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风听完来龙去脉,但心中尚有疑虑:“令郎和令媳的生辰八字可否与我一观?”
唐老太太连连点头:“能的,能的,老身这就写与先生。”
宋临风拿了一支笔递给她。
唐老太太提笔落字,尽数写下后交给宋临风,宋临风接过看了一会又开始摆弄算筹。
他盯着卦象,眉头紧锁。
借运改命。
这种投机取巧瞒天过海的事本就是逆天而为,倘若按照司魂簿上原定的命格,唐氏夫妇原不该这么早离世。而他们借了那夏氏孤童的运,就要应相对的果。
只是唐氏夫妇既已经应了果,那他们的幼子就不该是如今这种状态。
这是件麻烦事。
他不是什么爱乐于助人的烂好人性格,实在懒得管这些事情。
但这事又跟宋临风手上的司魂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想置身事外也不太可能。
唐老太太见宋临风眉头拧到一起,心中惴惴不安:“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临风道:“是有些不对劲。”
“前些日子老夫人请一些大师来看过,说唐府府邸周遭妖气森森,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管家忽然插嘴。
宋临风听进耳,却没说话。
他又向唐老太太问了唐府的地址。
“宋先生这是要……”
唐老太太话没说完,宋临风就站了起来:“我去一趟唐府。”
“路途遥远,老身差司机带宋先生去。”
“不必。”宋临风头也没回向老吴交代,“老吴,先将她们安置好,我去去就回。”
离开司魂署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扫了一眼附近却没见着任何人,便转身隐入夜幕之中。
司魂署至唐府不过十余里路,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宋临风便至。
唐府管家果真没有唬人,宋临风刚落地便瞧见这一整个府邸上下都被一股妖气所笼罩,他一时间追查不出根源所在,只得先围着唐府转一圈,一趟下来却依旧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想起唐老太太在家卧床不起的孙儿,大户人家的府邸都供有守府门神庇佑,宋临风懒得多生事端,便随手掐了个隐身诀从围墙翻进了府邸。
只是这唐府地势广回廊多,又大又绕,他兜兜转转半晌也没有寻到唐家孙子的住所,最终又回到了原地。
就在他想弃了这打算另寻他法时,一道浅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藏头露尾,鬼鬼祟祟。
他只觉得那身形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因着隐身诀还没失效,宋临风索性十分大方跟在那人身后,他察觉那人周身灵力充沛,为防发生变故一时应对不急,还召出了多年不曾用的法器攥在手里。
眼见那人熟稔穿过唐府的各种弯弯绕绕,十分有目的性地直奔一间房。宋临风不近不远地跟着,将那人的行动尽收眼底,就在那人要翻窗入内的一瞬,宋临风闪身上前,手中钢鞭架在他颈侧。
那人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将双手摊开举过肩,袖口两朵红山茶便映在微弱的光下,栩栩如生。
他侧着头看向宋临风,眼底含笑语气无辜道:“神君跟了我一路,怎的一上来就刀剑相向?”
宋临风:“……”
不是褚乘清又是谁?
跟了一路——
一开口倒是把宋临风跟他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宋临风恍若未闻,只问道:“你怎么在这?”
褚乘清像是有些惊讶宋临风为何会发出此问,说:“执行阴司令啊,神君不是说让阴差快点清算未亡人魄灵的事情吗,他们差事办得不好,只能我来了。”
“未亡人的魄灵?”宋临风将架在他脖子上的钢鞭收回,“唐府内有被勾走的未亡人魄灵吗?”
褚乘清点头:“唐府的小少爷就是了。”
宋临风“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这阴司令真不是人干的事。”褚乘清抱怨道。
宋临风心说你是人吗?目光却没停下来,循着窗户往房间里面看去。
褚乘清话没停下来:“又累事情又多,还容易吃力不讨好。”
他突然话锋一转,对着宋临风道:“神君,你要我吗?”
