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时候，姜嘉渔坐在窗边看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房间里没有开灯，在昏暗的光线里，思绪变得清晰而又敏感。
以前在杂志社上班希望单位倒闭，现在给明星打工希望明星塌房，她对自己的人生很难评。
顾宏瑀一下午没安排什么工作给她，米兰达那边也没动静，姜嘉渔几次想问进展，怕米兰达觉得被轻视都忍住了。
天际线完全融入到无边的暗夜，还是没收到米兰达的答复，姜嘉渔的期待随之落空。
姜嘉渔忍不住腹诽：难道米兰达是在吹牛?实际上她根本没有法子搞定这个剧组的导演，毕竟娱乐圈这么多人，又不是互相都有交情。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姜嘉渔觉得还是先解决晚饭比较重要，反正导演接不接受修改后的剧本方案，对她来说也没有损失什么，顶多是付出的心血白费而已。
人生在世，徒劳无功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和他人进行不必要的物质攀比，比如沉迷网络世界的虚假热闹。
酒店位于郊区，交通不便，打开手机，附近的外卖店评分极低，姜嘉渔觉得还是出去觅食比较靠谱，然而一个人也不知道吃点啥好，于是委婉地找顾宏瑀当饭搭子：“老板，我要出去吃饭了，你想吃什么需要我帮你带点回来吗?”
顾宏瑀冷冷地回复两个字：“不用。”
姜嘉渔拿着手机开始怀疑人生，是她表达得太委婉了吗?
郊区的夜晚只有主干道有路灯，隐隐能望见天上的银河，如果是开车的话，这种环境倒是很有气氛，可问题是姜嘉渔作为穷酸文人根本没车。
豁出去了，姜嘉渔只好直白表示：“外面的路上都没啥人，天黑了，我一个人出去有点慌。”
“哦，那你稍等，我换件衣服。”
顾宏瑀在善解人意这条路上的进步速度简直令姜嘉渔吃惊。
姜嘉渔在酒店一楼等顾宏瑀，奶茶店的小姐姐热情地问她：“要出去吃饭是吗?”
姜嘉渔心里暖暖的，只是下午买了杯奶茶而已，居然被人记住了哎，忙回应道：“是的是的，你们辛苦了啊。”
没过多久就见顾宏瑀潇洒出现，他换了白天穿的衬衫，改穿一件不显眼的黑t恤出门，头上的鸭舌帽捂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车钥匙，目光在姜嘉渔和奶茶店的方向徘徊了一阵儿。
“司机家里有事，我让他回去了，车子留下。”他看着姜嘉渔说。
姜嘉渔立刻意会：“好的，老板，我来开车。”
虽然没车，但是行走江湖不能没有驾照。
顾宏瑀轻嗤一声：“我说让你开车了吗?”
姜嘉渔阴着脸跟顾宏瑀来到车库，又阴着脸坐在副驾驶的座位。
“我如果不开车的话，坐在座位上会胡思乱想。”顾宏瑀边启动边解释。
姜嘉渔想起白天偷听到的那段对话，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车头大灯穿透郊区的夜幕，顾宏瑀看着前方又说：“我有个条件。”
姜嘉渔警觉：“什么?”
“酒店一楼有影音厅，我吃完饭回来想去看部电影。”
姜嘉渔觉得莫名其妙：“那你去看啊。”
“我说出来的意思是，我希望你陪我去看。”
“这算加班。”
“……”
顾宏瑀把车开到一家大排档，姜嘉渔犹豫着不敢下车：“你确定要在这里吃饭吗?被人拍到的话，会说你劈腿哎。”
姜嘉渔想起了被秦菲颜的粉丝追着骂的滋味。
“被人造谣，我难道不会发声明?”
姜嘉渔觉得顾宏瑀有点双标：“那秦菲颜跟你炒恋情，你为什么不发声明?”
顾宏瑀抬了抬帽沿，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你继续说这些敏感话题，周围马上就能聚齐一圈的吃瓜群众。”
姜嘉渔连忙闭嘴。
两个人坐在角落的餐桌点了一桌子菜，姜嘉渔埋头苦吃，顾宏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你今天下午有下楼吗?”
姜嘉渔想起他刚刚好像看到了奶茶店的人跟她打招呼，在这件事上不好说谎，于是含糊道：“嗯，下楼买了杯奶茶。”
顾宏瑀盯着她：“只是买了杯奶茶?”
姜嘉渔茫然抬头迎上他审讯的目光，心想完了完了，难道顾宏瑀识破她的卧底身份了，她想不明白，到底哪里露出马脚了?
姜嘉渔决定从容应对，以她当时的逃跑速度，顾宏瑀不可能发现她，他也许只是在试探。
姜嘉渔嘴硬道：“就只买了杯奶茶啊。”
顾宏瑀低头哦了一声。
吃过饭，姜嘉渔为了在顾宏瑀面前刷好感，抢在他前面去买单，还贴心地表示：“注意隐藏。”
等姜嘉渔付完钱回来，忽然听见隔壁桌嘴碎的大爷端着酒杯在念叨：“现在的小伙子啊，年纪轻轻的就开始吃软饭了。”
顾宏瑀铁青着脸望向说话的人，姜嘉渔眼疾手快把他拉走。
回去的路上，姜嘉渔想起来下午偷听到的某些片段，导演对顾宏瑀说过什么“廖总现在对你还在考察阶段”之类的话，到底是不是姜嘉渔想的那样呢。
姜嘉渔偷瞄了一眼旁边专注开车的顾宏瑀，潜伏在这个人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愣是一无所获，姜嘉渔不想承认是自己太菜，只能说这个顾宏瑀简直跟迷一样。
顾宏瑀冷不丁说了句：“你有话要说?”
