的埋怨声下,中年男子没一会儿就与他一起离开了道观。小蛋虽然还不会说,但耳朵已经长得比谁都灵巧了,它听见年轻人的话,正气得在心中大骂“岂有此理!”,后来的游人中就传来了一声惊呼:“哇!好漂亮的蛋!”

  “这么好看的蛋,摆在这里实在可惜。”

  “要是能孵出小鸡就好了,这颗蛋孵出的小鸡,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小鸡!”

  游客们的称赞声络绎不绝,此时,已经开智十日的小蛋终于在众人的赞扬声中消下怒火,它在心中默默点头,心想:“确实,像我这样优秀的蛋,应该努力成为蛋届之光,而不是甘心被摆在这里做一个花瓶。”

  于是,又十日后,在灵体开化不到二十四小时之时,一只意气风发的蛋趁着月黑风高,从供台上奋力一跳——逃跑了。

  一小时后,道观主堂外。

  蛋届之光正费力翻越一个高约两厘米的门槛,但它灵体开化时间尚短,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体,刚一翻过门槛,就骨碌碌地朝前滚了出去。

  此时,刚从白云山赶来的道友正在主堂内与清风道长激情论道,他问:“道长,您说世界万物皆有因果,那有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今日必须向您请教。您说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今天道观人多,清风讲了一天课,连顿正经饭都没吃上,原本下了班要跟玄羽去涮素火锅,结果半路被风尘仆仆而来的道友拦下,清风在惊措中呛了口茶,差点享年八十二。

  此刻,面对道友的犀利提问,清风忍过腹中一声咕噜响,镇定道:“互为因果,无谓先后。”

  “此言差矣,您看这颗蛋——”道友忽然低头弯腰,捡起一颗撞到他鞋跟的蛋,认真道,“如此澄净洁白,我若现在吃了,它便没有果了。”

  正在装死的蛋届之光猛然被人一抓,浑身一抖,霎时间竖起了未曾拥有过的汗毛。

  清风原本是想糊弄道友几句好打发他早早下山,谁知突然看见那颗微微发抖的蛋,老眼一瞪,眼珠差点直接从眼眶里掉出来。

  道友见清风惊愕不语,又问:“道长可是被我问住了?”

  “……非也。”清风合了合眼,面露慈祥道,“此蛋非彼蛋,道友还是先将它归还于我。”

  蛋届之光在心中呼喊:“快还!快还!”

  道友却玩闹似地将手一收,做了个后退状,道:“我若不还呢?”

  蛋届之光气得不轻,在心中怒骂:“你这个不要脸的。”

  道友继续道:“我若不还,此蛋便从此无果了。”

  蛋届之光听不下去这人找茬抬杠,一生气,直接从蛋下伸出了刚长出不到一天的小脚,道友还未察觉到掌心异样,蛋届之光已经狠狠一蹬腿,凌空从道友掌心跳了起来。

  清风年逾八十,难为他眼疾手快,一个大步上前稳稳接住了差点落地身亡的小蛋。

  道友一愣,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他看看自己空空的掌心,再看看叉腿站在清风手中的蛋,脸色骤然一变,大惊道:“道长!这这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呃……这……”清风心虚地转开眼珠,随后将小蛋轻轻一握,顺势藏于长须之下。

  清风看着道友瞪的比自己还大的眼睛,微微面红道:“不知道友所问何物呀?”

  道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说你堂堂一观之长,睁眼说瞎话竟都不会害臊吗!?

  道友盯着清风的银色长须,想去掀起看看,却又始终不敢,清风不顾脸颊滚烫,继续道:“因果之事,非一两句话可以说明,今日天色已晚,道友若还想论道,最好明天再买一张门……最好明日再来。”

  道友听懂清风的言外之意,恍惚间后退一步,震惊道:“你这道观竟然还卖门票!?”

  清风握紧在他掌心蹬腿造反的蛋,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无辜:“不然道友以为,贫道是靠什么在这尘世中活到这把岁数的呢?”

  道友哑然摇头:“你我同为修道之人,而今你却与铜臭为伍,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听信师叔的话,千里迢迢来找你问道!”

  清风看道友气得脸色发白,忙安抚了句:“道友先别急,我看道友年纪不大,敢问道友师从何方?”

  道友狠狠一甩宽袖:“吾乃白云观下,白云道长首席徒孙,无花是也!”

  “啊,原来是小白。”清风了然点头,“我跟他上次见面还是二十年前,不知他近来身体可好?听说他最近刚买了一辆超跑,但因岁数大了,不敢上街,只敢在后山放着,道友可有见过?”

  “你胡说!师叔才不是如此市侩之人!况且师叔才七十九,一点都不老!”道友说着说着,忽然想起后山那个临时搭建起的刚好足够容纳一辆跑车的窝棚,随即眼底一红,捏拳道,“我现在就回去一看!”

  清风赶忙招手:“道友留步,还请道友帮我捎件东西给你师叔。”

  道友立刻防备起来:“你要做什么?我绝不允许你侮辱师叔!”

  “道友误会了,我只是想请道友帮我捎封信。你白师叔二十年前欠了我五十块钱,至今未还,也不知是不是忘了。我这有一份当年的手书,他见了定能认出我是……哎,道友,你去哪?”

  道友眼含热泪,转眼已经走出了主堂,清风看着道友凌乱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感慨道:“年轻人!”

  等道友彻底走得不见人影,清风才将藏于长须之下掌心摊开,清风看着那个刚才还是白的,现在却被活活气粉了的蛋,老眼泪目,脱口又是一声更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