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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临风一见这家伙嬉皮笑脸的死出样就知道他恢复正常了,道:“不抽疯了?”

  褚乘清认真斟酌字句,片刻后才说:“神君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瞧起来就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

  宋临风:“呵。”

  褚乘清自觉理亏,却不忘了给自己找补,解释道:“方才那出大概是受到魇境之中人物身份的影响,所做之事都不是基于自身情愿的。”

  宋临风恍若未闻。

  褚乘清继续说:“至于……”

  他拖长了音调,有几分故意卖关子的味道。

  这点手段用在宋临风身上确实有效,宋临风几乎在他拉长语调的下一瞬就扫了过去,问:“至于什么?”

  褚乘清说:“至于在土地庙不小心将神君牵连进来那件事,我若说是个意外,神君会相信吗?”

  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他都已经把这事忘了,偏偏褚乘清又提起来,压下去的一肚子火“噌”的瞬间又蹿了上来。

  “你还有脸说。”宋临风冷声道。

  褚乘清谄谀地比出几根手指发誓:“我向神君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临风觉得他好没诚意:“别人发誓都是冲着祖神,再不济也是对长司魂,冲我发誓算是怎么一回事?”

  褚乘清像没听见他话似的,说:“当时情况危急,我只想着拿铁链锁住那城隍像借力逃出来。不曾想神君恰好就在那个方向,所以那铁链才一个不小心锁住了神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见他言辞真诚,宋临风点点头,勉强信了。

  过了须臾,他问:“你刚刚说受什么魇境人物身份影响?”

  “啊?”褚乘清反应一瞬,“哦,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进入魇境后我和艾幼的许多行为都不受自己控制。就像在演电影——”

  他话锋一转:“电影神君知道吧?差不多就是把戏台子上的戏码搬到荧幕上看,神君要是有兴趣往后我们可以去影院看……”

  宋临风打断他:“说重点。”

  褚乘清一秒正经:“重点就是我得出结论,被魇境所附的身份禁锢,必须要按照既定的言行举止完成任务才能恢复如常,并且说不定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这种类似的情况。”

  艾幼揪着宋临风衣摆懵懂道:“那为什么阿宋——”

  他改口:“为什么神君没有被影响?”

  褚乘清弯腰捏一把艾幼的脸,逗小孩儿一般,声音又轻又缓:“神君是何许人也?修为可是你我能比的?”

  艾幼恍然大悟。

  宋临风倒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状作思考地问:“卖身葬父是你的任务?”

  褚乘清颔首:“大约是。”

  宋临风无语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大约是?”

  褚乘清眉心微蹙:“因为我想不明白‘卖身葬父’跟委蛇造出来的魇境有什么关系。”

  其中关联宋临风最开始也没想通,直到刚才在半山坡上等褚乘清的间隙整理思路,忽然灵光一闪将出现的线索串联起来。

  他问褚乘清:“你见过那姬府小少爷吗?”

  “远远见过。”褚乘清说,“他被一群小厮簇拥着出行,我没看真切,却觉得他有些眼熟。”

  宋临风肯定:“对,就是眼熟。”

  褚乘清问:“那神君觉得他像谁?”

  宋临风反问:“你觉得呢?”

  褚乘清笑道:“神君就别为难我了。”

  宋临风不解:“为难?”

  他可没有闲情雅致去故意为难人。

  下一秒听见褚乘清说:“毕竟除了神君,我谁都不看在眼里。”

  宋临风蓦地想到他在城隍庙看见灵傀被委蛇打回原形时的表现,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是吗?”

  褚乘清毫不犹豫:“是。”

  宋临风一噎,心说这人从来就没个正形的时候。

  褚乘清答完不再出声,宋临风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场面鲜见地冒出一种尴尬的味道。

  艾幼在这时弱弱举起空着的一只手,回答宋临风最开始问褚乘清的那个问题:“我看清了那个小少爷。”

  宋临风侧目:“嗯?”

  艾幼小声说:“我觉得他跟神君之前抱回来的唐……”

  “唐承嗣。”宋临风补充。

  “对。”艾头附和着点头,“很相似,但有些不同。”

  他不记得唐承嗣的名讳,却将他的外形样貌记得十分清楚。

  宋临风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你对他印象很深?”

  艾幼“唰”的一下把头低下去,嗫嚅着说:“神君一直抱着他,我就多看了几眼……”

  他声音越说越小,大有一种宋临风再继续问他就要钻进土里的架势。

  也不知是不是替艾幼解围,褚乘清突然司醍醐灌顶一般:“原来如此,我竟没看出这层关系。”

  他看向宋临风:“神君,你看出来了吗?”

