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垣是昨晚才知道德嘉太后的事的，还是段贵妃的人来告诉他的。
所以，他今早特意寻了个理由前来探望。
虽说是后宫，但因为这个由头，又与仁华帝打过了招呼，所以他出现在这儿也合乎情理。
因着过往种种，云染看着他便不顺眼。
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她有些后悔什么也没带。
深吸了一口气，她笑盈盈的对傅垣轻轻福身。
两个人各怀心思，面上挂着虚伪与防备，一路同行。
只不过因着德嘉太后还在卧床静养，傅垣不好进内室，只在外厅将自己带来的补品交给了贵阳姑姑。
倒是云染，在进内室之前，又对着傅垣行了礼，挑不出半分错处。
至少在桂阳的眼中，她依旧是上京城最温婉的贵女。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嘴角挂着笑，“那云染便先进去了。”
这发簪是流转阁的，图样虽然瞧着和市面上售卖的几支大差不差，但其实是路遥特意给她设计改造过的，关键时刻能用来保命用。这会儿，她看着傅垣那张脸，开始琢磨，是不是得让路遥路远研究研究，让保命的物件，在某些时候也能变成要人命的物件。
只不过云染离开之后，傅垣还在康寿宫里驻足了一小段时间。
他左右环视着，一路目之所及，从丫鬟内侍到物件摆放，均是仔细留了意。
这是昨夜里段贵妃给他递消息的时候，特意安排给他的任务。
虽然他还没弄清楚到底为何。
如今德嘉太后虽然已经清醒了，但毕竟还未完全恢复，所以云染进去的时候，她还倚坐在床上。
见着她过来，德嘉太后招了招手，“声声来啦，快过来。”
云染走近，一脸关怀的凑过去，行了礼，她柔声开口，“瞧着母后的脸色好多了，果真是吉人天相。”
她上次来便被德嘉太后纠正了称呼，这会儿说出口来，也不算多别扭。且这句话也不算完全哄着德嘉太后，确实是她今日看着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
断断续续聊了好一会儿，德嘉太后被云染哄得眉开眼笑，又拉住了她的手，轻拍两下，“你和阿泽若是有个孩子，那哀家就更开心了。”
云染故作娇羞的垂下眼，心里却有几分惊讶。
她嫁入睿王府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期间德嘉太后从未提起过子嗣的事情。可她才与傅泽有了肌肤之亲，这话就被德嘉太后给抬了上来。
果真是巧合？
是她身边还是傅泽身边安排了德嘉太后的人？
还有一点令她诧异的是，傅泽还没有立正妃。若是侧室先有了身孕，那便是庶长子……
德嘉太后不在意这些？
纵是傅泽身份高贵，可毕竟不是天子，又不是续弦，哪个姑娘家再进门之前都会在意的吧。
片刻的停顿之后，云染轻轻应了一声。
反正这事儿也不是她希望就能成的，还是得看缘分。关键是，她短时间内还不想有孩子。
昨儿……是安全期。
可心里这么想，嘴上是万万不能这么说的。
又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带到傅泽的童年，云染问了不少关于他幼时的事。
直到午膳过后德嘉太后要午休了，她才离开。
卉香跟在她的身后送她，她的思绪却已经飘远。
上次让小桃想办法送到静香斋的字条路遥应该已经收到了，她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去一趟流转阁。
“娘娘，是殿下！”
卉香的声音让云染回过神来，定睛看过去，果然，傅泽就站在宫门口。
长身玉立，气宇轩昂。
她看着他看过来，随即提步小跑过去。
“殿下在等妾吗？”
她仰头看他的时候，眼角弯弯的，眸中仿佛缀着星星。
一瞬间，傅泽有点怔住。
她看着，像太阳。
有些耀眼。
别开眼，他轻咳一声，抬腿走向马车。
“没有。”
云染没理会他的回答，只跟上了他的步子。
马车里，傅泽问她都与德嘉太后都聊了什么。
云染想了想，朝他眨了一下眼，说聊了殿下的小时候。
显然，傅泽从未想过这个回答。
云染打量着他的神情，挑了几句好听的说。
“妾没想到殿下从小就聪慧，竟不到三岁就开蒙了呢。”
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她又提到了一早在宫门口遇到怀艺。
怀皇后宣怀艺入宫这事儿没藏着，也藏不住。
所以，仁华帝是知道的。
傅泽在仁华帝那儿听他提起，怀皇后只说自己是想念家里人了。
傅泽音落，云染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怀艺以往的表现来看，她们姑侄之间并不算亲近。就算怀皇后是真的想念家里人了，也不会选中怀艺，特意宣她自己入宫。
最关键的点是，傅泽刚刚提到，怀艺这两日大概是要宿在宫里的。
云染微微蹙眉，怀皇后这是想让怀艺入宫伴驾？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柔妃的脸。
