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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木门似被什么撞了两下,簌簌晃动。

  江珩礼放下书卷,走到门边,打开门。

  大黄呼哧呼哧直喘气,看见他,汪汪两声,尾巴拼命摇晃。

  江珩礼一怔:“是你……是李姑娘有事找我吗?”

  大黄在他面前蹦来蹦去,先往一个方向跑几步,又跑回他面前,来回重复,似想将他带到一个地方去。

  江珩礼看懂了。

  “好,我跟你去。”

  大黄把江珩礼带去竹林。

  在进竹林前,有一段崎岖难走的山路,一般人都乘马车而过,不会步行,因此这段路很是荒凉,举目望去,只有路边零星的几家食肆。

  山脚下支着一个简陋的茶摊,江珩礼经过时,忽听见一阵有气无力的哀嚎声,循声望去,是个衣衫破旧、白发苍苍的老人。

  江珩礼走过去问:“老人家,您需要帮忙吗?”

  老人靠在桌边,闻言,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不客气道:“你没长眼睛看不出来吗?老头子都残成这样了,当然要帮忙了!”

  江珩礼低声道:“我要怎么帮您?”

  老人指了指山脚下的客栈,“我本来要去那家客栈,结果摔了一跤伤了脚,你带我过去。”

  江珩礼看向大黄,似想用目光询问魏央的事情。大黄此时倒也安静下来,歪着脑袋,圆圆的黑眼睛奇怪地瞅着老人——他怎么这样啦?

  老人对上大黄的视线,虚空抬抬脚,“走开,别吵。”

  大黄嗷呜一声,在旁边乖乖趴了下来。

  看样子,魏央的事情应当不急。

  江珩礼温声道:“好,我背您过去。”

  他转身背对老人,蹲下身,是个谦恭的姿势。

  老人见他如此,哼了一声,趴到他背上,警告道:“走平稳点啊,老头子年纪大,经不起颠簸。”

  江珩礼背着老人走到就近的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地理位置不好,客人稀少。店小二懒散地靠在柜旁,看见他们进来,随口问道:“二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老人在桌旁坐下,扯着嗓门道:“老头子受伤了,要一间最好的上房休息。”

  店小二应得爽快,立刻站起来,稀里哗啦敲算盘:“好嘞,这就给您安排。二楼包厢,这边楼梯上去左转第一间,咱们客栈一等一的房间。就是有些贵,三两银子一晚,不过绝对让您满意。”

  老人看向江珩礼,坦然道:“忘记告诉你,老头子身上一个铜板没有,钱全丢了。”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店小二一愣,抬头看向他们二人。

  原本看这俩人进来,还以为是爷孙俩呢,怎么看起来不是这回事?

  “老人家,这是您孙子吗?”

  老人无所谓道:“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店小二傻了眼:“啊?”

  那怎么还叫人家付钱?

  而且,这位少年郎看起来……一身清贫,不像是有钱人啊。

  “这位小公子?”店小二踌躇问道。

  江珩礼抬眼看向老人,老人倒是很厚脸皮的模样,反问他:“付钱啊,老头子受了伤,没地方落脚,你不会不帮吧?”

  江珩礼沉默着,没有说话。

  店小二要不忍心看了。

  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这位小公子……

  下一刻,却见江珩礼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了过来。

  “用这个抵,可以吗?”

  店小二接过玉佩看了看,“可以。”

  这倒是挺值钱的,怕是传家的玉佩吧。

  老人一眼都没看江珩礼,嗤了声道:“这还差不多,行了,背老头子上去,你就可以走了。”

  店小二给他们引路,用余光悄悄打量。

  少年郎的神态平静沉稳,背起老人,慢慢走上楼梯。他似已走了很长时间,单薄的腿脚有些发颤,每一步却依旧尽力保持平稳。

  店小二不由暗暗咋舌,心道这哪来的臭老头,专挑好说话的小郎君欺负,这小郎君也实诚,怎么就不反驳呢。

  等背着老人到了二楼房间门口,江珩礼呼吸沉重,已是一头的汗。

  店小二忙帮扶着道:“我给您开门。”

  进了房间,老人在桌旁坐下,摸了摸铺着绸缎桌布的桌子,打量四周道:“还不错。”

  店小二笑道:“那可不,这上房可是能比得上京城客栈的水平呢。”

  老人不客气地嗤笑,“那倒是还差得远呢!”

