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闲第一次知道,就算下黄泉,也有生物前仆后继地要来陪他。
谢谢你们,蚊子兄。
路闲决定饿死自己,等催债的找上门,用自己骨瘦如柴的尸体狠狠打他们的脸!向全世界宣告,这个显呗公司,不讲人权!活生生将欠债人逼死!
我还要写下血书,控诉这个虚伪的世界,重点控诉柳卿这个绿茶婊!抢光了我的钱!控诉玄机道长没留下巨额财富!
说干就干,路闲把手指放在唇边用力一咬。
一个点。
两个点。
三个点。
算了太疼了。
直接死吧。
他闭上眼,安详等死。
控诉也很累的。
他的肚子咕咕的叫。
路闲冷漠地等死。只有馍馍吃什么吃。
肚子在鸡叫。
路闲好像真的嗅到了鸡腿的味道。
炸得酥脆金黄,隐隐透出油光,外焦里嫩,撒上辣椒面和孜然,一口咬下去,香辣解馋。
路闲泌出口津,紧紧抿住唇。
香味不依不饶,离得更近了。好像就在能一手抓到的地方。
路闲克制、克制、再克制,刷的睁眼。
“师兄,你醒啦。”黑皮少年弯眼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偏绿色的眼睛闪烁微光,“我给你带了饭。”
路闲的双眼,爆发出亮光。
饭!肉!这都是真的!
少年的视线略略扫过路闲抿紧而略微失色的唇,一触即分。
师兄肚子一直叫,可师兄一直不起来,一定受了很大的打击。
柳卿那个王八蛋!
路闲从床上坐起,什么绝食什么控诉通通抛诸脑后,打开食盒。
好丰盛!
他被打开时的金光晃了眼,兴冲冲地拿起筷子,准备下筷——
“师兄很开心?”
路闲微顿。
他是不会像原主那样为柳卿肝脑涂地无怨无悔啦,但也绝不可能在脱离常理的情况下飞速脱敏柳卿。
最好的方法就是逐渐清醒,对柳卿的痴迷回到正常师兄弟的尊重。
路闲双眼紧盯食盒中的鸡腿,努力克制不要发出绿光,在路人崇敬担心的目光里,苦笑一声:“尚可。”
路人心中叹息,帮忙取出枸杞汤,不去提师兄的伤心事:“我用灵力保温,还热着,师兄趁热喝。”
路闲不仅趁热喝,还趁热吃。刚拿出筷子,横看竖看鸡腿,他问:“师弟没有其他的事了?”
快走,你在这影响我好好吃饭了。
路人:“今天下午没课,我带师兄去山脚逛逛,赔师兄一套楠木桌椅。”
楠木桌椅……
路闲屈服了。
路闲吃完有史以来最累的一顿饭。
原身那种人,吃饭是细嚼慢咽不发出动静的。
好累。好累。好累。
这么累,还是在圣光普照的路人眼皮子底下,鸡腿不香了,枸杞红枣不好喝了,肚子不饿了。
路闲草草剩下:“我们走吧。”
他说啥路人听啥,屁颠屁颠的跟路闲身后。
路闲跨过门槛。
路人说:“待会儿我找个工匠,帮师兄安上一扇新门吧。”
路闲热泪盈眶。世间原来真的有这种感人肺腑的情谊。
到了门口,大路通往山脚,房子地势偏高,将山间景色及蚂蚁似的村庄镇子一览无余。
“师兄,还是去灵溪镇么?那儿的家具……”柳卿喜欢……晦气,路人改口,“性价比高。”
师兄还买了屏风拔步床胡床贵妃榻送给柳卿。
路人又想骂人。
路闲自然不知道他曾经的灵石因灵溪镇而拱手相让,他腿有点疼。
御剑?哈哈他不会。
上下山?哈哈腿还要不要。
怎么就答应了呢?
“今天下午没课,我带师兄去山脚逛逛,赔师兄一套楠木桌椅。”他这是掉进了路人的语言陷阱里啊!
修仙强者,恐怖如斯!
路人站在剑上,凌空而立,衣袂飘飘,回眸等待路闲。
路闲猛地咳嗽,撕心裂肺,他神态萎靡,眼神伤情,让人想起秋风中打转的萧瑟枫叶:“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闻者落泪,观者伤心,路人揪心。
还有什么我不清楚的事?
路闲眼神随着蜿蜒而下的道路远去,似乎在回忆曾经的镜花水月,哀伤而凄婉:“其实我……”
路人警惕地环视四周,见无人,赶紧拉路闲进院,砰的关上门闩上门:“你说。”
那些暗淡的句子,随着路闲合上的眼睛落下:“早已不能御剑了。”
轻描淡写的句子,利剑般扎在路人心上。
路闲苦笑,拍拍路人的肩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安慰路人:“时也命也。如今的我,什么也不能做,又有什么资格。”
什么资格?做什么的资格?
你自己脑补。
为什么不能御剑?你自己脑补。
说完,路闲抬头望天,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和他,大抵有缘无分,缘尽于此了。”
很好,终于挑了个合适的时机潇洒放手了!
我要去吃饭了!快去买家具!
路闲慢慢走向卧室,每一步,都踩在路人混乱的大脑里。路人忘了呼吸,初秋的寒风钻进他衣襟,激起一片片的冷意。
“是因为五毒林?”
路闲听到少年嘶哑的声音。
看吧,话不能说太满,要给别人思考的空间。
路闲不说话。他知道小少年会把这当做默认的。
“孙先生怎么说?”
