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妖妃重生后 > 第 4 章

第 4 章

  回家后,魏央在篱笆院子里做了个小窝,垫了厚厚的褥子,给大黄睡觉。

  安置好大黄,她走进屋子。

  屋中点着一盏昏暗烛火,李无霜在给麦芽洒水。

  “央央,你过来,上次你水温控制的不好,现在再试试。”

  魏央听话地走过来,洗干净手,伸进木盆里试水温。

  “记住是什么温度了吗?”李无霜问。

  魏央点头:“记住了。”

  李无霜颔首:“那接下去的步骤交给你,娘看看你胶牙饧做得怎么样。”

  魏央却摇头。她人不高,吃力地爬上长凳坐下,趴在桌面,撒娇似的专注地望着李无霜:“娘,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李无霜笑道:“你又躲懒了。”

  魏央认真摇头:“没有躲懒,娘做的胶牙饧最好吃,我很久没吃了。”

  “哪里很久没吃了,前几日不才刚做一回?这次娘替你做,下次必须你自己动手,不然怎学得会这手艺。”

  魏央弯唇笑,看着母亲在灯火下忙碌,鼻子一酸。

  她确实很久没吃了。

  上辈子进宫之后,她再也没吃到李无霜做的胶牙饧。皇帝尹谌事事依着她,她曾大病一场,病中想吃胶牙饧,尹谌让御膳房去做,可厨子没一个会的,尹谌便派人赶到岑州,寻到配方赶回,再让厨子现学,做给她吃。厨子手艺一绝,做的胶牙饧很好吃,却做不出李无霜的味道。

  她写信给魏家,想让母亲再做一回,却从未收到回信。

  一直到死,她也没吃上母亲做的胶牙饧。

  算算时间,该有三年了。

  三年,这样久。

  灯火下,李无霜的面容显得柔和:“央央,今日你去找丁香玩,娘忘记让你带些胶牙饧去,你下回再去找她时,记得带上。”

  魏央嗯了一声,又听李无霜道:“冬天过了,等气温高些,麦芽长得快,就能三四天做一回,不用等很久了。”

  还要等三四天?

  魏央想了想道:“娘,今天卖的胶牙饧还有没有剩?”

  李无霜道:“带去的全部卖完了,灶台里应当还有一些,不过不多。”

  魏央走过去,掀开锅盖看了看:“没事,这些够了。”

  李无霜笑道:“你又要带糖给谁吃?”

  脑海中掠过一道身影,魏央掩饰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糖,囫囵笑道:“我留着自己吃,娘,时辰不早了,我去洗漱睡觉了。”

  *

  在等麦芽长成的时间里,李无霜会出门去隔壁村子摘海棠花,基本不在家。

  一晃又到傍晚,魏央喂完大黄,见霞光满天,走进厨房把剩下的胶牙饧包好,装进布袋里,临走前拍了拍大黄的脑袋:“替我看家哦,别让坏人进来。”

  大黄摇晃着尾巴,应得欢快。

  魏央步行去秋水镇,问了路,找到西街的含章书院。

  书院还没下学,她背着一个布袋斜挎包站在角落,安安静静地等着。来往的路人以为她是哪一家来等哥哥放学的小女郎,频频朝她看来。

  时辰到了,含章书院大门打开,里面陆续走出散学的学子。

  几个人围拢着一个少年走出,吹嘘奉承不断,那少年容貌普通,眼中却尽是得意张扬。

  魏央认出那被吹捧的少年就是昨日匆忙撞到她的人,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那少年头一扭,注意到了魏央。

  她年纪小,鹅蛋脸粉嘟嘟,模样标致可爱,站在那儿便吸引人的视线,少年同样也认出她,走过来,伸手来捏她的脸:“是你啊,小妹妹。”

  魏央退后一步避开,警惕地看着他。

  少年身后的人哄笑起来,“哎呦,子显哥也有被不受欢迎的时候啊。”

  秋子显嗤笑一声,叼上竹叶:“小妹妹,哥哥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咱们走。”说完,招呼身后的人一起离开了。

  魏央看着那些人远去。

  秋子显。

  她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眼熟了,此人是岑州秋家旁系的一个子弟,仗着背后秋家的势力在岑州作威作福,后来又借着秋家和京城大户钟家的关系,来到京城,对魏宛一见倾心,结果追求不成,反倒把自己给作死了。

  此人居然也在含章书院?看来秋水镇这个号称最好的书院也不过如此,这种学生都收,别说江珩礼,这人连普通学子都比不上。

  魏央正想着,忽然皱眉。

  她居然无意识夸了江珩礼。

  魏央伸手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轻巧的匕首。

  她不会忘记自己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魏央攥紧布袋的背带,望向含章书院的大门。

  不多时,学子都走得差不多了,江珩礼终于从书院中走出。不知为何,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魏央扬起灿烂的笑脸,朝他招手:“珩礼哥哥,我在这里。”

  江珩礼看见她,愣了下。

  女娃娃明眸皓齿,红丝绦扎起两个辫子垂在身前,衬得眉眼明媚,璀璨无邪。

  矮矮的小个子,像只娇憨可爱的萝卜。

  魏央跑上重重台阶,来到他面前:“珩礼哥哥,你下了学,肚子肯定饿了,我给你带了我娘做的胶牙饧,可好吃了。”

  又看了看四周,拉住他的手说:“你跟我来。”

  魏央把江珩礼带到附近一个无人的巷子里,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里,这才低头打开布袋子。

  江珩礼安静地看着她。

  魏央把包好的胶牙饧拿出来,打开,递到他面前:“你尝一块,很甜的。”

  江珩礼摇头:“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珍贵,你留着自己吃吧。”

  这人怎么这么啰嗦。

  魏央不高兴了:“我专门带给你的,你尝尝。”

  说着,又往他面前递了递:“你若不吃,就是嫌弃我,我就生气了。”

  江珩礼望她半晌,只好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魏央立刻问:“好吃吗?”

