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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春敏症 > 第 1 章

第 1 章

  夜市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灯火落到人的脚底,被踩成一片一片的光影。

  江温岑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的光影在自己脑子里晃来晃去,荡秋千似的,她双手捧着脸,觉得双颊发烫,又把口罩往上捂了捂,口罩上边沿几乎快蹭到下眼睑。

  朋友刘安琪拿着手机从酒吧里出来,拍拍她的肩,问她还好吗,要不要打个车回家。

  江温岑在门口蹲了太久,再起身的时候眼前发晕,春夜的风把她额前的发吹成一绺一绺的,她单手扶着捆着电线的柱子,另一只手冲刘安琪摆了摆,眼睛都睁不太开了,说话带着浓重的酒意:“没事,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吧,你们继续。”

  酒吧里躁动的音乐声像一把穿透高墙的矛,直往人的耳朵里钻,江温岑想起刚刚灌进自己胃里的酒,又一阵反胃,步子晃了几下,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刘安琪哪里放心她这样喝得烂醉回去,搀着她的胳膊说要跟她一起走,酒吧里又出来几个同学,叫着刘安琪的名字:“局还没散呢,安琪你现在就走了啊?”

  刘安琪看一眼扶着柱子的江温岑,后者直了直身子,不太好意思地对刘安琪说:“没事,我一个人也行,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还能走丢了不成?而且我没喝醉,就是胃里有点难受,你跟他们过去吧。”

  几个醉鬼不等刘安琪说话就晕晕乎乎地把人拉回酒吧,里面的灯球还在晃着五颜六色的光,等大门关上以后,江温岑才呼出一口气,觉得神经安静下来。

  她戳了戳太阳穴,心想以后这样的聚会还是要少参加。

  这阵子刚开学,大学里的几个同乡的学姐学长就组了个局,刘安琪今年大四了,江温岑才大二,这几个里面除去几个已经毕业工作的以外,刘安琪算是这群老乡里年纪最大的了,她善交际,在学校各种组织里都有不少乱七八糟能刷得上脸的熟人,于是这群入校不久的学弟学妹巴不得多巴结她一点,以后办事都能行个方便。

  江温岑也不跟他们抢,反正按刘安琪的性子也不会给谁行方便,他们估计也是白费功夫。

  初春时节,天气也渐渐回暖,这年的冬天来得晚,二月份的时候还下了一场小雪,现如今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就剩一点黏在地面的雪水,到了夜间托出一点凉意。

  还没走几步,江温岑又打了个喷嚏,身子晃了几下,脸上的红疹发痒,她只敢隔着口罩蹭一蹭,不敢去挠。

  一年四个季节,她最讨厌的就是春天,不仅会得流行性感冒,而且脸上还会因为春敏而起红疹,得好一段时间都不能见人。

  江温岑叹一口气,离开了酒吧以后,道路上的灯光就变得黯淡下来,她靠着巷子的墙慢慢走,一颗头像松掉的螺丝钉,无法与身体紧密连接起来而变得晃晃悠悠的,两条腿也像泡软的面条,一步一步拖着鞋子走,一个没注意还被墙边的石头绊了一跤,整个人的重心向前倒去,她下意识把眼睛睁大,挥着手往旁边抓了一把。

  挥动的手腕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捉住,江温岑整个人像一件歪斜着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将落未落,她缓了一口气,又倏然听见拉住她的人说了话:

  “小心。”

  睁大的眼睛被春夜的风吹得干涩,江温岑稍微眯了眯,自己扶着墙站稳,愣了几秒才抬头去看他,入眼的是一身纯黑色的大衣,口袋里揣着一支黄色玫瑰花,皮肤在熹微的月光下仿佛一片薄薄的蝉翼,泛着透明感,长长的睫毛如伞,遮覆住一双深银色的眼瞳,像两颗在深夜中发着光的圆月,泛着莹润的月光,头发稍长带卷,懒懒耷在眉骨边沿。

  ——看上去是个外国人。

  江温岑的脑子有些宕机,像是还泡在酒精里而显得反应迟钝,稍稍低了下头,闷声吐了一句“谢谢”,视线飘忽了几秒,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又动了动手,抬眼看了他一下。

  周以漆顺着她的视线,轻瞥了一眼牵连的手,笑一声,漂亮的眼睛微弯,讲着标准的普通话:“啊,抱歉。”

  他的手指松开稍许,离开的时候指尖却从江温岑手背上滑过去,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只叫人觉得痒。

  江温岑缩了缩手,轻轻挠了挠手背,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抬抬眼睛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心说他中文说得这样流利,应该是混血儿或是留学生之类的。