不认识。
这种语境下一定是医生。
“中了毒要看大夫,你师兄还是知道的。”他用轻松的语气,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强打精神怕人关心的好心人。
院门打开,又关闭,少年旋风般离开此地。
院内无人,路闲立即松弛紧绷的肩背,扭头看空落落的院落。
是去买家具了?不像。
应该是去打架了。
路闲坐在凳子上,大快朵颐。
呜,还热着!真香!
就是吃饭还是要有个桌子,好难受。
只希望那小子打完架记得他有个好师兄还等着门和桌椅呢。
咕噜噜喝完一碗汤,路闲有点撑,揉着肚子躺进柔软的床上。
好舒服。
就是蚊子太多了。
路闲把头蒙进被子里。
*
为救治狐狸,柳卿劳心费神,不眠不休,那次晕倒,只是心力交瘁,忧思过度所致。
路闲松了口气,按照孙先生给的药方,一一抓药,又盯着熬了药,厚毛巾裹着把手,小心翼翼地倒进碗中。
柳卿躺在床上,陷入梦魇。浓黑的发丝被汗液浸湿,粘着白皙的侧脸。他揪紧被角,洁白的唇齿咬着丰腴嫣红的下唇,呢喃着:“师兄……救我……”
挣扎中,衣襟散乱,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冷汗沿着额角一路流淌到锁骨,没进衣领。
更觉不安,柳卿伸出手,在空中抓寻,像寻找母亲的孩子,又像忙忙大海上寻找浮木的旅人。
路闲伸出手,紧紧握住少年纤细的手腕。
仅仅抓手腕还不够……睡梦中的少年挣扎着。
腕处嫣红的划痕刺痛清醒之人的眼,不忍少年自伤,他瞬间放手。
就是这一刻,少年抓准时机,五指一根一根,挤进路闲修长有力的五指中。
五指被从背部紧扣,少年滚烫的热度沿着手背,传递到路闲心口。
少年的不安,亦被属于他人的温度所安抚。
十七岁的路闲耳廓滚烫。头顶冒烟,呆呆地盯紧少年逐渐安静的睡眼,口舌发干。
路闲想起一点原著剧情。
这一幕,被狐狸看到了。
好抓马。
被子里太闷,路闲钻出一颗头,决定在院子里呼吸呼吸。
白天睡太多了,晚上睡不着。
寥落几颗星,夜色暗淡如浓墨。
院落全是土,好在槐花树年代久远,横切面足够容纳大半个身子。抱着被褥枕头往树上一铺躺上去,翘个二郎腿,路闲双手枕在脑后。
思绪放空。
星星好多啊。哪儿是北极星,哪儿是紫微垣,哪儿是北斗七星。都不知道。
什么也没想。
生活在哪都一样。
……那还是现代好一点起码没负债。
要不干脆去找柳卿把东西要回来?
煞笔路闲贷那笔款,是为了买药材给柳卿姘头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爱就不爱了。还找人要药材,路闲怕自己人设崩到第二天玄机道长来看他有没有被夺舍。
路闲原主是个卷王,他当然有信心偿还这笔款,每月做为期十天的甲级任务,酬劳一百灵石。够够的。
现在路闲是个废物,零件拆一拆能不能卖到24000都难说。
干脆死吧。
脚步声渐近,来人轻车熟路,必与原主相熟。
路闲有了猜测,懒得动。
“师兄。”嗓音含笑,似山间清风,温柔又轻快,“月色这么好,我来和师兄一起赏月。”
“你不问我做什么么?”
“那师兄在做什么?”来人从善如流,很自然地坐下来,幽幽薄香溢开,清雅中透着冷意。
香味混杂主人的热意,融化香中的冷意,染上暧昧的勾人。
路闲分辨了下,是山茶花。
他依旧望着天空:“我准备做鸭,一百灵石一晚上,你买么。”
来人一噎,只笑:“师兄也会说笑话了。”
呵,男人。
出嘴你在行,出钱你阳.痿。
路闲直挺挺地躺在树桩上,一句话也不说。
敌不动,我不动。
“师兄,你往那边挪挪,让我也挤挤。”少年轻轻推搡着他,力道不重不轻,羽毛似的。
他推搡时,只推了腰侧。
路闲腰腹一紧,下意识往外挪去,意识清醒,他初次将目光投向来人。
碧色衣裳外罩一件黄色布衣,布衣宽大,罩住少年单薄的肩膀和盈盈一握的腰肢,少年单腿放在树桩上,一用力另一条腿上来,整个身体随之来到树桩上,狭窄的树桩接纳两个人的身体,必然不能避免摩擦。
不知有意无意,少年的膝盖抵住路闲腰侧,一触即分。
他来前沐浴过,肌肤水润,晶莹剔透。
妙年洁白,风姿郁美。
发香和身体的香味是一致的,浅淡的山茶味。
他抱膝而坐,下巴搁在膝盖上,轻轻歪了头,仓青的细长脖颈露出一道新鲜的划痕,夺目得似落在雪中的红梅:“好久没和师兄睡一张床说话了。”
路闲想了想:“这话可别让你屋里的狐狸听到了。”
狐狸这玩意,特别能吃醋。
“师兄什么意思?”柳卿颊边笑出浅浅的梨涡,好似一枝春日柳枝清新干净,“他只是我的朋友。”
“我也只是你的师兄。”
看错你了。
深藏不露啊!
站在你的视角追了几十万字,没想到你竟然是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