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铄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看她出丑?
就像刚刚提醒她林贵妃在给她行礼那样?
不可能。
这个猜测,栾哲哲第一时间就否决了。
堂堂一国之君,再暴虐无度,也不该这么无聊罢?
而且看他眼神,不像只是想看他出丑这么简单。
眼神又沉又冷,说是带着杀意都不为过。
杀意?
正满心不解的栾哲哲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又看了褚铄一眼。
褚铄还在直勾勾看着她,神色确实没刚刚吃饭时好看,寒意十分明显。
所以——这杀意是冲谁?
她,还是林贵妃?
苗头指向的是她,所以,褚铄才刚吃了她亲口喂的饭菜,这就看她不顺眼了?
饭菜不合口?
她蹙眉低头查看了下桌上的饭菜,不应该啊,刚刚的饭菜她都是捡着营养好吃不容易出错的饭菜夹了喂他的,那芙蓉汤更是他自己主动要喝的,她哪里做错了?
栾哲哲认真回忆了下自己刚刚的一举一动,确认并无出错的地方后,栾哲哲认定,是褚铄难伺候。
果真是一个阴晴不定,残忍恣意的君主,她算是见识到了。
而且,不单单是看她出丑这么简单。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再提及林贵妃的绿茶之言,摆明了是要挑起林贵妃对栾贵人的不满。
这是在给日后他们可能再互穿回来,埋线?
到时候他都不用出手,借林贵妃之手就能除了她?
思及此,栾哲哲十分无语,你一个皇帝,要除了栾贵人这样一个没家世没存在的贵人,传达一声不就行了,何必废这么大周折,还借林贵妃的手,怎么,看后宫妃嫔宫斗很有趣?
这到底是什么爱好?
喜欢看美人厮杀的爱好?
果真没人性。
栾哲哲心里对褚铄的警惕达到了顶峰——不能被栾贵人娇弱的外表给骗了,毕竟那个娇弱的外表下,可是一个暴虐的灵魂。
从现在起,她得提高警惕。
栾哲哲强忍着瞪褚铄的冲动,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殿内宫人这么多,”栾哲哲看着这会儿才勉强把林贵妃扶起来的众人,神色冷淡道:“伺候林贵妃的人也多,栾贵人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正在给自家主子扇风的拾月眼皮猛然一跳,她下意识看了眼素心姑姑,素心正在给林贵妃按合谷穴,察觉到拾月的目光,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短短片刻的对视,两人已经看懂了彼此的担忧。
说伺候贵妃的人多,摆明了就是讽刺栾贵人宫里只有一个不顶事的宫女,皇上这是在怪贵妃执掌六宫失职,苛待栾贵人?
两人最是知晓皇上的脾性,登时就有些慌——贵妃这次怕是麻烦了。
素心到底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年岁也大一些,自是比其他宫人沉稳,再加上,她深知太后对贵妃的庇护,哪怕有些担心,也不像拾月表现得这么明显。
她给了拾月一个稳住的眼神,继续给林贵妃按穴位。
林贵妃身体康健,刚刚不过是急血攻心,再加上素心素懂医理,拾月这些宫人也尽心,没多会儿便幽幽转醒。
她刚醒过来,就听到栾贵人怯生生的声音冲皇上‘撒娇’道:
“人太多,晃得眼晕,想睡会儿。”
是的,在林贵妃听起来,‘褚铄’这裹着冷意的嗓音,就是撒娇。
人太多?
晃得眼晕?
想睡会儿?
这不摆明了是嫌她碍眼,撒娇让皇上赶她走么!
她才刚到,行了个礼就被皇上赶走,日后她还有何颜面在后宫中立足。
这般想着,没等气息喘匀,她便在皇上开口把她赶走前主动道:“臣妾听说栾贵人病了,连给太后请安都没顾上,便赶紧过来查看,听栾贵人说头晕,可是身体还未好转?要紧不?”
虽然对栾贵人背着自己偷摸勾搭皇上的事十分不满,但眼下皇上明显被她魅惑,她也不好现在就把她怎么样。
先稳住局面,她还不信了,一个没家世的小贵人能翻出花来。
等她摸清楚情况,必让她后悔今日所为!
对付她,她有的是法子。
且等着的。
这般想着,林贵妃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然而,皇上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差点再当场晕过去。
“病了好几日,”听到林贵妃的话,栾哲哲不自觉就想到了那个被病死的原主,还有她穿过来后硬挨的那一夜,一下就有些气不顺:“林贵妃执掌六宫,今日才知晓?”
哪怕她知道,后宫的生存现状就是如此,但她实在无法忍受原主求医无门,硬生生病死的事。
那可是一条人命!
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揭过?
