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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岑州的望月楼已经动工,具体事宜有薛青曼和钟玉成沟通,不用魏央费心。

  她就好好当她无忧无虑的小女郎,整日吃吃喝喝逗大黄。

  二月的时候,薛青曼交接完一切事情,启程去岑州,至于秋水镇这边的望月楼,全权交给她信任的老掌柜。

  伙计浩浩荡荡,行李收拾了一车。

  临行的时候,徐丁香牵着徐伯的手,依依不舍地来送他们,林雅珠也特地来送魏央一程。

  经过快一年的修养,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宛如风中盛开的温婉芙蕖。

  魏央登上马车,朝林雅珠和徐丁香挥挥手。

  徐丁香哭得两个眼睛都肿成了桃子,“央央,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

  最后一辆马车从望月楼的门口离开,驶向更远的街道,往岑州的方向而去。

  李无霜怔然地看着窗外。薛青曼倒没什么伤感,抬手剥了两个桔子,递给魏央,“央央,这段时间的桔子特别甜,尝尝。”

  魏央吃掉桔子。

  薛青曼看着她低着头,脸颊伴随着咀嚼一鼓一鼓,笑道:“央央,有没有舍不得秋水镇?”

  “有一点。”

  “怎么不是很舍不得?”

  魏央把最后一瓣桔子塞进嘴里,说道:“因为我在意的人还在我的身边。”

  薛青曼和李无霜都笑了,觉得她小小年纪说这样老成的话,反差很大。

  马车走了大半日,终于抵达了岑州辖区。

  李无霜从来没见过这样繁华偌大的城镇,神情愣怔。

  她们在新望月楼的门口下了马车。

  魏央看见装潢大气的新望月楼,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京城大户钟玉成的手笔,着实阔绰,这座酒楼的占地,足足比秋水镇的大了三倍。

  薛青曼笑着摸摸魏央的脑袋,“小老板,以后你可得帮忙咱们的生意了。”

  大黄也很兴奋,在魏央身边绕来绕去,汪汪直叫。

  她们的住宿已经安排好,薛青曼花了大价钱,在酒楼的隔壁街买了一套住宅,供她们三个居住。

  李无霜看着三进的大宅子,忍不住转过身,偷偷抹泪。

  薛青曼安抚好李无霜,带着下人,和李无霜一起进去收拾,魏央年纪小,事情不用她干,她只要吃好玩好就行了。

  魏央自己一个人走出大门,站在街道,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

  一切都和前世不同了。

  上辈子,她没来过岑州,十四岁的时候,直接被魏家人带回了京城,那时她被京城的繁华所震慑,加上李无霜身体不好,要倚靠魏家养病,所以她凡事都只能听魏家的安排,不能有异议。

  所以,十五岁,她代魏宛进了宫。

  十八岁的时候,她丧命于深宫。

  人生最后的三年,她过得奢侈又疯狂,似乎是在弥补她人生前十五年的贫穷和窘迫。

  十五岁前,她会为了一个铜板和人争执,急得直哭。

  十五岁之后,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铺满她居所的地面,她嫌刺眼,让宫人挖了,碾碎成粉末,洒进池塘里喂鱼吃。

  ……

  四月,天气渐热,京城的一则消息,忽然传遍了岑州的大小街坊。

  ——郝家的嫡女进宫半年,皇帝甚为喜爱,加封其为宁妃。

  魏央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正坐在钟玉成的茶楼里嗑瓜子儿。

  钟玉成提前和茶楼打过招呼,只要魏央来,就给她安排个清净的位置吃茶。

  魏央坐在桌旁,视野正好对着底下的戏台。

  说书人滔滔不绝,啧啧赞叹:“那宁娘娘真是温柔贤淑,惠质兰心,实乃女子楷模啊,难怪圣上喜爱她。”

  魏央听得想笑。

  看来郝宁给自己打造的名声很不错。

  上辈子,世人都传言魏贵妃骄横霸道,郝皇后善解人意,却总被魏贵妃蹬鼻子上脸。

  可是,能坐稳皇后宝座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天真。

  茶楼一楼的百姓跟着称赞,溢美之词络绎不绝,魏央听得耳朵疼,揉了揉脖子,准备走。

  下楼的时候,碰上了钟玉成。

  “小央妹妹。”钟玉成笑道。

  魏央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书院吗?”

