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给我戴铐子？”
叶舟嫣然一笑，“别想的那么严肃，这是同心手链，情同手足、”
“去你他妈的手足……”
江过猛一甩手臂。
手链另一头牵着叶舟的手腕。
“嘶。”叶舟轻轻一咬唇，白皙手腕上一道红印子磕下，渗出一抹血痕。
江过眼角余光瞥见，放下手腕，没再妄动，狠狠按在吧台上，“钥匙呢，打开。”
“哎呀，钥匙放家里了。”叶舟抿嘴笑笑，一副岁月静好，不怕磨的好脾气，“咱们回家？”
江过把手里拧成麻花的易拉罐丢进旁边垃圾桶里，拉开抽屉拿上一串钥匙，“走。”
“江过，等等。”叶舟没动。
“嗯？”江过皱眉。
“刚刚可乐喝多了，借个洗手间再走行吗？”她声音弱下三分，强劲的势头瞬间消散。
“你在开玩笑？！”江过喉结一抖。
叶舟摇摇头。
“憋着。”
江过也憋着，憋着一肚子气。
他右手一直垂着，左手关上酒吧大门，拉下卷门。
“打个车吧，走路回去得半个钟头，出租车不用十分钟。”叶舟还是好脾气，抬起右臂在空无一人的黑巷子里招手。
“真是国外待久了，你这跟鬼招手？”江过唇角一勾，掏出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跟鬼招手，江过手机上app还没打开的功夫，真有车灯照过来。
车速减缓，远程灯熄灭，慢慢朝着他们停靠过来。
车灯照在两个人身上。
叶舟左手握着江过手腕，把手往他身侧靠靠。
成年人都要脸，江过这会儿没去刻意推开她。
停在叶舟前面的是辆黑色迈巴克。
车窗打开，“叶小姐，真巧，我也刚办完事路过，送你们一程？”蓝总笑容可掬。
是挺巧，这条窄胡同，两旁垃圾成堆，八百年开不进来一辆豪车。江过嘴角一抽继续低头看手机。
“不麻烦蓝总了，我家就在附近，我跟我哥走走也能回去。”叶舟朝着车窗里的男人摆摆手。
“行。那你们小心。”豪车开得像是老爷车，车轮肉眼可及的速度驶动。
照着路的前车灯侧光里，江过的身影拉得又远又长。
蓝景航微笑颔首，对视上年轻男人一双凶厉冰冷的眸子。
他没动声色，悄然注意到叶舟的手臂藏在这个哥哥身后。
蓝景航张开的嘴慢慢合上，这显然不是个打招呼的好时候。
迈巴克刚走，后面就有辆出租车停靠。
“你看，不是跟鬼招手吧。”叶舟小小得意，拉开车门，先钻进车里。
“谁知道呢。”江过眼皮一掀，这才瞥了眼不远处刚拐出巷子的车尾灯。
“同事？”江过看着窗外。
“以前的老板。”叶舟拧着脖子，盯着江过的侧脸。
出租车里烟味儿挺重，黑乎乎的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叶舟眨眨眼睛，眼里有光，“回来飞机上偶然遇到，邺城地方不大，也是巧了，哪儿哪儿都能碰上。”
江过像是没听见，只轻嗤一声没再说话。
一进门，江过抬起手腕，“解开。”
叶舟还在弯腰找拖鞋，“不急。”
“你不是着急去厕所？”
抽屉翻过来，手提包倒出来，拉杆箱扣在地上……
叶舟找得额头一层细细汗珠，双颊微微泛红。
钥匙明明放在包里的，真的没有。
江过手腕一拉，把人慢慢拽起来。
朝着卫生间努努嘴，“回来再找。”
叶舟点头应允，这时候倒是乖巧，大大方方走进卫生间。
看着江过脸贴着墙，闭着眼睛，拴着的右手轻轻蜷起。
她没这时候惹他，毕竟曾经她也陪他上过厕所，她记得那时的自己，双手捂着脸，连呼吸都是凝滞的……
之后，两个人一起又把箱子翻个底朝天。
甚至她塞进洗衣机里洗完没晾的衣服也挨件查过一遍。
叶舟摸摸脑门儿，“我想起来了，出门去了趟银行，掏身份证的时候，可能钥匙顺出去了……”
“叶舟，差不多行了！”
江过扯扯手腕，示意她站起来。
打开门口的柜子，里面摆设整齐，一目了然。
江过提起工具箱的同时，叶舟一把抓起旁边的小电锯。
“你能不能别这么疯。”江过放下工具箱，从她手里夺下电锯。
几分钟之后，细工螺丝刀插进锁扣里。
叶舟从上面握上江过的手背，江过抬眸不耐烦地睨着她。
“你是左手，我来吧，我是右手。”叶舟像是看不懂他嫌弃的眼神儿，细声细语商量着。
江过一声不响把手抽出来，左手按住锁眼。
咔嚓，清脆的开锁声。