  店小二暗中翻了个白眼,正要摆出笑脸告退离开。

  冷不防,老人又看向江珩礼,似恍然大悟般说道:“不好意思啊,老头子记性不好忘了,家好像就在这附近,老头子今天不想住这儿,你再顺便把我送回去吧。”

  店小二眼睛猝然瞪大,震惊地看着老人。

  啊?

  什、什么?

  老人却似毫无察觉,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坦然自若地看着江珩礼。

  店小二的视线又移到江珩礼身上,看见他的模样,不敢说话了。

  江珩礼已是脸色苍白,唇无血色,额头汗珠遍布,宛如从水中捞出。

  他漆黑的眼瞳看向老人,片刻,垂眼低声道:“好。”

  江珩礼转过身,屈膝蹲下,老人这回倒是不挑毛病了,满意地哼哼一声,趴到他背上。

  江珩礼背着老人站起身时,身体猛地晃了晃。

  店小二忙去扶他,“小公子,你没事吧……”

  江珩礼摇头,道了声谢,背着老人走出房间。

  他再次一步步走下楼梯,迈出客栈大门。

  店小二看傻了眼,连忙跟下楼,目送那两道身影离开,“不是,哎你们……慢走啊……”

  说完,便愕然再不知说什么话。

  江珩礼重新回到那条坎坷的山路,往上走去。

  这回是上坡,他走得比第一次更为吃力,每一步都似摇摇欲坠。

  老人却恍若未觉,悠哉地欣赏四周风景,道:“看你累成这样,却不说话,心里不会记恨老头子吧?”

  江珩礼低声摇头,“珩礼不敢。”

  “我这般待你,你为何不敢?”

  “珩礼自幼失怙,未能尽到孝悌之义,如今能帮扶他人长辈,心中宽慰。”

  他额边尽是汗水,眉眼苍白却安静:“珩礼几日前读了先人一句,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触动很深。”

  老人一扬眉:“庠序?你在书院读书?”

  江珩礼摇摇头。

  “看你应该是个肯用功的苗子,为何不进书院?”

  江珩礼沉默了。

  老人思索道:“这附近好像有个含章书院,山长叫什么你知不知道?”

  “方山长,方垣贵。”

  “什么贵?”老人皱眉,咕哝道,“怎么是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岑州这边的学院没落成这样?”

  这句话,江珩礼没听清。

  这段山路是进竹林的最后一段路,崎岖不平,坡度又陡,极难行走。江珩礼脚下忽然踩到一个石块,踉跄一步,终究没能稳住身体,猛地跪倒在地。

  他的膝盖磕在地上,尖锐砾石刺破衣裤,血液顷刻间渗出,染红土地。

  老人冷眼看着,一声不吭。

  额边汗水砸落下去,地面浮现一滴滴水痕,江珩礼支撑着身上的重量,再次艰难地站起身。

  他的身体晃了几晃,方重新站稳。

  走了这么远的路,体力耗尽,他显然已经快到强弩之末,却强撑着不倒下。

  老人看他衣衫湿透,没说话,许久后忽然开口:“你有什么愿望?”

  江珩礼注视着脚下,一步步走着。

  “江河清明,百姓安宁。”

  “这话太假,太空!”

  老人冷冷驳斥道:“这是凭着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到的吗?我是问你有什么志向,别跟我扯这些假大空的虚话!”

