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次日，姜妩同顾夫人到顾家时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顾夫人身边的嬷嬷塞了银钱才从顾韵房里的小厮口中得知，顾韵因明月庄里丢了一个姑娘的事恼火。
明月楼是顾家借着顾妃的名头建的私家园林，园中景观卓绝，茂林修竹，亭台楼阁样样俱全，恍若人间仙境。
这些年顾家风头正盛，攀着顾妃的盛宠和与国公府的姻亲声名鹊起，世家大族的子弟有意与其交好，宴饮玩乐心照不宣的大都定在明月庄。
宴饮享乐，美酒美景美人缺一不可，可明月庄自觉高贵，不屑网罗舞姬青楼子，庄里的美人皆是清白门户家知书达礼的妙龄少女。
庄中少女既是正派出身，歇在庄里的贵人不求酒色放纵，求的便是一个雅致风流。
不过不管这名头粉饰的再好，对庄子里的美人来说，在男子宴饮的地方走动，终究太过出阁，被家中送来攀附富贵的少女没几个是情愿的。
此次惹恼顾韵的便是盛京中一个芝麻小官家的庶女，此女明丽柔媚，面若满月，雍容明艳，是顾韵为二皇子雅集中准备的重头戏。
哪知二皇子明日将至，那美人儿却不知何时逃了出去，再也没能寻到。
顾夫人到底是国公夫人，顾韵晾了她一刻钟，还是将人迎进来了。
姜妩跟在顾夫人身后安静乖巧的走了进去。
顾韵冷淡的拨弄着手里的香炉，顾夫人虽是她的姑母，却一直眼高于顶，甚至因为魏荣，曾讥讽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如今她姐成了宠妃，她在顾府这才水涨船高。
不过对于顾氏当年折辱，她始终未能释怀。
顾氏有些难堪的推了姜妩一下，姜妩稳住身子，走上前去，声音轻软而温柔，“顾小姐，是我愚钝，没能及早说出将军的事，误放了香囊，昨日更因懈怠，惊扰了绿篱姑娘，一切都是我之过。”
少女的声音清甜，染着些许愧疚，吐出的每个字都软软的，好听极了，顾韵故意端起的架子这会儿摆不起来了，一双明艳锐利的眸子直直看向姜妩。
接手明月庄以来，她见过许多酒宴上勾魂摄魄的美人，大都妩媚张扬，可今日这种温驯怯弱的美人却一瞬间便勾起人无尽的遐想。
这少女生的白嫩极了，容色娇美，可那双乌黑的眸子却十分澄澈干净，她似乎不喜欢被人直勾勾的盯着，眸子里有几分惊惶，像是无声的哀求。
顾韵的兴致被勾起来了，她扔了铜钩，走了下去。
少女依旧行着礼，微微低着头，顾韵一点也不忌讳的捏着姜妩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抬了起来。
顾韵以一种威严的目光打量着她，“眼睛怎么湿了，这么怕我罚你么？”
姜妩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不怀好意的毒蛇盯住了，她心里极为不适，却无法逃开，只能软下声音，“小姐误会了，我只是头回见着小姐这般气度不凡的女子，心里紧张。”
顾韵忽的笑了，松了手，“倒是个嘴甜的。”
被顾韵捏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姜妩没敢去摸，只是乖巧的站着。
顾韵给她的不适感比顾夫人要多的多，若说顾夫人是随时都会暴躁的虎，顾韵就是一条不动声色，却随时可以将她吞吃入腹的毒蛇。
姜妩可以猜到，顾韵那抹明丽的笑容后必然藏着一张危险的大网，可她根本无从反抗，只能温驯的听命服从。
顾韵与姜妩道了几句家常，反倒将顾夫人冷落在一边。
过了好一阵子，顾韵没了谈兴，意味深长的看着顾夫人，“姑母，你这位冲喜娘子来的及时，可解我的燃眉之急，今夜让她留在顾府陪我吧。”
顾夫人脸色白了一瞬，愠怒的拍案而起，然而顾韵笑容未变，“集贤宴的重要不必我多说，姑母也该懂得。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一句，您莫因为表弟的死糊涂了脑袋，坏了顾家的大事。”
顾夫人陡然卸去力气，不再说话。
姜妩心里的不安慢慢扩大，直觉告诉她，她现在很危险。
姜妩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顾韵，预感到了什么，她用求救的目光哀切的看向顾夫人。
然而顾夫人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几乎是顾夫人刚走的瞬间，顾韵身边的绿篱带着仆人将姜妩围了起来。
顾韵轻声下令后，绿篱便领着健壮的仆妇不由分说把姜妩带到一间屋子，随后从外面落了一把锁。
许是记挂着昨日姜妩的仗义相助，绿篱叹道，“姑娘省着力气，乖乖认命吧。”
被困在屋子的姜妩不安的前后转了转，她走到窗边，企图找到出逃的机会。
可是屋内所有的窗户全被钉死了，姜妩寻了好一会儿，在黑暗中无助而又不安的蜷缩了起来。
顾夫人方才决然离开，显然这意味着她又一次被放弃了。
姜妩在黑暗中紧紧的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子就能一些安全感。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变得寒冷刺骨，姜妩被冻的晕了过去。
脑袋昏昏沉沉间，姜妩隐约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带到马车上，马车的车轮发出细碎响声，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犹如有万斤重。
当她终于清醒过来时，入目的煌煌烛火刺目的险些让她流出眼泪。
管弦丝竹发出的靡靡之音混着馥郁的香气向她扑了过来。