“江过，今晚别出去了。”螺丝刀滑落，叶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瞥过满地狼藉，江过先掰开她的手指，退一步坐在双人沙发上。
“去哪儿上班？”他翘起二郎腿儿。
“南华路商贸学院。周一上午10点过去。”叶舟对答如流。
“工资多少？”
“做义工，没工资。跑几个学校，交易所，给报交通费。”叶舟有问必答。
“你一个名牌大学出国深造回来的精英，零收入？”
叶舟笑笑，“之前在投行压力太大，想回来休息下，跟校园搞搞互动也算精神互惠互利。”
“这些听不懂。”江过一摆手，“非得住这？”
“这几年在外面，一直饿了随便吃一口，胃也不太好……”
“跟我卖惨，有用？”
“哥，”叶舟两条腿交替交叠着，揉揉眼睛，眼圈搓得有点儿红，“攒两年钱，等嫁人了，我就搬走。”
“能等到那天？”江过斜着眼睛乜她一眼，仰着头，靠在沙发上。
“哥，我交饭钱，还有水电钱。每个月三千，不够我再补。”叶舟微笑着，听起来还是一副虔诚的商量口气却已万事定夺。
两个人之间，几秒钟沉默。
“行。将来彼此有家了，在邺城也算有个照顾。”江过话放下来，算是商量出个结果。
叶舟满意地拍拍床盖子，“这床，今晚我用，明天、”
“明天我去女朋友那儿。”江过利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好。哪天不回来，你给我个短信。”叶舟递过去白天刚办好的手机。
收回手机她满意地转过身。
对着墙，给新号备注【哥】。
这一晚，睡得挺踏实。
回家了，没做梦。
早上一睁眼，太阳已经晒进来。
看看屋子里，又恢复到她刚进来那一刻。
地面干净地没有一根头发。
小电锯工具箱同心手链都不见踪影。
她的箱子也在床腿立好。
坐起身，昨晚她塞进洗衣机里的衣服，一件件都在小阳台晒太阳。
她的内衣也在毛巾的遮掩下，晾在最里边。
“还这么讲究。”
叶舟站起身洗把脸，跟着饭香，走进厨房。
掀开锅盖，果然：蒸蛋糕，小米粥，软发糕。
都是她曾经爱吃，这几年又碰不上的。
她拿起手机：【人呢？】
没过一会儿：【陪女朋友逛街】
叶舟看看表，周日九点半，逛街？
她没刻意戳破：【什么时候介绍下，一起吃个饭？】
【ok】没说什么时候。
叶舟出门一趟，也添置些她的生活用品。
洗头洗脸擦身的摆上一小排。
联系好的几所大中小学校，都不用浓妆，只淡淡一层粉底就够。
拉开洗漱台的镜门，在剃须刀旁边，她安排几个护肤小瓶挤进去，满意地关上镜柜门。
这里地方太小，新买的牙缸放不开，干脆在水龙头旁边的白色水杯里直接放进去她的新牙刷，两只牙刷挤在一个杯子里。
但这一晚江过真没回来，也再没来短信。
晚上一桶泡面，一杯咖啡，准备好课件，看看表已经转钟。
叶舟伸着懒腰打个哈欠，大大方方又霸占上干净的床。
#
【天不黑】酒吧门灯熄灭，挂上【closed】的洋式木牌。
一盏吧台暗光灯下，许箐箐谈完正事儿，已是下半夜，背上包磨蹭着没立即走人。
一回头，她瞥见四胖还在满口唾沫星子地跟江过介绍新舞女，而江过冷峻的脸上没一丝动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瞳似乎不聚焦。
许箐箐点上支烟，笑盈盈抬手递过去。
青葱一样细长的指甲上一瓣瓣娇艳的秋菊，拇指上一朵盛开的菊花。
然而，任凭这菊花瓣再艳丽，都惹不来江过一个垂眸。
眼看着烟灰落到桌子上。
四胖一伸手憨憨笑笑，取走了燃着的烟，顺便擦把桌子，跟许箐箐对上视线，冲她摇摇头。
“江哥，人家四哥回家有人等。你晚上一个人，回去干什么呢？”许箐箐垂着的手搭在吧台上，似笑非笑。
人没理她。
当着四胖，她故意假装抬手取江过身后的酒瓶子，迎面往江过身上一撞，彩妆刚刚蹭在他的衬衫领口，就被江过迅敏躲开。
她睫毛扇动着，有口无心地连声道歉，“晚上有点儿喝多了”。
“送你回去。”江过仿佛没听见，拿上钥匙人已经往外走。
四胖一把抓住许箐箐手腕，拧着眉心，压低声音，“箐箐，你别……”
“四哥，放心！我有数。”许箐箐含笑掰开四胖的手。
许箐箐咽下嗓子里的咸涩，抓起吧台上的半杯剩酒，灌了一口。
等她踏着高跟鞋跑出来，江过懒散地靠在酒吧木门上。
“这里只有我们俩。江哥，我知道你爱干净。我不干净了，让你嫌弃。我不敢厚脸皮跟你再讨别的。”女孩子清脆嗓音里带着节奏，似有铿锵。