  按照这地仙以往的表现,宋临风不信他会愚钝到连这都看不出,懒得跟他白费口舌,直接略过他的问题,顺手牵过艾幼揪在衣裳下摆的小手挪步便走了。

  走了一段路,他直觉跟在身旁的小人一边走一边一个劲地频频回首,低头一看才发现艾幼满脸惊喜的神情,便问:“傻乐什么?”

  艾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笑意更甚:“神君牵我手了。”

  宋临风有些疑惑:“牵手是个什么很稀奇的事吗?”

  艾幼眼睛发光:“我喜欢神君,神君牵我我高兴。”

  他咧牙笑得欢,怎么看都不像是刻意哄人,宋临风眸光微动,又想起那日长司魂在大殿上对自己说的话——“是他喜欢你。”

  宋临风觉得“喜欢”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当真是古怪又有趣。

  他对过往千年里发生事情都没有任何记忆,此刻却在回想是否曾经真的跟眼前这个小灵傀有过一段渊源,才会使这小不点毫不避讳地向自己表达“喜欢”这种感情。

  毕竟他在神界口口相传的言论中得出结论,自己的确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人物。

  头一回遇上这种情景,宋临风心中涌出一股十分别扭的情绪,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沉默半晌,最后不咸不淡地“嗯”上一声。

  而艾幼根本不需要宋临风强烈的回应,只轻轻一个“嗯”字就足够他高兴半天,最后欢天喜地地跟着宋临风往姬府的方向走了。

  却没走成。

  对于宋临风不熟悉的地形,就算给他一张地图他也不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路,更何况连地图都没有。

  于是赶集的人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重复看见这样的场景——一个十分俊俏的白发男子牵着一个年娃娃一样的小孩儿不停找人问路。问完离开不足半柱香,男子又牵着小娃娃从另一条街道兜了回来。

  大概是觉得丢脸,宋临风面色有些许僵硬,但还是硬着头皮换个小摊继续问。或许是因为宋临风实在生得好看,被问过一遍的摊贩隔着街道喊破嗓子也要不厌其烦地再给他指一遍路。

  如此重复几次,路人终于发现那一大一小身后一直有个人不近不远地跟着。

  ——原来是褚乘清好几次提出带路,但不知哪里惹了宋临风不快,好几次几欲张口都被宋临风无声瞪了回去,最终悻悻闭嘴,只能默默跟在宋临风身后。

  眼见三人折腾到日头落山,有路人看不下去,硬扛着宋临风臭得要死的脸色上前表示给几人引路。

  宋临风面色不善,那人都做好了多管闲事要挨骂的准备,却见宋临风面色缓和下来,嘴角扬起微弱的弧度,十分好脾气地向他道了声谢。

  “麻烦了。”

  好心人一怔,直接看呆了:“小郎君何必如此客气,出门在外相互帮衬都是应该的,哪里称得上什么麻烦不麻烦。”

  “不劳烦您了。”安静一路的褚乘清突然插话,语气礼貌又疏离,“朋友在跟我闹别扭,姬府我们能自己去,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好心人狐疑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可我怎么瞧着你们好像并不相熟呢。”

  在他看来,宋临风的样貌不称绝色也是人间少有,艾幼就更不用说了,长得跟过年时剪的年画娃娃似的,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相比之下,褚乘清的皮相就逊色不少,虽然在普通人之中也算上乘,让人见了怎么都无法将他跟前两个联系到一起——美人向来跟美人扎堆。

  好心人看向褚乘清的目光活像在打量个拐卖人口的人伢子。

  褚乘清指着艾幼说:“这是我儿子。”

  艾幼配合地喊:“阿爹。”

  好心人还是不信,双手撑着膝盖,躬着身问艾幼:“那牵你这位漂亮哥哥是什么人啊。”

  艾幼说:“是我阿宋哥哥。”

  确定三人果然认识,饶是好心人心肠再好也觉得自己被耍了,登时不乐意起来:“……你们三个,街道上耍人玩儿呢?”

  宋临风:“……”

  事情最终以褚乘清声声致歉收场。

  送走好心人,宋临风才撩起眼皮看褚乘清:“几个意思?”

  褚乘清抱起艾幼往前走了几步,回答得坦然:“带路的意思。”

  宋临风在原地没动。

  褚乘清回头:“神君不是要去姬府吗?”

  宋临风生硬道:“你认识路,为什么一早不说?”

  “我想说来着。”褚乘清语气无辜,“是神君一直没给我机会。”

  宋临风:“?”

  他有吗?

  褚乘清乘胜追击,继续道:“而且我很好奇,为什么神君对待旁人能和颜悦色,可一到我这就总是像吃了炮仗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