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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

  每尊土地像都被铁链缚住,簇拥着一尊城隍像。城隍像的琵琶骨处,被一条更粗的铁链穿透,下了禁制。

  褚乘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还未靠近铁链,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了步伐。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褚乘清转头看向宋临风,“神君,这庙有问题。”

  废话。

  城隍庙里面摆满土地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宋临风眉头紧蹙,耐冬在地面轻叩三下:“福德正神?”

  宋临风话落,候了几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褚乘清退回宋临风身边:“方圆几十里的土地,一个都没动静?”

  宋临风摇头:“没有。”

  这城隍庙败落至此,缺了信徒和香火,没有城隍坐镇尚且说得过去。

  但土地神分管各个区域,方圆几十里的土地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宋临风如今给土地下了诏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着实怪异。

  “要不把这些锁链砍了看看?”褚乘清指着土地像上缠绕着的铁链突然提议。

  宋临风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一瞬。

  褚乘清自觉这是个馊主意,立马闭嘴:“当我没……”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宋临风手中聚起一团金光,光芒顺着耐冬的鞭身游至鞭尾,然后宋临风聚力在虚空中一砍。

  褚乘清傻眼:“……说。”

  “哐啷”一响。

  “神君,你……”

  土地像上的锁链应声落地,碎成几段。城隍像上的铁链却分毫未动,宋临风作势再砍:“我什么?”

  褚乘清还没说话,就听见土地像那边窸窸窣窣发出声响。

  宋临风收式,将耐冬背在身后。

  二人循声望去。

  不一会儿,土地像里面“咕噜噜”滚出来了二十多个土地,一群小老头头尾相碰撞作一团,相当滑稽。

  褚乘清笑道:“神君,这礼够大。”

  宋临风:“……”你闭嘴。

  土地们不识得宋临风,又唯恐失了礼数。

  连忙爬起来规规矩矩向宋临风作了个揖,捡着褚乘清那句“神君”,二十多个声音参差不齐的响起:“神君有礼了。”

  宋临风有些头疼,见那群土地还躬着身,道:“不必多礼。”

  土地们应声而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宋临风问。

  土地们立马七嘴八舌说起来。

  有说法一致的。

  “是只蛇妖!她……”

  “还是两个头的蛇妖!”

  “我也看见了!”

  有意见不合争执起来的。

  “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八道!”

  “你放屁!”

  “我最早被抓来的!我说的才是对的!”

  “你还挺骄傲?”

  宋临风扶额。

  褚乘清在旁边“哈哈”一声,热闹正看得起劲儿,两个互相争执的土地突然扭做一团打了起来。

  情况愈演愈烈,那滚作一团的两个老头,还调转了方向朝宋临风所处之位滚过去。

  宋临风的耐性到了极致。他虚晃了一个手势,打架的两个土地就被揪着衣领悬空拎了起来。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剩下的土地谁也不敢说话。

  片刻后,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安静氛围。

  宋临风瞪了褚乘清一眼。

  “我的错,”褚乘清憋着笑摆摆手:“我尽量忍住。”

  宋临风移开目光,看向那群被震慑住的土地:“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

  土地们大气都不敢出。

  “能不能好好说话?”宋临风说,“好歹是受封的各方正神,成什么样子。”

  土地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宋临风手一挥,将吊起来的两个土地放了下来:“来个能表述清楚的。”

  土地们面面相觑。

  宋临风:“这会儿哑巴了?”

  还是无人应答。

  “这样吧,”褚乘清开口建议,“刚刚那位……挺骄傲的土地出来说吧。”

  宋临风:“???”

  “就是那位说自己是最早被抓过来的。”

  土地群中推推搡搡,一个更矮小的土地被推了出来。

  “神君,就是他!他是最早被抓过来的。”土地群中有一个胆子大点的出声。

  宋临风一看,这说话的和被推出来的,不就是刚刚扭打在一起打两个土地嘛。

  有够损的。

  “最早是有多早?”宋临风问道。

  那土地老老实实答道:“约莫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

  褚乘清却疑惑道:“可是这城隍庙说破天都没有百年吧。”

  那土地解释道:“是三百年,我不会记错。但那时我并不是被拘在这个庙里,这三百年内辗转了许多地方。”

  宋临风:“记得去过何处吗?”

  土地摇头:“不知道,被拘在石像里面,看不见外界。”

  “你曾是哪方土地?”

  “罗县。”

  宋临风若有所思,他目光往土地堆里扫去:“最晚被抓来的是谁?”

  土地堆中颤颤巍巍举起来一只手。

  宋临风手指一勾:“你出来。”

  那个土地胆子不大,突然被宋临风点名还往后瑟缩了一下。

  宋临风无奈道:“你不必怕。”

  褚乘清接话道:“嗯,神君他不吃土地神。”

  宋临风斜了褚乘清一眼。

  那土地小心翼翼拨开人群,站了出来。

  宋临风问道:“你被抓来多久了?”

  “十年……哦不对,十一年。”

  “先前管辖哪方地界?”

  “西平镇那段。”

  宋临风:“西平镇?”

