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腾的泡沫在汹涌的浪花中浮沉,一垄垄的黑色海浪从月边来。
狂风骇浪席卷的天幕下,远洋的白色游轮在雨夜中漂浮,这艘邮轮灯火通明,舞池的人们踩着雨点扭动着身体,桅杆高高挂起,如风暴中唯一的诺亚明灯。
“九点钟方向,发现不名船影的求救信号。”
戴着单眼镜片的大副高声指着窗外一个漆黑的影子,远远地,船长望着这尊庞然大物。
船身高耸的残影如一尊佛像,那个影子颤动着,似乎随时摇摇倾坠。
“那是……什么?”
大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艘船的高度,黑暗之中并不真切,但仿佛有光点燃,忽明忽暗。
“快掉头,快掉头!”船长率先反应过来,抓住了舵。
暴雨之中,仿佛有蛊惑的歌声,妖冶而悠长。
“鬼船,是鬼船!!!快跑!——”
船长此话一出,控制室的水手都大惊失色,纷纷奋力地想要逃离这片诡异的海域。
几声急促地敲门声响起,船长吓得一身冷汗。
“谁……谁啊?”
“开门。”男人的声音出现在门后。
大副和船长对视了一样,这声音的主人比鬼船更恐怖,只好战战兢兢地开了门。
“少主好!”
“南少主好!”
船舱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南尹蓦一身茶青色的长西装,外套随意搭在双肩上,目光淡漠地扫视了一圈众人,熄灭了手上的哈德门香烟,吐出几个字。
“在吵什么。”
淡淡的青烟消散,言简意赅。
“没啥,‘航行者’号得绕个道,前头有条鬼船。”船长冷汗直冒,赶紧起身让座。“常年在海上,怪事老见,不得不防呐。”
南尹蓦挑了挑眉,惊悚的船影之间,恍然有橙色的光,他一下摁住了船长想要调头的手。
“少主,你这是……?”
“把舷梯拿出来。”
“少主,你想做什么!”
船长使劲转着船舵,南尹蓦却力气奇大,自己无法撼动分毫。“少主,不是我见死不救,但鬼船是不详啊!”
“还墨,跟我走。”南尹蓦摆了摆手,一直在门口候着的男侍从轻轻低了低头,紧随着南尹蓦向上层走去。
船长见劝说不动,只好快步上前,紧紧攥着南尹蓦的衣角,哀求道,“少主,不能去,会有灾祸临头!”
——南尹蓦还是如愿以偿站在了甲板上,叶还墨拿出一把油纸伞,笼罩在少主头顶,自己被暴雨淋湿了大半。
“少主,您为什么不说这是老爷的意思。”叶还墨想起临走时,船长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万一今后真有什么变故,也与您无关。”
南尹蓦轻笑了一声,“还墨,你信鬼神吗。”
“不知存在真假,但还墨向来信少主。”
“要真有神,没人会发求救信号。”南尹蓦纵身一跃,跳进骤雨中。
神永远不会救一条快要沉没的黑船上的人,只会悲悯地望着,但南尹蓦无论何时都会伸出手。
昏黑的子夜,潮湿的漂流船上到处都是窟窿,雨水从破破烂烂的底板间流淌,南尹蓦适应着黑暗,打开了黄铜手电,无人驾驶的鬼船似真有歌声在耳边吟鸣。
“有人吗?”南尹蓦喊了一声,焦黑的船舱上,毫无回响。
叶还墨憋了一口气,进入船底,不一会又浮了上来。“少主,下面没人。”
南尹蓦摸了摸老化的船壳,这东西有些年头和故事,一抹还能剥离出粉末的灰。
环顾一圈,南尹蓦发现了一个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光滑储物箱,是近些年才有的新东西。
南尹蓦敲了敲柜子的外围,是个无锈的夹层,用缆绳和布包的里三层外三层。
有猫腻。
“帮我一下。”南尹蓦开始麻利地拆缆绳,叶还墨举着电筒,把另一角的绳结扯开。
阴沉云层缓缓退去,月亮升了起来,南尹蓦借着月光,打开了箱子上的盖板。
南尹蓦怔住了。
一个皮肤惨白的男人,被束缚在箱中。
双手交缠在身前,和身体绑在一起,浑身□□,蜷缩在海面上,姿态如同祈祷。
——海妖。
这是南尹蓦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自己一定是被今晚的月光蛊惑了,才会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海上吟唱的声音消失了,南尹蓦只能听得见自己心脏震声作响,一下,两下,撞击着胸腔。
发丝上残落的雨珠不小心掉在了男人的身体上,男人的睫毛颤动了几秒,缓缓睁开了眼。
“嗯……”男人茫然地动了动脑袋,像是沉睡了许久,大梦初醒。
南尹蓦想伸手解开男人身上的绑带,四目相对,男人白狐一样细长的眼睛微微笑了起来,南尹蓦的手一颤。
——比起这种箱子,他更适合被放在笼子里。
这是南尹蓦脑海中的第二个想法。
南尹蓦不会知道,这个雨夜,自己亲手释放的男人即将带来灾祸,如潘多拉魔盒中的妖精一般。
【谢,谢。】
男人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轻轻张开嘴,用口型说着话。
南尹蓦转过脸,不敢再看他的身体,丢给男人自己的外套。
外套遮盖在男人的脸上,他从宽大的领口里钻出脑袋,遮盖住自己的身体。
叶怀墨望着越来越低垂的天空,顺走了身旁的缆绳,“少主,雨停了。”
“积水太深,这船还要沉。让那个小白脸跟我们走。”
男人听了南尹蓦的话却眨了眨眼睛,纹丝不动。
“怎么了?”南尹蓦已经爬进了舷梯。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腿。
“先生,您能走路吗。”叶怀墨轻轻弯下身来。
男人微笑着摇摇头。
“少主,这位先生可能被关的太久,走不了路。”
“......”南尹蓦又爬了回来。
男人手缩在衣服里,朝着刚爬下来的南尹蓦做出一个伸手的动作。
“少主,这位先生想让您背着他走。”
“......”
男人点了点头,笑意分毫不减。
南尹蓦叹了口气,使劲捂了捂男人的衣服,像打包一样装进自己怀里抱走。
“谢谢。”男人的眼角弯弯的,声音有些沙哑,很是好听。
“你能说话啊你。”南尹蓦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