姜嘉渔清了清嗓关心问道：“老板，你还在为别人刚刚的闲话生气吗?”
顾宏瑀一脸的波澜不惊：“嗯。”
姜嘉渔寻思着活跃一下气氛：“老板，以后等我有钱了，我就包养你，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来这种地方拍戏了哈哈哈。”
她故意用了“包养”这种敏感词汇，为的就是看顾宏瑀有什么反应，而顾宏瑀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难道是她想歪了?
姜嘉渔讪讪地自嘲：“这笑话有这么冷吗?”
顾宏瑀一脸严肃：“我为什么需要你包养?难道你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对你要是没有价值，你会无缘无故给我钱给我砸资源?公平合作和抱大腿是两码事，大家归根结底都是利益关系，那些抱大腿的人，到头来要么背锅，要么被舍弃，与其想走捷径，不如慢慢发展自己。”
所以，真是她想歪了?顾宏瑀还没有自甘堕落到抱大佬的大腿求包养，他只是在谋求新的发展，想和一个强大的资本阵营实现利益互换。
姜嘉渔感到惭愧：“我没有别的意思。”
“是我自己心情不好。”顾宏瑀忽然有点感性地喃喃着，“那天你说在网上被人骂，我安慰你的时候大道理说了一堆，但是真轮到自己，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也是奇怪啊，我出道五六年，骂我的人多了去了，最近要拍新戏，黑通稿满天飞，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对别人的恶语中伤免疫呢?”
姜嘉渔奇道：“对外界的声音免疫，人不就变麻木了吗?”
顾宏瑀点点头：“有道理。”
人变麻木，随之而来就会缺少共情，进而变得冷血，姜嘉渔才不要变成那种人。
车子转弯，顾宏瑀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剧本的事让你白忙一场，不好意思啊。”
姜嘉渔耸耸肩：“没关系，我也需要学着接受人生中徒劳无功的事。”
回到酒店，顾宏瑀直奔一楼的影音厅，影音厅有两个卧室大小，这个时间点里面没人，姜嘉渔跟在后面问：“我们看什么电影啊?”
顾宏瑀已经在一旁的平板上输入了自己的名字。
切，真是自恋。
“你想看什么类型的片子?”
姜嘉渔很无语，都是你的作品，我还有什么好挑的?于是在第一排坐下说：“随便吧。”
“那好，给你看一部冷门的网络电影。”顾宏瑀得意地扬一扬眉，“惊悚悬疑恐怖片。”
饶是姜嘉渔已经看过顾宏瑀所有的角色剪辑，也愣是不知道顾宏瑀竟然还演过恐怖片，看来那个up主也不知道这个片子，又或者是片子太恐怖，up主没敢剪进去。
想到这里，姜嘉渔默默地往沙发上陷了陷，并做好了随时转过头不看屏幕的准备。
顾宏瑀坐在了姜嘉渔右手边，有他在旁边，姜嘉渔觉得电影没那么可怕了。
故事发生在一所高中校园里，顾宏瑀演一个不苟言笑的理科学霸，随着剧情的展开，学校里不断发生学生离奇失踪的事件，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警察也遭人暗算，无奈之下，以顾宏瑀为首的学霸组成了破案团队，这时幕后的外星势力逐渐浮出水面，而反派一号竟然也是顾宏瑀扮演的，并且潜入了破案团队，利用容貌给破案团队制造了种种误会。
破案团队发现了反派顾宏瑀是假的，于是双方展开交锋。
之后，七窍流血的顾宏瑀在微弱灯光前发出诡异的微笑，镜头越拉越远，无数只不明虫体在顾宏瑀残缺的身体上爬行。
姜嘉渔听到惊悚的电影配乐，连忙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某个物体，屏幕变亮，姜嘉渔才发现，自己刚刚在混乱中竟然抓住了顾宏瑀的胳膊。
顾宏瑀转头跟她说：“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姜嘉渔想起他在电影里的造型，连忙背过去说：“你不要过来。”
顾宏瑀拍了拍她的后背，姜嘉渔吓得差点跳起来：“你干什么?”
顾宏瑀手里拿着瓶水，一脸无辜：“我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喝水压惊?”
电影一结束，姜嘉渔就急不可耐地走出影音厅，顾宏瑀走在她身边嘚瑟：“我的演技也不差嘛。”
姜嘉渔抱怨：“我今天都没法好好睡觉了。”
顾宏瑀觉得不可思议：“你该不会是一部恐怖片都没看过吧?”
姜嘉渔抱起胳膊看他：“是又怎么样?”
顾宏瑀觉得稀奇，开始热血地给姜嘉渔科普拍摄原理：“你看到的画面都是假的，比如我那一场戏，其实我只负责做表情，其他的都是后期和剪辑师的功劳。”
姜嘉渔情绪好转，顾宏瑀又说：“恐怖片最吓人的并不是镜头。”
姜嘉渔自认为稳妥地接道：“是人心?”
“是观众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要达到这种悬念效果，就很考验编剧埋伏笔的功底。”顾宏瑀洋洋得意地说，“以后我要当导演拍一部恐怖片，你来当编剧吧。”
姜嘉渔白了他一眼：“一部真正伟大的电影作品，编剧和导演往往都是同一个人，所以，您自己好好努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