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鹤清再次垂眸，看着脚边的骷髅脑袋，而身后那道怯生生的声音，语气更加心虚了，甚至还带上了一点颤抖的尾音。
“我、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傅鹤清闻言扭头，在他岌岌可危的书架中间，看见了一只失去脑袋的小骷髅玩具。
失去的脑袋部分，本应该是一片空白，可他此时却能在空气中，看见一张精致绝美的容貌，宛若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就像是调皮的少年穿着万圣节服装，此时不小心闯了祸，然后摘下了头套，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可怜兮兮、委屈巴巴，漂亮的眉眼间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那无辜无害的模样，任谁都没法抵挡。
但……那张脸不是以灵魂的形式呈现，就更好了。
傅鹤清看着少年透明的魂体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漂亮的猫眼泛着晶莹，像是带着蛊惑的力量……
他闭上了眼睛，伸手捏了捏鼻梁，然后转身就离开了，神色间带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疲惫。
慕木愣了一下，画家明明看了过来呀？为什么还不搭理自己？
书架上的书已经倒了许多，慕木稍费一点力气就将自己解救了出来，他抱着自己的交友信，连忙跟了上去。
“画家先生，你等等我。”
慕木抱着小纸片，费力的举过了头顶，极力地想要展示给画家看。
“你看看，这是我画的……”
可画家不但完全没有扭头的意思，甚至越走越快。
慕木疑惑不已，不明白为什么画家完全不理睬自己，还没来得及伤心，突然在一旁的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没有脑袋。
慕木愣住了，猛然想起自己的脑袋还没有捡起来。
“完了！我忘记先捡脑袋了！”
玻璃和镜子是没有办法照出慕木本身的魂体的，慕木下意识就伸手想挡住自己缺失脑袋的部分。
“没有脑袋不可爱了，难怪画家不愿意搭理我。”
慕木语气带着些恍然大悟。
所以在画家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脑袋的小骷髅，这个没脑袋的骷髅还不停地追逐他——
慕木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电锯惊魂之类的电影画面，被吓得连忙跑去捡起了自己的脑袋，“咔嚓”安装上去。
他看了看玻璃倒映出的完整自己，很满意。
又可爱了。
慕木装上脑袋之后，便再次跑到了画家的身边，拘谨地搅着手指开口。
——“抱歉画家先生，刚刚不小心吓到你了。”
——“嗯，保洁，还有挂眼科和脑科的专家号，明天。”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同时落下。
傅鹤清停顿了一秒，又接着对电话那端道，“别明天了，就现在。”
慕木没有想到画家居然还在打电话，一边感慨对方最近好忙的样子，一边懂事地默默等待。
可画家挂断电话之后，就径直去了地下车库。
慕木并不知道画家先生要做什么，但下意识就跟了上去，像是一只无意识黏人的猫。
他为了跟上傅鹤清，两条腿迈得飞快。
但迈得再快，也难以抵挡画家一米八几的大长腿，他眼睁睁看着画家进入了电梯。
慕木本以为自己一定赶不上了，但电梯门似乎一直迟迟没有关闭，坚强地撑到了他扑了进去。
运气真好~
慕木站在电梯里，装模作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其实是在悄悄观察着画家。
画家似乎不善言辞，也不太喜欢笑，平时总是看着一副很凶很严肃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要训人，但慕木知道其实也没有佣人说的那么吓人。
果不其然，在画家看见自己将身上的不存在灰尘拍打干净之后，脸色就好很多了。
慕木又打量了画家好几眼，他一直觉得画家先生真的好懂极了。
所以他一定要成功和画家交朋友！慕木给自己打着气。
像电梯这种狭小的空间，两个不熟的人一般都会不太自在。
但慕木不太懂，他只觉得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正好可以说说话，他弯了弯眼睛，开口道，“画家先生你好呀，我叫慕木——”
电梯启动，在感受到失重的瞬间，慕木的声音一下子飘了几个度，有些新奇，又有些害怕。
他挨挨蹭蹭地想要去拉画家的裤脚，以保持平衡。
更像猫了。
傅鹤清的眸色微闪。
慕木在观察画家的时候，傅鹤清同时也在观察他。
傅鹤清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但第一眼见了他，就不觉得是什么冤魂厉鬼，反倒像是误入凡间的精灵。
弱小，无知，毫无戒心，样貌漂亮。
像白纸一样单纯，像白纸一样脆弱。
……只能激起人类心中阴暗的毁灭欲。
“叮——”
“负一层到了。”
电梯发出冷冰冰的机械音，慕木立马松开了抓着画家裤腿的骨指。
他待在原地，没有再跟出去，看着画家上车后，然后学着其他人类那样挥手。
“画家先生路上小心哦。”
傅鹤清看着后视镜，直到电梯门缓缓闭合，他才收回了视线。
慕木送走傅鹤清之后，又坐着电梯回到了二楼，在出电梯的时候，由于小短腿迈得太慢，差一点就被电梯夹住了。
“明明之前还没关这么快的。”
慕木嘟嘟囔囔，抱着自己的交友信站在了书房的窗台上，等待着画家回来。
总共还不到两个小时，画家的车辆就远远地出现在了慕木的视线中。
