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走近,伸手掀开帘子,她身后,有些孩子伸长脖子踮起脚好奇的看着,又被自家大人摁着肩膀站好。
过了一会儿,林芸直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开口道:“没人。”
说完,林芸垂着眼,她第一反应是季离又在耍什么花招。
谷中人一听,都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这,王爷怎会不在?”
“发生了何事?这该怎么办啊……”
清泉谷的人乱成一团,季离的人却镇定自若。
等周围一圈望过去,却依旧没有季离的身影。
季离这家伙幺蛾子整多了,见状林芸亦不会觉得太过奇怪。
季铃就站在轿子侧边,她道:“林姐姐,别找了,我哥暂时来不了。”
说着,她悄悄伸手摁下了轿子一侧的圆钮俏皮一笑丝毫没有歉意道:“他会晚一点来,你们放心吧。”
砰的一声,轿顶飞出个东西,林芸皱眉,她刚想开口,只见一抹红色在她头顶顶飞速旋转往下落,速度快到她只来得及抬头,这东西已经从天而降,落在她脸上。
一边围观的众人只见一顶通红的盖头从天而降,散开时刚好落在林芸的头顶,被她接了满头。
谷中众人:“……”
林芸将头上的东西扯下,才看清是一顶红盖头。
林芸:“……”
林大师姐的脸终于黑了。
她绷着脸,盯着这顶红盖头的眼神像是活生生要盯出个洞来,这样的行事风格,除了季离她就没遇到过别人。
季铃实在忍不住道:“嫂子,我哥他说,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他让我对你说:三年未见,不知娘子可还记得在宫中有个相公?他还说这顶盖头就先当作聘礼的一部分了,等他正式娶你在给你补个大的。”
林芸看着手中鲜红的盖头,刚刚插曲弄得她青丝微乱,她神情似羞似恼,两侧的脸颊微红,颇有些含羞的样子。
她身后的谷中人也投来好奇的神色,季铃在一旁捧腹,她嘴角的酒窝更深了。连一旁的明华都忍俊不禁。原先严肃的气氛霎时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盖头很小,最多将她的脸盖住。盖头一个角上绣着一朵白色的花。光看布料,这盖头倒是极佳的,没有过多的装饰品,非常简易,从某种程度来说,很符合林芸的喜好。
但这都不是重要的,自从季铃说完话之后,整个谷口的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林芸久久未说话,方才她抬起头,轻飘飘一眼,便让清泉谷本想说话的人闭了嘴。
她一身红衣胜枫,手上拿着红盖头,只身站在飞雪中。
风将她的青丝吹的飘起,也将她的侧脸渐渐吹出了红晕。
林芸捏着盖头心底骂道:季离你大爷的。
林大师姐没能把端庄保持到底,实在没办法,谁叫她接的是个克星。
可惜克星到现在为止都没见人影。
季铃看着林芸泛红的耳朵,她道:“姐姐,你还要站在这里多久啊,我哥今天来不了的,莫不是他今天没来,你生气了。”
鬼才生气。
林芸扯了扯嘴角,最终朝着来的所有人作揖,正式将人迎进去。不过作为带头人,林芸转身之后,脚步生风,走的飞快。
大雪下的慢了,周围的静寂便越来越明显。
谷中除了搬运东西,再无其他声音。
几个男人臂力强悍,弯腰将大麻袋放到肩上,手臂轻轻一托,便扛了起来,林芸看着他们行云流水的动作,微微出神。
清泉谷最初只是一批难民因为躲避战乱迁移至此,据说刚发现这里时便觉此地如同仙境,山清水秀。谷中深处有潭清泉,故名清泉谷。
清泉连着谷外一条溪流潺潺,蜿蜒曲折,从外面往里看,一眼望不尽深处,从泉水到溪流,水皆清澈见底。
