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碧洗,万里无云。
没有哪个倒霉蛋搞重生,没有哪个背锅侠被名门正派围追堵截,没有谁悲痛的控诉“祝你永生永世不得真爱”,更没有系统绑定中的电音。
路闲睁开眼前,等了会儿,随后听到一句话。
“师兄,走啊。”音色清亮,语气熟稔。
走啊的前一步是先睁开眼。
路闲立正睁眼。
少年绑高马尾,发梢垂到腰间,一身黄色布衣古装,背着剑,正偏头疑惑地看着他,有些憨。
略黑的肤色衬着大白牙,路闲一下子就想到黑人牙膏。
他复又闭眼,一二三,睁眼。
少年凑的更近,似乎觉得他状态不对,探出手去摸他的额头,咕哝着:“没发烧啊。”
路闲盯着他,盯着少年凑近的脸和牙。还用余光打量视野范围内的建筑,清一色古色古香。
路闲的视线又忍不住转到少年的牙上:“你牙真白。”
少年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被五毒林的瘴气给迷晕了吧。我就说你从五毒林回来后就精神恍惚的,看,果然还是被影响到了,脑子都坏了吧。都说了不让你去,那柳卿有一群狗鞍前马后的伺候,那群狗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多大的本事啊都不肯去五毒林取千年灵芝,就你傻逼,才金丹修为就敢孤身闯五毒林。”
少年抱怨一通,后知后觉发现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有些委屈,抬头去看路闲。顺着路闲视线看去,正望见碧色衣裳的少年手中抱书,笑的清新又可爱。
碧衣少年衣着整齐,神态放松。
对比这傻子眼巴巴的看人家一副呆样……
路人顿时恨铁不成钢,跳起来抱着路闲的手臂埋头往前走:“别看了别看了!没看到柳卿和秦霄说说笑笑着吗?他看不到你的!人家有好多老攻的你排不上队,你也不能做三啊!我们是守法守公德的好学生!”
少年一顿,又骂:“互相惦记叫爱情,自己瞎惦记叫犯病。”
一个比自己矮半截的少年这么老气横秋,路闲没忍住,噗呲一声。
少年莫名其妙。
在少年的视线中,路闲逐渐整理好表情,提取关键信息。
柳卿,万人迷,老攻。三。千年灵芝,五毒林。
路闲呼吸穿书以来的第一口空气,呼吸不出和现代充满污染的空气有什么不同:“这是去哪?”
“你傻啦。做课间练习啊。”
课间操。
“可以请假吗?”路闲百分百确定这个课间操和他理解的那个有本质不同,别到时候人家喊“御剑”,自己鹤立鸡群。
场面未到,路闲自发抠起别墅。
路人顿时紧张:“是不是还是出啥病了啊,你快去请假,我替你跟秦霄说。”
路闲废话不说,转头就走。
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面色凝重。
他不认路。
路仁:?
世上绝无走着走着就失忆了的sb。路闲在sb一道上绝无创新之意。
那么,怎样合情合理的让路人陪自己回家?
原主情深不寿,一旦扯上柳卿,一切不合理都可以变得合理。
于是他轻轻地垂下睫毛,唇角扬起三分忧伤的笑,他注视着路人,努力回想拼xx就差一分就能提现一百块却怎么砍不下去的忧伤。
操蛋。他好穷。
悲从中来,路闲苦笑:“刚才我见他与秦霄相谈甚欢,一时晃了神,就想,他许久不曾对我这般笑过了。也许我与他,是时候断掉这场痴念了。”
适可而止,恰到好处的停止,留下无数的想象空间。
忧郁的路闲很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矫情死了矫情死了。
啊啊啊!路闲你怎么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
路闲长相英俊,素日多古板严肃,此刻伤情,路人大惊,随后满心都是疼。
定是柳卿伤了师兄的心,否则按照师兄的性子,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他心如痛绞,沉痛点头:“我和你一起请假。”
一起请假,说出了同上刀山的气势。
路闲很满意,却又恰当地面露犹豫:“不会给你添……”
啊啊啊这什么绿茶台词!
路人很上道,拍着胸脯:“不麻烦不麻烦!”
路闲万分犹豫、犹豫中又带着妥协、妥协中三分感激四分愧疚地和路人上路……不,回家了。
路人体贴善良,一路上用“苦命孩子”的眼光频频注视路闲,身后圣光普照。
扎眼得很,活了二十岁的路闲脸皮厚,熟视无睹。
他在整理脑子。
《……》书名忘了,但不重要。我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名叫路闲。我穿书了,一个深情备胎。
后面我会死。咋死的早忘了。黑化死的吧。
厕所读物谁记那么清楚。
故事轮廓不清晰,一排房屋的轮廓逐渐在眼中浮现。
好多房子!好古色古香!好豪华!碧瓦飞甍,青砖绿瓦,飞龙盘踞。越往近走,路闲要废更多的力气才能压抑住狂喜,维持住伤情的表情。
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吗!
好大,好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一个人住……一个人住做什么都没有人管好爽啊!
两人穿过碧瓦飞甍的豪华建筑,来到一排平房前。
啊?是平房么?也行。随遇而安的路闲对住房没什么特别的要求的。
然后再次路过。
“……”
“到了!我和师兄进去吧。”路人担忧的看着路闲,“我和师兄说说话。”
贫民窟样的房子,寒酸气扑面而来如有实质。墙上破了个大洞。
面前门户大开。院内种了棵树,被砍了,留下伐木工的痕迹——横截面不甚清晰的年轮。
“这树呢?”路闲嗓音低沉。
“砍了卖钱了,给柳卿买礼物了。”
“……”你们备胎舔狗追求人还这么省啊?