  手指都快把手背蹭红了,江温岑又说要不要去前面的便利店买点喝的感谢他,周以漆把手揣进没放黄玫瑰的那一边的口袋,调子也拖得懒散:“不用了,我还有点急事。”

  江温岑点点头,看着他揣兜离开,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数着电线杆上的鸟雀,突然觉得口舌发干,慢吞吞地顺着墙走到了前面巷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冰水,在被挠得红热的手背上滚了几圈,自己又喝了几口,一阵凉风钻进她的衣领,内外都被激起一阵凉意,感觉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再前面一段路光线不太好,十分暗,江温岑一手拿着冰镇的矿泉水,一手打开了手机闪光灯,亦步亦趋地往前挪动,想走到地铁站去,结果七拐八拐的最后也没绕出巷子,只能打开地图导航,跟着导航往前走了几步。

  昏暗的小巷,电线杆底下堆着垃圾,巷深处一片黑,路灯不亮。

  她迷迷糊糊地举着手电筒闯进去,看见身姿颀长的少年单手撑在一个女生旁边,姿势懒散,嗓音戏谑染笑:“不是想接吻吗?来。”

  他的脸被闪光灯照亮,深银色的眼睛轻眯起来,绯薄的唇瓣轻抿着一瓣薄薄的玫瑰花瓣,正欲低头,鸦羽似的睫毛又悄然抬起,试图看过来。

  在摁灭手电筒的前一秒,江温岑对上了他漫不经心的视线,纤长的黑睫淡然翘着,像黑鸟的羽毛,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冷淡,居高临下得像俯瞰众生的堕落神明。

  破败的街道里,熹微的月光下,他的视线像锁喉的铁链,让江温岑呼吸一滞,她以为自己撞破了人家的好事,往后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地跑走,口罩下起着疹子的脸颊变得更红更烫了。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悠远,女生扯了扯他毛衣的领子,试图继续下去,周以漆偏头吹了一口气,把唇上的黄色玫瑰花瓣吐掉,神情突然变得兴致缺缺,后仰脖子退开了些许,散漫道:“过过瘾得了,还真想我因为一个大冒险吻你?”

  女生哂笑一声:“花花公子也有玩不起的一天?”

  周以漆笑而不语,她就歪头凑上来:“都没亲上怎么叫过瘾?反正跟你接个吻我又不亏。”

  他继续往后退,女生扑了个空,脸色变得不耐烦起来,“啧”一声道:“看来他们说错了。”

  周以漆轻靠在一边的墙上,一片一片地剥落玫瑰花上的花瓣。

  “说错什么?”他眼睛轻轻往巷口瞥了一眼,又垂落,注意力有些分散,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只是礼貌地搭腔出个声。

  “说你是世界上最随便的人,谁都能跟你接个吻上个床,有不少人说你活儿烂得要死,是真的吗?”

  混血儿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剔透,短发的发尾带着卷,垂落在他冷白的眼皮上,周以漆微微笑着,双眼皮的褶皱更深,他含笑说着暧昧不清的话语:“你猜。”

  周以漆随手把被揉烂的玫瑰花扔到一边,大步流星地离开,一边摆手一边说话,嗓音有些不着调:“酒我就不继续喝了,替我跟他们说一声。”说着还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

  江温岑还有些惊魂未定,痴痴地坐在候车台的长凳上等着地铁来,表情有几分空白,心想这也太尴尬了,人家前一秒帮了她一把,下一秒她就撞破人家跟女朋友亲热。

  看来以后还是真的不能喝酒了,干了一堆蠢事。

  地铁站人来人往,她眼前骤然出现一束黄色玫瑰花,江温岑眼睛轻眨几下,看见前面那个等地铁的男人正抱着一大束花,不知怎的,刚刚那几秒的记忆又突然在脑子里闪回,像是坏掉的放映机,不断吞吐着碟片,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读取。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在接吻的时候叼一片玫瑰花?

  列车从她眼前穿过,江温岑堪堪回过神来,摆摆头,把那双月光般的眼睛从自己脑子里摆出去。

  她真是醉得发疯了吧,什么时候也会被男色迷了心窍?况且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江温岑坐上地铁,打算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把脑子放空,手机却突然震动几下,简言给她打了电话。

  她摁了接通,听见一阵好强的风声,少年的嗓音清亮又低沉,被夜风缠得发着哑:

  “温温姐,你什么时候回家?”

  江温岑的神绪清明了一些,她问:“你下晚自习了?在我家门口吗?”

  简言又抬眼看一下黑掉的窗户,“嗯”一声。

  “在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