他看着画家拿着一个大大的文件袋，回到了书房。
慕木不太认识字，但他认识文件袋上代表医院的符号，他曾经在医院里面飘荡过，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画家生病了吗？”慕木走了过去，十分关心地问道。
交友第一件事，就是要表达自己的友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画家先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哦。”
傅鹤清看了看自己脑部ct结果，又看了看桌上会动的玩具，终于接受了一点事实。
他面前的这个小东西，似乎真的是现代科技无法解释的存在。
傅鹤清不说话，身旁的小东西就又挪到了自己的手边，探头探脑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一般这个红色是两个字，就代表没有问题，三个字就代表有问题。”
非人类的小东西指着医生的印章，试图传授奇怪的经验，接着十分开心地说道。
“好多两个字，画家先生你的身体很好哇。”
傅鹤清：……
慕木自从和画家先生说上话之后，觉得自己和对方的关系简直能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画家先生看见自己身体没有问题之后，立马又进入了工作状态，回到了画室里。
慕木之前一直是鬼鬼祟祟地偷看画家画画，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了！
慕木抱着自己的交友信，跟在画家的身后，左看看右看看。
画家的画室十分空旷，里面基本没有其他的画作。
慕木偷看的时候就发现了，画家对于自己的作品要求非常非常高。
很多时候慕木觉得很漂亮的作品，但是画家一旦不满意就会将它毁掉。
所以整个画室除了正在画的作品，其他的基本上都是其他大师的真迹。
“哇——”
慕木十分配合地发出震惊的声音。
傅鹤清走在前方的脚步一顿，慕木见状立马就改了口，“但是我还是觉得画家先生的画好看。”
说完，慕木还看了一眼画家，试图判断画家有没有开心一点。
慕木看着画家要准备进入工作状态了，立马先将自己的纸条重新举例起来。
“先看看这个！”
慕木展开纸条，上面写着“to画家先生”，然后还画了一只阿飘还有一个火柴人，两个手牵手，中间还画了一个大爱心。
丑。
傅鹤清只看了一眼，就扭回了脑袋。
“这个是我，这个是画家先生，这个就代表我们的友谊。”慕木指着自己的画说道，“意思是，我想和画家先生交朋友。”
“画家先生同意吗？”
画家没有给出回答，慕木也不失落，他只是将纸条展现给画家看，就心满意足达成目的了。
他将纸条放重新叠好，放在了画架旁边的小桌上，准备先去探索一下画室的其他地方。
可等他再回来，纸条已然不见。
慕木在桌子上找了好半天，没有被风吹走，也没有掉到桌下，他还想去扒拉一下垃圾桶——
“翻垃圾桶，扔出去。”画家出声威胁。
地上的小骷髅闻言，立马缩回了手，乖巧地坐在一旁，等到画家收工。
“你不画了嘛？”
慕木见画家要收拾画具，立马就走过去帮忙，举起了掉落的一块橡皮。
画家没有说话，动作顿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小骷髅手中的橡皮，而慕木也趁着这个机会，再一次寻找起自己的交友信。
完全没有影子。
慕木感到超级可惜，但他见画家要离开画室了，惋惜地最后朝里面看了一眼，还是跟着对方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乘坐电梯，来到了一楼的厨房。
慕木不需要吃晚餐，但他依旧自觉地坐在了餐桌旁边，进行朋友的陪伴。
他看着画家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子，最后端出来的东西依旧是烤糊了的面包时——
“对不起。”
慕木脱口而出。
他终于将自己愧疚了许久的事情宣之于口。
“要不是因为我吓走了佣人，你就不需要吃糊糊面包了。”
“但是今天的面包没有以前那么糊了哦。”
“超厉害！”
傅鹤清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面包，顿时吃不下去了。
晚饭后，傅鹤清有固定的运动时间，而那只小骷髅玩具同样跟在身后，看着傅鹤清的腹肌流口水，一度想要商量着，能不能上手戳一戳。
“不可以吗？”
“真的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啊？”
傅鹤清无视着身后的小尾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取了衣物准备冲澡。
但那个骷髅玩具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在傅鹤清关门的时候，还妄图挤进来。
“出去。”
好在那个小玩意还算是听话。
傅鹤清很快地洗完了澡，穿着睡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第一眼没有在门口看见骷髅玩具。
他顿时有些不详的预感。
当他走到了自己的床边，看着一整天都在地上打滚的玩具，此时在他的床上、被子里面蠕动打滚时，彻底绷不住了。
他发现自己就算再无视这个小东西，生活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改变，更何况他做不到完全忽视对方带来的影响。
比如脏兮兮地爬上他的床。
他两三步走了过去，将小骷髅拎了出来，神色严肃，语气凌厉。
“不管你是什么，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