没事,追求人,谁不花钱。路闲一边为住贫民窟伤神,一边向屋内走去。他最看不起前世追女生一毛不拔的抠搜男。
至少原身不这样哈哈哈。住差点怎么了!人再高也只一米八八!就占那么点地方!起码地方大独居是吧哈哈哈。
“吱呀——”
门推开了。
“砰——”
尘土四溅,门牺牲了。
路闲头顶缓缓浮现三个句号。
“没事没事!”路人熟稔地跨过躺在地板上的门,一手一扇门,轻松的像捏两片纸,放在墙边斜靠,“师兄你进来吧,一会儿我安上去!”
安……安上去?
这就是修真界么?路闲不懂,路闲长了见识。
随后他跨过门槛,入目寒酸,朴素,节俭,除了蓝色,一无所有。
路闲唇边的伤情有些挂不住。
目光飞速扫过床板,薄薄的一层被褥,睡上去能有多硬!
他一巴掌,顺手拍死趴在脸上吸血的蚊子。
脸肿起来了。你们吸仙人血的蚊子毒素这么强啊。
请路人坐下喝茶,路人连连摆手。路闲不好再劝,喝一口茶。
他想吐。
他像肺痨病人一样死命咳了起来,把茶全咳出去。
路闲口中泛苦,微顿:“长生宗……”穷到……
不,可我们刚刚路过一排豪宅。
难道、难道……
路闲放在桌面的手,微微颤抖。
路人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及时堵住他的话头:“师兄,快把钱要回来吧!你每月二百灵石的俸禄,全给柳卿了,看看你这生活质量,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路闲保持微笑,默默咽下喉咙哽出的一口瘀血。
真相大白!不是长生宗穷!是路闲,是路闲穷!
二百灵石!全给柳卿!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路闲舔。不知道他能舔到把钱都送出去。
稳住,稳住,我爱柳卿。
我不心疼钱。
乐观的路闲又颤颤巍巍升起一丝希望。
从现在起,再领工资还是可以的。钱都花出去了,再要回来,和那些约会时一毫一厘都要计算分手时一一讨回来的垃圾男有什么区别?我是高尚的求爱者,我不能漏。
“师兄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馆看看,我借你灵石,不用你还。现在抓药贵啊,我知道师兄的难处。”
路闲精神崩溃。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路人愤怒的一拍桌子,肉眼可见的,桌面自路人掌下,蜿蜒出蜘蛛般的网状痕迹,路人不察,机关枪似的怒骂,“你是不是傻,直接办转让手续,以后你的俸禄直接发放给柳卿,连在你手里捂热的机会都没有你是不是傻啊?”
“……”
“憨憨!”
@路闲,听清楚骂你呢!
“……”
“满脑子是不是只有柳卿啊!”似戳到伤心事,路人高亢的语音顿时软下来,黑皮肤的少年不再愤怒,他安静下来。
路闲心中下雨,是泪雨。
“师兄对不起,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不该这么说师兄的。”
路闲说不出话,满脑子只有,不不,会云多云。
因为有你的存在,才让原身免于挖野菜喝白粥的命运。
他脑子一团乱麻,此刻的伤情十分地真挚。
钱都不经手……这是怎样的冤大头。
这样的sb就算走路着走路着说失忆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失忆确定不是二次进化智商么?他是怎么黑化的?
“师兄?”久久听不到师兄的下一步动静,没有往常一般的斥责,路人捏紧桌角,忐忑抬头,褐色瞳孔中闪烁不安,像是怕被主人遗弃的幼犬,一紧张,手中用力,劣质木桌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碎成木屑,在空气中撩起细小的灰尘。
路闲盯着少年:“……”
少年赧然,露出大白牙:“我会赔师兄一套楠木桌椅。”
路闲精神一振,目光扫过墙角简陋的拔步床和被褥,视线在人与物之间来回切换。
请您也把床和褥子毁了。
干脆把房子毁了。
?
书名忘了,内容忘了。路闲扒拉着记忆,终于扒拉出眼前人的姓名。
十分之路人——路仁。
不仅扒拉出姓名,更扒拉出原身和柳卿的那点牵扯。
原身出身贫贱,却有天资,三岁时被长生宗玄机道长收于门下,性情不苟言笑,木讷无趣。属于别人对他笑一笑都会冰冷训斥一句“不可嬉戏玩闹”的呆瓜。
久而久之,七岁的小孩透露出和年龄不符的孤寡气质。
寻常小孩成群结队地玩捉迷藏。小呆瓜练剑练得掌心磨出血泡。
寻常小孩性情外放,嬉笑怒骂都有人来哄。小呆瓜就没有不呆的时候。不练剑的时候,他就坐在石墩上,槐花树下发呆。
就在这时,柳卿出现了。
他像是一抹春色,点亮了呆瓜灰色的世界。
点亮?你当电灯泡呢。
先让被恶心到的路闲缓一缓再继续。
缓好了,继续。
五岁小柳卿会在呆瓜受伤时,懵懵懂懂地吹气,用奶呼呼的声音哄着他:“不疼啦不疼啦……痛痛飞走啦。”
小柳卿笑时会露出浅浅的酒窝,好像盛了满满当当的甜蜜。
想恋爱的风,吹到了七岁呆瓜的心口。
他,无可自拔地爱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孩。
一年级爱上幼儿园大班。
大学生慈爱一笑,继续读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