“你想说什么。”江过还是一张冷脸没什么温度。
许箐箐隔开一步，仰头认真解释，“你知道，我没背景没人脉，能进圈里只是靠你，靠幸运。广州这场演唱会，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跟那些人拿的广告费我都给你……”
“突然说这些干什么？”江过皱着眉。
许箐箐收敛了平日里在这些朋友面前豁出去的样子，垂下头，没再敷衍。
“江哥，能在这条路上混下去，怎么取悦男人也是你身传言教的。后面的路我是决定了自己走，但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钱你又不肯多收，如果有别的我能做的……”
“演唱会的拍摄我接了就不会推。你跟那些人怎么处是你的事儿。不用费心思来讨好我。”
许箐箐垂着脑袋点点头，再抬起下巴又是一副阔达的样子，“江哥，空口承诺很丢人，我懂。如果有一天，哪怕能报答你半分，无论什么事儿，我都会很开心。你不用送我。演唱会买粉还需要些钱，我晚上有别的去处。”
江过抽抽嘴角，没再说话，只挥挥手让她走。
不远处，早已等在路口的新跑车，许箐箐刚一上车便疾驰而去。
江过低头看看刚刚蹭上女人彩妆的衬衫，他没刻意氆氇掉，只抬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
周一早上。
叶舟一睁眼已经八点多，搓了把脸就往浴室跑。
推门出来，才注意到江过。
她昨晚留下的泡面桶，已经换成一桌各色三明治。
“早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过往杯子里倒着热牛奶，问她，“吃完饭走？”
时间挺紧，本来没打算吃饭，但肚子叫得总是及时。
叶舟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白衬衫上浓烈的隔夜烟味里透着女人的香水味，一抬头就看见她领口蹭着几抹腮红印子。
他这么爱干净的人，留着这身衣服，恐怕就是要让她看见。
叶舟搓了搓鼻子，没让他白准备，“你这身香水味刺鼻，让人吃不下饭。”
江过挽起袖子又放下一瓶酸奶，“商贸学院，认识路吗？用不用送你？”
“送。不然没时间吃饭。”
“嗯。我冲个澡。”
听见浴室门关上，“幼稚鬼！”叶舟狠狠咬了口三明治。
不过，真他妈好吃！她塞满一嘴，噎地眼泪差点儿流出来。
换上蓝色职业西装，戴上黑边装饰眼镜，背上小电脑包，叶舟一身飒爽。
江过又换上他那一身黑t恤，牛仔布黑裤子。
两个人站在一起，连气息都是不着边的两个世界。
楼道里，邻居们路过的难免回头多看他们一眼，江过低头不语，叶舟却主动打招呼。
两个人一前一后路上没话。
路边停靠的是一辆酒红色小红旗。
“新车？在哪儿弄钱买的？偷的？”启动之后，叶舟才开口，质问的语气，一句比一句尖锐。
“嗯。”他嘴一咧，懒得理她。
昨天折腾一天选的新车，这些话他一句没提。
叶舟轻叹口气。
江过往旁边瞥了眼，黑框眼镜，趁得她一张俏丽的小脸一下子多了许些他从没见过的知性。
他撇撇嘴，“近视了？不错，有书呆子气息了。”
“这叫fashion，你懂吗。”叶舟被他气笑，也有脾气。
“跟偷车的人说这些，你这是自讨没趣，懂？”
“你女朋友，能受了你这样？”叶舟摸着车里的新皮子，问得有一搭无一搭。
“嗯。她很受用。我们感情很好。”江过借着看导航，又往旁边多看一眼。
“是么？怎么个好法？”叶舟蜷着手指挡住微微扬起的嘴角。
“下周我陪她去趟广州。玩一周回来。”
眼角余光里江过神情自然，叶舟咬着唇，又轻轻松开，悄悄吸口气，慢慢把手放下。
“一个人在家，晚上锁好门。”江过超了前面两量车，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随手打开音乐，轻声哼起调子来。
下车前，叶舟清冷嗓子挥挥手，梨涡浅浅，“今天回去早。哥，女朋友请过来，一起认识下？”
“行。”江过又习惯性一咧嘴，都没眨下眼。
虽然他那间小屋里，除了叶舟，还从来没有女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