  江珩礼感受着糖的醇甜,慢慢点头。

  魏央展露笑颜,眼睛一转,又问道:“珩礼哥哥,我有一个问题弄不明白,想请教你。”

  江珩礼目光温和,示意她说。

  “你有没有读过《君道》?”

  魏央看着他说:“里面有一句,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古往今来,君王应当明辨是非,以民为重,可若君王被女色所迷惑,是不是应当降罪于女子,将其……处死?”

  最后两个字,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语速不自觉放得很慢很低。

  这个问题,她想问他很久了。

  江珩礼望着她的眼睛,似是怔然。

  魏央回过神,自己先愣了。

  她问他这个做什么呢?她本就是准备来杀他的。这样问他,兴许只是想为自己的睚眦必报找一个借口,因为只要他回答了,她就有理由杀了他,以泄前世之恨。

  她的手慢慢摸到背后,按在腰间。

  匕首悄然离开刀鞘,刀面光滑冰冷,丝丝凉意沁入皮肤。

  魏央注视着他,轻声说道:“你不会被这个问题难倒了吧,那我换个问法吧,如果是当今圣上被美色迷惑,是不是应该杀了那个女子?”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若让朝廷那些迂腐的老古板听见,想都不用想,就能把那个女人骂得狗血淋头。如果她不是那个局中人,如果她没有恰巧就是那个妖妃,也许她都会点头,说该杀。

  更何况是江珩礼。

  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清流之士,不攀附权贵,不为钱财所动,面对强权宁折不弯。上辈子,无人能动摇他心。

  “可是,女子何辜。”

  魏央恍惚一瞬。

  他说什么?

  江珩礼敛眸,思索着继续道:“君王当政,当端正本心,一心为民。守心修身乃君王分内事,若能被轻易动摇,应是君王之过。”

  魏央回神,立刻冷声质问:“可天下人都这么觉得,妖妃迷惑帝心,就是该死。”

  江珩礼缓缓摇头:“世人惧怕帝王天威,不敢指责天子,便将过错都推在女子身上,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他们觉得圣人永远不会出错,殊不知圣人也是凡人,妖妃也只是女子,在当今的世道,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换句话说,若圣心坚定,圣人又如何会被旁人迷惑?”

  魏央的手停住了。

  她稚嫩的面孔显出茫然。

  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三年纪,身量已初显挺拔,单薄身躯掩在粗布白衣下,夕阳映照下,是遮不住的明朗如松,清白锐利。

  可他说出的话,却和她的猜想完全相悖。

  他说,什么?

  女子何辜。

  江珩礼见她神情,抱歉道:“是珩礼讲得不清楚,这个问题,珩礼会再回去思索,给你一个回答。”

  “不用了。”

  魏央猛然移开视线,看着墙角的杂草。

  “这就是你心里所想吗?”魏央瓮声瓮气地问。

  江珩礼轻轻颔首。

  魏央再次抬眼看他,目光探究。

  是他。

  这个人,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她不可能找错人。

  他也不可能提早做准备,甚至,他昨天才认识她。

  上辈子……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那是什么改变了他?还是说,他从始至终都这样觉得?

  她发现,自诩有一双洞察人心眼睛的她,好像看不透这个人了。

  他好像很简单,能被一眼看穿,却又好像怎么都看不透。

  天色已晚,街道的马车声与行人交谈声热闹交织在一起,少年身后,明灯盏盏,流光晃眼。

  他还穿着上辈子最常穿的素衣,清冷不阿,不染尘埃,如巍巍高山岿然不动。

  魏央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那是一种令人难堪的感觉,一如前世,他联合御史台的老臣崔有道抨击魏家人借她的名号在京城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散朝后,她赶来拦下他,恳求他对魏家人手下留情,而他淡淡拒绝。

  “若被欺压的是娘娘的亲人,娘娘还会说出这种话吗?”

  那日乌云盖顶,金水桥辽阔起风。

  当他问出这句话时,她鬓簪金钗,绫罗加身,穿着当朝一品贵妃服制,身后跟随浩荡数十仆从,而他只着七品谏官衣袍,孑然一身,朴素至极。明明她才是那个上位者,她却觉得自己成了卑微的尘灰,被碾进了泥土里。

  魏央回神,涩声转移话题:“刚才的胶牙饧……好吃吗?”

  “嗯。”

  “那我下次再给你带。”

  魏央勉强笑了笑,一边收刀,一边准备离开。

  “匕首锋利,会伤了手,李姑娘收时仔细些。”

  江珩礼低声道。

  魏央的手猛地一抖。

  原本隐藏在背后、还未插回刀鞘的匕首,顷刻间掉落在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