听卉香提起过，柔妃大抵在下月就要生了。所以，怀皇后这是想要再招个自家人入宫抗衡？
见身边的小女人出神，傅泽不经意的开口，“想什么呢？”
云染还未从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出来，乍一听到男人的问话，她下意识的就说了内心所想。
“柔妃下月就要生了吧。”
闻言，傅泽挑眉。
“你羡慕了？”
云染回过神来。
哈？
她羡慕什么？
她自己又不是没这能力……
眼看着马车已经经过安长街，她忽然换了个话题。
“殿下，这几日是流转阁新上首饰的日子，妾想过去看看。”
她原是因为傅泽一直跟着自己，没打算再去流转阁的。可突然她就换了个思路。
他“怀疑”她，那她更要光明正大的去。
“殿下可有时间？陪妾一起去选选？”
她不光要去，还要带着他一起去。
*
路远吓了一跳。
他没想过有一天主子过来，竟然是睿王陪着一起来的。
可他是个机灵的，一瞬间就转变好了身份。
“王爷娘娘里面请。”
给两位奉茶的时候，他还特意给云染上了和傅泽一样的。
虽然他明知云染根本不喜欢喝这款茶。
傅泽指腹从茶杯上摩挲，却迟迟没有将茶水入口。
他瞧着似是目空一切，可实际上，一切都没躲过他的视线。
云染还在翻看着流转阁的首饰图册，见路远帮她翻册子的时候指尖顿了一下，她立即会意。
片刻后，她拿着图册走到傅泽身旁。
“殿下觉得这几个可好看？”
傅泽漫不经心的翻了几下册子，又看了看厅内摆放的一些，“你喜欢的，随便选就好。”
他知道流转阁许久，却从未真的涉足来过。
今日答应陪云染过来，也是有些私心的。
这流转阁前厅布置极其讲究，通往楼上的楼梯蜿蜒，通往后院的玄关被掩在了柜体后面。
他仔细观察，仿佛这前厅还有些别的门道。只不过……介于眼下的情况，一时还无法验证。
得让墨影来探探。
这不是一家普通的首饰阁。
除了路远刚刚暗示的头钗之外，云染零零散散又点了不少。
反正带着财神爷来的，不捞白不捞。
只不过，墨影跟着掏银票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吵嚷。
听着声音还有些耳熟。
云染探头看过去，正巧与对方的视线撞在一起。
竟然是秦昌和秦雨霞。
秦昌和秦雨霞也看到了流转阁内的二人，赶紧过来行礼问安。
只不过，傅泽又“犯病”了。
这声免礼起身，他迟迟未说出口。
倒是云染，因着在外面还要保持人设，且本着恶心秦雨霞的心态，她步履轻盈的走到傅泽身边。抬手，轻搭在他的胳膊上。
“殿下，先让秦姑娘起来吧。”
傅泽垂眼看了看覆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又与云染对视了一瞬，才缓声开口。
“起吧。”
秦昌原与自己这位同龄的小姑不亲近的，他本来就不喜欢她这种性格的。但自从秦雨霞身子不太好之后，府上对她便又仔细了不少。
今儿她说要出门，父亲非让他陪着。
他要是知道能遇到睿王，说什么都不来。
反正就算是父亲气急了打他两下，那也总比睿王下手轻多了。
他现在一看到睿王，就觉得胳膊疼腿疼。
秦雨霞的视线几乎没怎么从傅泽的脸上移开过。
她就那么看着他，毫不加以掩饰，目光如炬。
“殿下，臣女……”
只不过，她才开口，傅泽就站起了身。
见主子给自己递了个眼色，墨影赶紧把一直还拿在手里的银票塞到了也在“看热闹”的路远手里。
“把东西送到睿王府上。”
与云染对视一眼之后，路远赶紧对着傅泽和她行礼。
“小的稍后就把娘娘选的首饰送到府上去。”
傅泽就那么从秦雨霞的身边走过，连半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她。
仿佛她压根就不在一样。
见状，云染勾唇。
跟上傅泽的步子，经过秦雨霞的时候，她微微侧身，轻笑低语。
“殿下事务繁忙，还请秦姑娘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若是秦姑娘想找殿下，若是得了空，也可以去睿王府登门拜访。”
看着睿王府的马车愈渐远去，秦雨霞几乎要扯碎了手心里的帕子。
秦昌一脸看乐子的模样。
他当初对云染就是图她长得好看，若是真能把上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娶进门，那是他的本事不一般。后来追到千佛寺去，也是他酒后上头不甘心。
可真的挨了板子之后，他便也老实甘心了。
反正，蝶花苑的姑娘有的是，又好看又乖巧。
只见到秦昌的表情，秦雨霞更气了。
一甩手，她抬腿往流转阁反方向的巷子走过去。
“别跟着我。”
秦昌一哼哼。
他还不爱跟着呢。
不让他跟着正好，他好阵子没去蝶花苑耍了。
秦雨霞和秦昌当初的皮肉之苦不一样，秦昌看着再惨，好生养一阵子，又能活蹦乱跳的。可她不一样。
她伤的是内里。
时间越长，底子越差。
这会儿疾步走上一会儿，她便有些气喘吁吁。
七拐八拐，她进入到一条看着有些阴暗的小巷。
左右环视，她敲开了小巷尽头的一扇门。
开门的人看不清面容，只声音格外沙哑。
“有缘人进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