  褚乘清:“怎么有点耳熟。”

  宋临风说:“唐府所在的地段,现在叫西平县。”

  “原来如此,”褚乘清恍然大悟,他话锋一转接着问道,“这委蛇跟小夏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你问我我问谁?

  宋临风往城隍像看了一眼,继续向西平县土地问道:“这城隍像又是怎么回事?”

  西平县土地摇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其它土地纷纷附和。

  “神君,我们困在自己的石像里面,被蛇妖挪过来的时候,城隍像就已经这样了!”

  “对的对的!”

  宋临风没有继续问下去,大脑快速运转,疏理事情脉络。

  也就是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个土地遭遇毒手。

  先前给唐承嗣看伤的老中医说唐承嗣今岁十一,西平县土地被囚十一年,他与褚乘清跟委蛇交手时委蛇说的报仇雪恨,唐府附近萦绕的妖气,委蛇被斩下的白骨骷髅,巷子里被抓走的艾幼,破庙里被穿了琵琶骨的城隍像,再结合唐承嗣天生痴傻……

  这看似无关的一切,之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宋临风福至心灵。他缓缓看向那还被锁住的城隍像,眼神一凛,提了耐冬再次蓄力。

  宋临风接连砍了六下,铁链虽没有断开,却在他的阵阵鞭风下逐渐现出了原形。

  宋临风半眯了眼,定睛一看。

  “这铁链竟然是蛇骨化成的。”褚乘清也瞧清了,“神君,这可是好东西啊。”

  宋临风不可置否。

  能化作锁链还刀枪难入的蛇骨千年难得,若是能完整取下化为己用,那必定是不可多得的一件神兵利器。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弄清楚这城隍像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情况。

  宋临风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耐冬,又将目光移至之前随手扔给褚乘清作防身用的绛雪。

  像他的钢鞭这样成对的神器,用一鞭时的威力往往比不上双鞭同用时的威力之猛。

  他在内心纠结了一瞬。

  只一瞬,他就放弃了挣扎。

  心神一动,褚乘清手中的降雪就凭空消失,出现在宋临风手里。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手里两条钢鞭。

  算了,蠢就蠢吧。

  正要起势,一团黑色的影子就突然从庙门处方向飞了进来,结结实实的砸在城隍像上,又被反弹回来坠到宋临风脚边。

  宋临风瞧清。

  是一只形状古怪通体乌黑的妖魂,嘴里还叼着一个小木偶人。

  妖魂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将叼着的木偶放在地上下拱了拱,不难看出来这木偶是妖魂从委蛇口中抢来的。

  宋临风盯着那个巴掌大的木偶,眉头紧锁:“艾幼……”

  “我看看。”

  还未等宋临风有所动作,褚乘清就上前,半蹲下去,观察起来。

  宋临风还是第一次见褚乘清神色如此深沉。他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多想,城隍庙内就突然暗了下来。

  土地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喊了起来:“夭寿啦,那蛇妖来啦!”

  这句话一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闹得宋临风头心烦。

  他手一挥不耐烦道:“怕就给我钻土里去。”

  话音刚落,那群土地就一个个被拍进地下不见了踪影。

  委蛇将城隍庙盘绕起来,蛇身把窗户和门口全部包住,透不进一丝光线。城隍庙内部突然剧烈晃动,庙顶的房梁晃动。

  “轰隆”一声直直朝着褚乘清的位置砸了下来。

  旁边的妖魂勉强跳开,它身上有伤,找个角落苟了起来,褚乘清却毫无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褚乘清将木偶揣进怀里,躲开了砸下来的房梁。

  庙顶被委蛇破开,蛇头从顶端探下来,还挑衅的吐着蛇信子,阴狠狠地盯着宋临风,开口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宋临风冷声道:“过誉了。”

  “既然来了,那就都别走了。”委蛇道。

  “手下败将。”褚乘清一改平常和事佬的语调,嗤道,“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说出这句话的。”

  委蛇这声音,想到被褚乘清斩下的一首,气急败坏地用蛇尾穿破庙墙,朝他袭去。

  褚乘清将宋临风推开,足尖一点侧身躲了过去。

  蛇尾立马调转方向继续朝褚乘清袭去,褚乘清躲了几个身位。余光一瞥,看见旁边的城隍像,顿时心生一计。

  他往城隍像处掠去,蛇尾步步紧逼。

  褚乘清到了城隍像前突然驻足,委蛇心中一喜,就差一尺便能将褚乘清重创。

  谁料褚乘清就在这时扯了城隍像上的铁链横在中间,自己错身闪开。

  委蛇见状一顿,收回了动作。

  “神君!”

  宋临风立即会意,双手各持一鞭,两道强势的无形鞭风狠狠朝那锁链斩下。

  锁链断成两截。

  城隍像缺了束缚,一道裂缝从琵琶骨处蔓延,城隍像碎成石渣,同时从石像里晃晃悠悠飞出一道魄灵。

  “这是……”褚乘清看着那道魄灵。

  宋临风神色并无过多惊讶,淡淡开口:“如果没猜错,这是……”

  “唐承嗣的二魂六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