  凭着钟玉成的身份,想在地方入学是很简单的事情。秋林邈、袁轻鸿都是考到岑州书院来的,他不需要考,就能入学。

  如今江珩礼也进了岑州书院,和他们是同窗。

  钟玉成脸皮很厚地道:“今天的功课我都读完了,为什么还要待在书院?”

  “……”

  耳边传来关于京城宁娘娘的议论声,钟玉成笑笑,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御驾最近好像出宫了。”

  魏央皱眉,“什么?”

  “我收到的消息是这样的。”钟玉成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和圣上也曾是策马同游的交情,圣上的性子我不能猜出全部,也能猜到七八成,不过最近,圣上不知为何心情很差。”

  魏央道:“那位宁娘娘不是很讨皇帝欢心吗?”

  钟玉成耸肩道:“我怎么知道。宫里的事情,不是外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嗯。”

  魏央兴致缺缺地听完,不想多留,准备离开。

  钟玉成在她身后道:“你们望月楼,最近估计得打起精神,多准备些酒水,打扫干净些。”

  “是有什么事情吗?”

  钟玉成摇摇头道:“事情没发生之前,我也不能给你保证。”

  魏央点头,道了声谢,离开了茶楼。

  魏央现在有一间自己的卧房,隔壁还有一间小书房,薛青曼从李无霜那里得知她喜欢读书,便特地给她留了一间小书房。

  入夜,魏央洗漱完,坐在书桌前,把江珩礼寄给她的信拆出来,摆在桌上静静地看。

  自从去年秋水镇桥边见面,给他塞了一包茶糕,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他。

  今晚的夜幕无风无云,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魏央决定先去睡觉,明日去找江珩礼。

  听说蒲老先生也来了岑州,只是不知在何处。

  她得去打听一下。

  魏央吹灭了桌上的灯烛,回到床上睡觉。

  意识逐渐沉睡时,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魏贵妃。

  隆亨十九年的春末,尹谌带她在京城御河游船,夹道站满了想要一睹天颜的百姓,挤挤攘攘,官员随驾保护。

  她站在尹谌身边,借着皇帝的光,接受众人的瞻仰,目光却落在御河边的一道清冷身影。

  江御史身着白衣,站在河堤上。

  御河上开满朵朵莲花,象征着国泰民安,神佛庇护。

  皇帝游船到一半,却突然有贼人刺杀,场面混乱中,一支羽箭直直朝尹谌射去,紧急之下,她推开尹谌,自己也往另一边躲避。

  可是在船身剧烈的摇晃下,她维持不了平衡,跌入水中。

  被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失去意识。

  而恰巧——这次御河游船,监督的官员就是江珩礼。

  皇帝发了很大的怒气,将江珩礼打入牢狱。

  朝野百官有不少年轻人群情激愤,为江珩礼鸣不平,也都被压了回去。

  她高烧不醒,御医日夜陪侍,尹谌也推掉朝政陪在她身边,终于,她醒了,却迷迷糊糊呓语,说想吃胶牙饧。

  宫婢说,江珩礼也是岑州人,应该会知道胶牙饧是什么。

  尹谌叫来江珩礼。

  魏央躺在床上,听见动静,透过珠帘,模糊地看见外面站着一道颀长的雪白身影。

  尹谌熬了三天的夜,心情极差,把怒火迁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说,如果这次再办不好,贵妃有事,你也必死无疑。

  那道温和的声音缓和,却嘶哑。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道:“臣定当,带回贵妃娘娘所要之物。”

  ……

  梦境开始折叠,光影交错。

  魏央听见皇帝低沉的声音,他说,江珩礼身为御史台谏,却蓄意谋害皇妃,朕顺应民意,革除其职,将其流放蛮夷之地,永生不得再踏入京畿之地。

  有人被套上锁链,锒铛入狱,铡刀落下,血溅三尺。

  有人绝望,下跪求饶。

  ……

  魏央猛地坐起身,额头冷汗滑落,急促地呼吸着。

  好半晌,她转头,看见外面天际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原来是梦。

  还好是梦。

  魏央伸出手,擦了擦汗。

  下床打了盆水洗脸,收拾好自己,魏央走出屋子,却没找到薛青曼和李无霜。

  她走出去,刚好在大门碰上从望月楼赶回的伙计。

  “张哥,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娘和薛姨呢?”

  小张神色慌张,仓皇地抹着汗道:“央姑娘,老板娘和李夫人都到望月楼去了,我们才接到消息不久,圣上,圣上来了岑州!还指名道姓要落脚望月楼!”

  魏央如被雷劈,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