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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占鹊巢 第一章鸠占……

  第一章鸠占鹊巢

  聂昭君的耳畔混乱不堪,一会儿是尖锐刺耳的鸣笛,一会儿是模糊断续的人语,他拔足狂奔,拼尽全力,不敢停息更不敢回头。

  直到一个趔趄,他重重地砸在泛着雨后草木香气的泥土里。

  十三岁之前,聂昭君以为自由是触手可及的夜空。

  十三岁之后,聂昭君才发现自由是王尔德口中的星空,阴沟里的他只配仰望。

  见到聂昭那一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同一张脸,天差地别的人生。

  聂昭站在制高点,圣光之下,衣着光鲜,望向他的视线悲悯

  光鲜亮丽聂昭,一无是处的聂昭君。

  华贵古朴的木质大门,沐浴霞光的金色高台,与他的狼狈截然不同,那里的一切华美而温暖。

  高昂柔软的红毯尽头站着一对如画一般的情人,白色礼服的聂昭和黑色礼服的简承邃。

  那张跟他一样的脸即使在睡梦中依然让人作呕,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凌迟,聂昭君的眼里只装得下那道挺拔修长的背影,哪怕是背对着他,哪怕只见过匆匆一面,聂昭君还是认出了简承邃。

  他不会忘了简承邃的。

  从见简承邃的第一眼,这朵在翠绿枝叶映衬下既肆意浓烈却文静素雅的白色山茶花就被聂昭君套上玻璃罩,精心放置在记忆深处做为一束独一无二的标本。

  可是好奇怪啊。

  山茶花怎么会喜欢一坨屎尿堆砌的烂泥呢?

  凭什么得到他目光的是聂昭?

  凭什么他聂昭君不可以?

  面容模糊的神父宣读誓词,他们在聂昭君冰冷的注视下交换戒指,亲吻彼此。

  简承邃沉浸在幸福之中,嘴角一贯冷漠疏离的弧度此刻也显得柔和而生动。

  聂昭君扯了扯嘴角,冷锐阴鸷的视线如同利刃。他可怜而轻贱,恨意和嫉妒统治的疯狗没有理智可言,他本可以轻而易举毁了这场甜美的婚礼,聂昭说得没错,他不敢。

  他懦弱虚伪,胆小如鼠,所以任人欺辱,所以咎由自取。

  怪不得别人。

  突然,像是觉察到第三者的窥探,那张脸从简承邃的怀中退了出来,精准捕捉到聂昭君仓惶收敛的恨意,脸上带着嘲弄和戏谑。

  “呦,哥。”他笑眯眯的,对于聂昭君的恨视而不见,食物链顶端的猛兽会对蝼蚁的恨耿耿于怀吗?

  “我不是说过你要听话,不可以随便跑出来吗?”

  掌心被指甲硌得生疼,聂昭君低下头,声音从牙关吐了出来:“……对不起。”

  “哥,你要听话啊,不然我会苦恼的。那个女人也会死的。”聂昭轻声说。

  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聂昭……车祸……

  我才是聂昭……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聂昭脸上的笑意此时此刻显得十分僵硬,尽管话语之间维持着表面得体,但是敏锐如他,早就察觉到对方的不悦。

  意料之外的,聂昭君抬起了头,恨意和暴虐裹挟的五官几乎变了形,他一字一句开口:

  “我说,你去死吧。”

  音落,空间崩盘,聂昭君身体失重,跌入更黑的深渊。

  *

  忘记谁曾对聂昭君说过,名字,是新生儿降临世间收到的第一份爱。

  “聂昭君,明月昭昭,谦谦君子,看来给你取名的人想让你做个光明磊落坦荡正直的人呐!”

  年幼对此深信不疑,后来才知道,不过是有个人叫聂昭,故而,他叫聂昭君。

  如果那女人再丧心病狂一点,他或许可以直接叫聂昭。

  肮脏卑劣的心思昭然若揭,任人看穿,任人戏耍,才是这名字的含义吧。

  “昭君?”助理凯瑟琳轻声唤回聂昭君的思绪。

  三个月以前小聂总在莫斯科遭遇车祸,九死一生,摔坏了脑子,很多事记不清了。归国以来长时间休养,几乎瘦的都不成人样,属于是木头看见都会心疼两秒的程度。

  聂昭君扬扬下巴,剥开一粒水果硬糖塞嘴里,草莓的酸甜味很快占据整个口腔:“怎么样?”

  “噗——”凯瑟琳笑出声:“小聂总您怎么突然想改名了?”

  “因为恶心。”聂昭君平铺直叙。

  “您是要当公主?昭君出塞?”