那时战乱纷飞,多的都是国与国家之战,一时生灵涂炭,满地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最初那批难民中青壮年居多,他们能够拖儿带女,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开辟家园,建房种田,供人吃住。也因为青壮年多,偶尔外敌入侵,也能够将之击退。
这批安居在清泉谷的人随着时间的增长也形成了一个族群,第一人族长便是谷主,叫做王鸣,他曾立下谷规:谷中之人,必须遵守谷规,须有逍遥离世之心。不参与外界战乱,与世隔绝。几百年来,皆是如此。
因此,清泉谷很长一段时间未曾有外人进去过,来犯的外敌越来越少,渐渐的,这个地方真的成了一个世外桃源,这里的人耕作,自给自足,生活安逸,一度没有任何困难。
可惜好景不长。
二十年前,一个青年男子误入谷中,与当时谷主的女儿相恋,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二人约定待那名男子回家之后,准备好聘礼来娶女子。
那时清泉谷还是安乐的景象,那名女子与谷外人相恋破除了谷规,按理当杀,但被当时心软的谷主救下了,留下一条奄奄一息的命。
好在那名男子履行了承诺,前来娶女子。谷主便让女子跟着男子走了。
自此,再未回过谷中。
这本是一段佳话。
安逸的日子过得惯了,一些人便迫切地想要寻找刺激。
有了他们这一先例,后十来年,清泉谷慢慢改变了封闭的状态。
因此,就有了嫡系和旁系。
嫡系一脉是世代谷主直系亲信,其他的则是旁系。
嫡系遵守第一任谷主的训言,支持封谷,旁系则是相反。
最开始只是出现分歧,随后愈演愈烈,两方谁也不迁就谁,慢慢变成时不时斗殴,最终形成真正的内战,谷中实力雄厚,因此一方并不能立刻打败另一方,最开始的内战,以拉锯战为主。
这场拉锯战没打久,很快,胜负趋势欲显,嫡系旁系之间青壮年分布不均匀,旁系占优势,眼看着旁系就要胜利之时,当时的谷主颖淑找到了她姐姐,并且和她姐夫做了个约定。
见到姐姐之前颖淑并不知道那名男子就是先帝,直到亲眼见到。
颖嫦最开始和先帝相恋时,并未想到他们的恋爱会引起谷中大乱。
等到知晓这件事时,已是覆水难收。
颖淑将林芸送至姐姐身边,无奈只能求先帝派兵围剿旁系,条件是,今后清泉谷必须无条件辅佐太子,保他平安,稳住江山。
嫡系最终胜了,如今,以林芸为首的嫡系一脉遵守约定。
颖嫦和先帝的孩子,便是季宣王。
其实清泉谷,也算是季宣王的无缘见面的故乡。
林芸放他们进谷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清泉谷其实很大,但住的地方却很少,大部分的地方都被用来设置机关。
尤其是十年前那场内战之后,嫡系和旁系划分,现在留在谷里的都是嫡系,旁系被驱逐出谷,分支松散,但是人大多都年轻力壮,时不时会来犯,嫡系多的是妇孺,难以抵御突袭,这个时候,就需要借助外力。
刚开始划分住地的时候,没想到来的人少,带的东西却多,林芸一样一样清查过,都是一些粮食衣服,还有一些兵器。
这些兵器藏在马车最底下,不深挖难以发觉。
清泉谷中没几个人知道,季宣王来这里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芸却清楚,她要做的便是和季宣王联手,找回当年消失的太子殿下,帮助其夺回皇位,于是,她悄悄将这些兵器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清泉谷现在虽是妇孺多,但孩童也不少,他们算是一个后备兵营,等这些孩子长大,习得一身好武艺,便能上战场杀敌,这些兵器在不久之后,一定能够派的上用场。
但林芸却不太开心。
她在外生存几载,很多生死离别看多了,人间冷暖也感受过了。说实话,面对一群活蹦乱跳的兔崽子,她真的不希望他们以后只能是辗转战场,在生死悬殊之间过完下半生。
林芸别无选择,她有心改变,自知难度如同水中捞月,只看得见虚影,够不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