  江珩礼一怔,抬眼,望向远处。

  此时他已经走过最陡峭的山路,来到通往竹林的最后一段小径。

  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远方山尽处,云散霞明,辽阔有风。

  他低声道:“珩礼愿效仿前朝洛夫子,身为谏官,做百姓喉舌,鸣不平之事。”

  老人却哼笑一声。

  “洛夫子?你可知道洛夫子最后的下场?他触怒元庆帝,被五马分尸,死后头颅还被吊在城墙七日七夜,死了都不得安息!你知道了这些,还想做谏官?”

  江珩礼心无旁骛,许久,又低低嗯了一声。

  他背着老人走进竹林,见此处有一间木屋,问道:“您住这里吗?”

  老人已经恢复平静,淡淡道:“行了,你放我下来。”

  江珩礼照做了。

  老人在地上站定,拂了拂衣袖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要做谏官,做好官,就要付出比常人更艰辛无数倍的努力,而且,就算你历尽艰辛尝尽苦楚,最终也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得不到好下场。你听了这些,还打算做谏官吗?”

  江珩礼鬓发尽湿,脸色苍白,目光却安定宁和。

  “珩礼心之所向,不会轻易言弃。”

  “好。”

  老人终于点了点头。

  “你可有师父?”

  江珩礼摇头,“方山长不愿收珩礼入书院,书院其他夫子也无意收珩礼为徒,珩礼……没有师父。”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山长方夫子,”老人暗啐一声,不屑道,“一个个无名人氏,恐怕连国子监都没进去过。”

  “老头子我脑子还算清楚,能教你点东西,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学?”

  江珩礼一愣,望向老人。

  “不过老头子脾气爆,丑话先说在前头,要跟着我学,就一定要能吃苦,若被我发现你坚持不了,中途放弃,或是懈怠躲懒,别怪老头子让你直接滚蛋。”

  江珩礼怔然许久,不知何时,眼眶微微泛红。

  他垂眼而跪,字字道:“珩礼定不忘为民初心,勤学刻苦。”

  “以后知道叫我什么了吧?”

  江珩礼犹豫再三,低声叫道:“老师。”

  蒲老先生看他片刻,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起来吧。”

  江珩礼站起身,蒲老先生又道:“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如果日后你亲人、爱人又或是朋友和普通百姓起了纠纷,你是帮你认识的人,还是帮百姓?”

  “珩礼会论法而断。”

  “那若是你亲人的错呢?”

  “法度之前,不论亲疏。”

  “好!那倘若犯事那人,是你至亲至爱至敬之人,你也会依照律法处置她吗?”

  江珩礼听着蒲老先生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的逼问,抬起眼,愣了很久。

  有那么一刻,他眼中是悲怆和荒芜。

  许久,他缓缓垂眼,低声道:“是。”

  蒲老先生点点头,很快却又哼了一声,絮叨道:“说得这么容易,可做起来就难了……算了,你还小,先不为难你。”

  江珩礼垂首不语。

  蒲老先生揣着手,坐回溪水边:“那个小姑娘是你朋友?”

  什么小姑娘?

  江珩礼怔住。

  蒲老先生看他一眼,转回身道:“你还不知道啊?那个扎着红丝绦的女娃娃,她说是你朋友,早上来找过我,不然老头子吃饱了撑着,闲着没事干来找你当徒弟?”

  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明媚娇憨的萝卜身影。

  江珩礼想起魏央。

  是她……

  蒲老先生叉着袖子,打了个呵欠,“从明日起,不管什么天气,每日卯时你准时到这里,先站桩,站完桩,我再考你功课,如果答不上来就接着站,听明白没?”

  江珩礼道:“是。”

  蒲老先生琢磨了下,“至于书……这小地方恐怕没多少藏书。你去秋水镇的聚书楼,找一个叫王红世的人,就说我蒲怀鹤找他要书,书院该学的书本,你自己去里面拿,我会每日考你功课。”

  江珩礼低声应下,跪地磕头行了一礼。

  “行了,你走吧。”

  江珩礼告退,转身离开竹林。

  等人走了,蒲老先生拿过钓鱼竿,将鱼线扔进溪水里,方慢悠悠道:“看了这么久,看够了吧,小娃娃,可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