  “也行啊。”聂昭君没什么感情笑了笑:“当简承邃的公主。”

  起初不过以为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小聂总办事儿风风火火,还真把名字改了,顺便还还了张新的证件照。

  老板的审美凯瑟琳不敢苟同,明明以前的证件照更好看些,意气风发双目有神,哪儿像现在,瘦得干巴巴的。不过身为一名合格的私人助理,这些话她不会说出来的。

  聂昭君第一次拿到身份证,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不禁想:聂昭啊聂昭,你有想过这一天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乐极生悲的例子比比皆是,他不是聂昭那个蠢货。前一秒还高高兴兴,下一秒阴沉下脸色,拉开抽屉随便一丢。

  冒充聂昭太简单了。

  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一样的劣等基因,这使得很多事情都轻而易举。聂政为从始至终只露过一面,看起来就像走个流程,完全不曾觉察到他亲爱的儿子早就换了个人。

  聂昭君就这么轻松地骗过了所有人,就像泡泡机吹泡泡,他甚至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

  不,等等。

  还有一个人——简承邃。

  “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凯瑟琳笑道,说完,她在键盘上飞快敲打,不一会儿,屏幕被推到聂昭君面前,

  聂昭君挑了挑眉,胳膊随意耷拉在沙发背上,随意又有点浪荡。尽管有“失忆”这块免死金牌,但他还是兢兢业业扮演起他的弟弟。模仿一个高功能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对于普通人或许很难,但是对于半个同类来说轻而易举,不是吗?

  在看到屏幕的瞬间聂昭知道凯瑟琳会这么说了——屏幕上密密麻麻条理清晰都是简承邃的资料,聂昭君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得头大。

  资料还在更新,最后一页的编辑记录就在半小时前,上面甚至连简承邃做了几台手术都写得一清二楚。

  很显然这些东西并不是能在一两秒内搞定的,这说明凯瑟琳早就接过同样的任务,至于下达任务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简医生世代从商涉猎众多,不过他本人却对家族产业不感兴趣,选择当了医生救死扶伤。”如同早就料到聂昭君没有耐心看完,凯瑟琳用光标选中一串概括:“当然,简医生本人也很优秀,和您很相配。”

  “私生子?”聂昭君抓到关键字,旋即笑了:“确实很配。”

  私生子配私生子,天生一对。

  “怕不是‘不感兴趣’吧,而是不能感兴趣。”

  豪门世家,光是“私生子”这三个字都足够精彩。

  不过即便如此,聂家能跟简家攀上关系,利大于弊。不愧是亲爹,为了前程亲手把自己亲儿子从到男人床上。生意人,格局就是大。

  凯瑟琳嘴巴张开,尚未发出声音,聂昭君抬起手让她闭嘴。

  聂昭得知被亲爹卖给男人之后大发雷霆,跑到莫斯科“问候”了他。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口不择言,这之后的事,聂昭君都从他弟弟嘴里听过了,包括后来见面之后如何春心萌动,为爱做0。

  笑死了。

  “简承邃对聂……对我怎么样?”

  “这就是您私事了。”凯瑟琳神秘地笑笑,倏尔,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简医生该来了。”

  哦是了。

  他都忘了。感谢聂政为,他本来可以回到家享受一个人的静养,现在却要顶着时不时探究好奇的视线住在这间廉价寒酸的普通病房,仅仅是为了简承邃多看他几眼。

  聂昭君打量一圈四周,普通单人病房,房间算不上拥挤,干净明亮,和记忆里那般腥臭潮湿狭小阴暗的房间云泥之别。

  如今野鸡飞上枝头,入戏太深,以前望而不得的,现在反而嫌弃起来。

  但那又怎样,聂昭君享受一切,并且心安理得,不知悔改。

  凯瑟琳走后的第68秒,房门被推开了。

  简承邃确实有让聂昭低头的资本,他个子很高,离了近了身高带来的视觉威压会更加明显,白大褂严丝缝合,脸型少见的骨骼感和儒雅兼具,镜片后藏着一双深邃漂亮的眼,右侧眉弓之下,宅田宫的位置有一颗针孔大的小痣,平添妖冶。

  聂昭君坑蒙拐骗那些年学了点相面术皮毛,依稀记得教他的老婆婆说过,宅田宫的痣是富贵痣,此人一生运势极好。

  好吗?

  运势好会瞎眼看上聂昭?

  简承邃大概没料到聂昭君醒着,明显愣了下。

  “嗨,简医生。”聂昭君打招呼,笑得跟朵花似的。

  简承邃点了下头,算是应了,沉默地做常规巡检。

  气氛有点微妙。

  “简医生,都怪我,你前几天看我我都睡着了。不过你放心,之后不会了。”

  简承邃又僵了一下。他能怎么办?总不能说是为了躲你特意选的时间吧?

  “好好休养。”他说完就要走。

  “好冷淡啊,”聂昭君都起嘴巴,看着感觉自己可爱爆了,实际上要恶心吐了:“你不想我吗?”

  这问题大概太难了,简承邃陷入了长久沉默,直到小护士探出头叫他。

  “你忙吧。”聂昭君拉好被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简承邃走得并不快,聂昭君歪着头盯了会儿,在门合上之前,状似“无意”道:“你是瘸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