宋临风一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褚乘清却笑了,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神君手底下还缺人吗?缺的话干脆撬个墙角把我挖过来,我跟在神君手下做事算了。”
如果没记错,这都已经是褚乘清第二次这样说了。
宋临风道:“你不如今晚做个好梦。”
他说完就突然从窗户翻身进房,褚乘清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翻窗而入。
宋临风没功夫管他,在房内上下打量。
房内陈设饰品一应俱全,洋钟摆件古董花瓶,还有许多孩童的玩物,可谓种类繁多一应俱全。
看样子竟是直接到了唐府孙子的住所。
宋临风继续往里探去,在床榻旁照顾的粗使丫鬟刚给床上的幼童喂了药,端着药碗准备离去。
走之前余光撇见半开的窗户,还抱怨了一句怎么风这么大。
宋临风走近床榻,撩开窗帘端详了一会躺着的幼童,不过也才五六岁,却一脸死相。
幼童的枕下压着一张黄符,宋临风抽出一角看了看,上面歪七扭八的用朱砂画着一些东西,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写了“唐宴宁“三个字。
这应该就是唐府孙子的名讳了。
虽然不知这黄纸是做何用处,但想必是唐老太太花了高价向什么装神弄鬼的半仙求来为孙儿辟邪驱凶的。
“神君可否让我先将这孩子魄灵归位。”
宋临风闻言让开。
就见褚乘清从怀中掏出敛魂瓶,模样看起来倒是比他先前用来装老吴太太的那个更加小巧精致。
褚乘清手上熟练操作,不一会儿,唐宴宁的魄灵便与身躯融合。
但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宋临风伸出两根手指在唐宴宁额上探了一阵。
并无异常。
一番查探下来,除了唐府外面笼罩着妖气有些不寻以外,唐府内和唐宴宁这边是没有任何怪异之处的。魄灵已经归体,昏迷不醒的原因一定另有其他。
宋临风思索着,抛下褚乘清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褚乘清在原地一头雾水,无奈低头失笑。等收拾好准备出去时,发觉宋临风未曾远离,此刻抱着双手靠在窗边背对着内屋。
褚乘清走近,站在窗沿边没有翻身出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宋临风的背影:“神君怎么还没走?”
宋临风身形一僵,似是被呛了一下,干咳一声,应付道:“我还有事问你。”
“哦?”褚乘清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神君还要问些什么?”
“你……”宋临风一时无话,随口攀扯,“你是怎么知道我跟着你的?”
褚乘清:“神君糊涂了?隐身诀只对凡人和妖鬼有用啊。”
宋临风轻点了点头后抬脚往前走,行出一段路后回头发现褚乘清仍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
宋临风:“你不走吗?”
褚乘清看出来应该是唐府回廊百转千折弯绕太多,宋临风不认路,便有意逗他:“神君莫不是不认得路?”
宋临风听罢,心觉这人是在嘲笑自己,堵着一口气却不好发作,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褚乘清低头一笑,翻过窗追上前去,越过宋临风走在前面,轻飘飘丢下一句:“那我走前面,神君跟在我后面吧。”
宋临风不想搭理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路,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褚乘清开腔找了个话题问道:“神君刚刚使的法器看着像是竹节双鞭,但因何只召了一鞭。”
宋临风心说因为双手各持一鞭的样子看起来很蠢,嘴上却说着:“与你何干。”
褚乘清也不恼他的态度,低声笑了笑又问道:“那神君的法器叫什么名字?”
“耐冬。”宋临风如实答道。
“哦?神君也喜欢红山茶?”
宋临风又不说话了,神色警惕,将食指覆在唇上示意褚乘清噤声。
褚乘清立即会意,侧耳听见唐府外围似乎有大蛇游走的动静,下一瞬就跟着宋临风一起掠到房檐之上匍匐着观察动静。
只见那大蛇长逾百丈,蛇身盘绕着唐府,将整个府邸圈了起来,从宋临风所处的方位并瞧不见蛇首的位置,只能看见紫色的蛇身在地上蜿蜒爬行。
随着大蛇的缓慢移动,它的头部也慢慢进入了宋临风的视线。令他没想到的是,映入眼帘的是不是蛇首而是两个人头!一个头吐着蛇信子循着唐府周边嗅来嗅去,而另一个头——则不知是被什么重创后只剩下一个白骨骷髅……
宋临风从未见过这样的怪异的东西,一时看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伏在一旁的褚乘清轻声道。
“什么?”宋临风没听清。
褚乘清耐着性子更仔细地说了一遍:“我说,这蛇妖盘绕这唐府大院,不攻击也不破坏,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大蛇就像是听见什么动静迅速撤离了府邸,瞬时不见了踪迹。
屋顶上二人对视一眼,被眼前这一状况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神君。”
宋临风看向褚乘清。
后者用眼神示意他向下看。
只见唐府的回廊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恶狠狠拽着一个半大孩子的后腿拖了一路。那孩子从外形看来像是个男童,应该是被狠狠凌虐鞭打过,掠过的地方留下星星点点的血痕,被拖拽了一路也不挣扎,生死不明。
小厮拽着那男童,“呸”了几声,嘴里还不停骂道:“这个死灾星,稍不留神就又溜进来了,真是晦气!”
男童被一路拖行到大门,守门的小厮把门打开,男童就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关门时那个拖人的小厮还不忘照着男童身上啐一口唾沫。
“这唐府的下人因何对一个半大的孩子这么狠?”褚乘清问。
宋临风眉心微蹙,他心中似有些头绪,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待两个小厮走后,褚乘清从屋檐飞身下去,想查探那男童的伤情。
他还未靠近,一股妖风就朝他面部袭来,那早已不见踪迹的蛇妖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长尾一摆,他瞬时做出反应,单手撑地,却还是被扫出十数米远,浅色的长袍都磨破了口才堪堪定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