几个裸露着雪嫩肌肤的少女轻盈的在鼓上练舞。
联想到顾夫人那愠怒的脸和绿篱的叹息，姜妩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她这位名义上的好婆母为了逢迎顾韵，竟是这般大度的将自己儿子的冲喜娘子献出来取悦别人。
很快一位中年美妇走了过来，“终于醒了，我原还怕她这双眼生的不够漂亮，现在看来果真是我多虑，韵小姐打包票送过来的人果真不同凡响。”
亲自护送姜妩过来的绿篱笑了一下，“华夫人，这美人儿胆子小，来头不简单，韵小姐的意思只是让代白洛奉酒，至于其他的最好点到为止。”
华夫人闻言啧了一声，拿捏不准“若是别的美人，凭着我的面子，人我倒可以压下，可是她。”
华夫人话没说完，可那焦灼与为难的意思明晃晃的露了出来。
绿篱不忍的看了美的惊心动魄的姜妩一眼，“那位主子要是真对她起了兴致，夫人自行招待便好。”
姜妩代白洛奉酒，到底是无奈解急，还是另有深意，她也不知。
不过开口要人的如果是二皇子，对顾家而言显然是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馅饼。
绿篱既然将话说的这样明白，华夫人心中也懂了。
话交代明白，绿篱没有多留的意思，这便要离开了。
姜妩仓惶的抓住绿篱的衣袖，“绿篱，夫人呢？你们要对我做什么？要是为了求财，我有银子的，我都给你，你带我走好不好？”
绿篱岿然不动。
姜妩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自愿到国公府为的是还恩，她可以忍受内宅中顾夫人的各种刁难，为难。
可这不意味着她可以什么都不顾。
以往在平州，她见过知州公子直白而又垂涎的目光，那种打量器物的眼神吓得她病了许久。
她很怕被人当作取悦权贵的玩物，毫无自尊的任人□□。
华夫人见多了这样的景象，一颗心也麻木了，唤了人过来按住了姜妩的手脚。
姜妩觉得自己像是被喂了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很快华夫人吩咐人将她沐浴打扮了一番。
她被换上了一件很紧的衣裳。
直到被华夫人带到镜子前，她才看清她身上的一件薄的好似蝉翼的衫子，除了胸口和腰间用了稍厚的布料遮挡，其余部位的肌肤若隐若现，有着说不尽的大胆与奔放。
除了那少的可怜的衣物外，她的手腕和脚腕处被绑上了精细华美的银环，将本就纤细柔弱的她衬得如同一个可以随时亵玩的玩物。
姜妩被那过分的装扮吓到失语，这个样子怎么可以见人。她难过的偏过头，不愿意去看那种不堪的自己。
幸而华夫人拿了一块遮面的面纱，在绝望中可以让姜妩自欺欺人的得到一点安慰。
屋子外有人开始催促了，华夫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给姜妩手里塞了一个银色的人酒壶，就这么将姜妩带到了筵席处。
姜妩驻足在门外，看着那奢华糜烂发出阵阵甜香的厅堂，渐渐红了眼。
只要一进去，便意味着任人索取。
里面是些连顾夫人与顾韵都要忌惮的人，她连顾夫人都没有勇气反抗，更不必说这些生来便站在权利之巅的人。
姜妩怕了，步子再也没法向前一步。
可惜她的存在太过耀眼，席间那位姿态姿态闲适的公子已经看见了她。
那公子醉醺醺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幽暗，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屋外的她，笑了一下。
姜妩怕极了，凝滞的步子顿住，开始不由自主的后退。
厅内众人发现了二皇子的目光，纷纷望了过去，瞧见屋外那个颤巍巍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一般的清纯美人时略微愣住。
顾家这些年可真是厉害，竟然连这般姿色都可以网罗来。
姜妩身上的不适感加重，本就无力的双腿在紧张之下艰难的往后挪着。
可她的路很快被挡住了。
席间的那位公子久久没有等来她的靠近已经很不耐烦了，姜妩更慌了。
可身后坚硬的触感告诉她，她的确被人拦住了。
姜妩像是被人扼住命脉的小兽，吓得连呼吸也忘了。
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诉说着她此刻的惶恐和绝望。
魏煊身上的冰寒之气加重了，墨色的大氅深重的好似可以吞噬掉所有浮华的黑雾。
得知姜妩昨夜没有回国公府时，他便派了卢定找人，可是饶是卢定翻遍了顾家也没找见人。
因为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顾夫人竟然可以将自己的儿媳推出去换取荣华富贵。
席上的那位公子见到魏煊有些惊讶，起身要迎。
魏煊敛眉，冷淡的垂眸，将身上那件厚实的大氅解下，牢牢的把姜妩盖住了。
那件大氅很大，披在姜妩身上，连她那双□□的脚也遮的严严实实的。
魏煊这才满意，眉眼淡淡的朝席间走去。
走了几步，他忽的停住，折返回去，将大氅的兜帽也扣在了姜妩头上，随后隔着厚厚的大氅，轻轻牵住她的手。
姜妩闻到霜雪般的冷香，那颗惊惶不定的心一下子变得安稳了。
魏煊的动作极为自然，像是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二皇子这时已经走了过来，“不知将军有此雅兴，未能提早相邀，真是失敬。”
魏煊没有寒暄的意思，看了一眼目光不住往姜妩身上打量的二皇子，冷淡而威严的道：“这个人是我府上的，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