她不知道原身的死到底时不时林贵妃授意,但林贵妃执掌六宫事务,这事就算不是她授意,她也脱不开干系。
至少一个失职是跑不掉的。
她不是非要同林贵妃作对,她只是替原主抱屈。
虽然没人知道原主早就死了,但她知道,她不能占了人家身体,还当做无事发生,她的良心过不去。
林贵妃脸色霎时惨白。
“臣妾、臣妾……”晕过后她浑身还在发软站都站不稳,听到这话,更是浑身不住发抖:“臣妾确实不知。”
这事,她真的不知道。
但皇上这么说了,必然是实情,她不能抵赖,这般想着,她心一横,直接跪在地上:“近日太后身子不适,臣妾尽心侍奉太后,确实不知栾贵人生病一事……”
正说着,忽瞥见素心的手势,眼睛顿时一亮:“想来是宫人不尽心,忘了把事情告知臣妾,这才耽误了栾贵人的医治,还望皇上明察!”
栾哲哲也没想把林贵妃怎么样,她能替原主问出这话,也是因着顶着褚铄的躯壳的缘故,她自己现在还没有什么能力同林贵妃要说法。
问这话,也不过是提醒她自己,不要忘了原主是怎么死的,有机会一定要替她讨公道。
她到底不是皇帝,林贵妃身份尊贵,栾哲哲虽然对她把事情都一股脑推到宫人身上的事不喜,但也没再说什么,她转头看向褚铄:“栾贵人觉得呢?”
毕竟是褚铄的后宫,她可不能不知死活地替褚铄做什么决策,免得他先对自己下手。
褚铄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看了林贵妃一眼,而后冷漠道:“皇上英明,但凭皇上做主。”
林贵妃:“………………”
林贵妃急了,这栾贵人摆明了不信,还装柔弱撒娇让皇上替她做主!
她这么说,皇上肯定会被蛊惑,惩罚自己,她冤啊!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太医呢,太医院为何不把此事禀告本宫……”
说着,林贵妃就转头看向殿外一众太医。
刚给月彤开好药,准备进来回皇上话的陈院正,听到这话,脸色也变了。
林贵妃怎还把锅甩到太医院头上?
皇上有多看重栾贵人,陈院正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当即也不怕得罪林贵妃,上前行了礼便道:“启禀皇上,太医院三日前便已经上报栾贵人生病一事,只是内宫看诊,需要旨意,太医院并未接到旨意。”
林贵妃万万没想到陈院正居然会突然进来拆她的台,脸色更难看了,身体都开始摇摇欲坠。
“皇上——皇上,臣妾真的不知情!”
林贵妃急地嗓音都哑了:“臣妾近日在太后身前侍奉,真的不知道,皇上若是不信,可去慈宁宫查问……”
看着不住喊冤的林贵妃,还有跪在那儿的陈院正,栾哲哲只觉得头疼。
她穿到这个世界,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现在又得断案搞宫斗了?
而且真的很吵,很聒噪!
尤其是林贵妃身边的那些人也跟着磕头替自己主子喊冤,栾哲哲觉得更聒噪了。
日后的情形还不确定,对褚铄的了解也有限,更别说还有书里对他的评价,栾哲哲可不敢顶着褚铄的名头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万一被记仇,她就更惨了。
但此事既已揭开了个口子,轻飘飘揭过去,只怕证据会被尽数损毁,日后再查怕是难了。
就在她权衡到底该怎么办时,褚铄开了口:
“皇上国事劳累,多总管向来为皇上分忧解难不辞辛苦,何不让多总管去调查清楚?”
栾哲哲眼睛一亮,对啊,可以让谨慎妥帖的多来善去调查到底怎么回事啊!
而且,这话还是他自己说的,也不算她越俎代庖。
栾哲哲马上示意多来善。
多来善这会儿都已经在心里认定了栾贵人深的圣心,也没再惊讶皇上会完全听栾贵人的话去做,只麻利地领命。
并且心里清楚得紧,这事他可得当做顶顶大事去办,必须要调查个清清楚楚,给栾贵人一个交代。
也是皇上对栾贵人的看重。
就是有一点,他有些奇怪。
栾贵人说,她病了几日了,太医院那边也知道,怎么皇上不知道?
凭皇上对栾贵人的看重,莫说病了几日,怕是打个喷嚏都得派太医一日看三回罢?
难不成,皇上和栾贵人,生情就在这一两日?
多来善突然想到昨日皇上去了紫微宫一趟,紫微宫和栾贵人的御香宫不就离得很近么?
难不成,是昨日生的情?
惊讶得快要麻木的多来善,心里又开始惊讶了。
这、这也太神奇,太匪夷所思了!
听到皇上要让多来善调查这事,林贵妃脸上露出几分屈辱。
她的话就这么不可信?
这不是当着满宫的面,打她的脸吗?
日后,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就在她要再次哭诉喊冤时……
“皇上,”褚铄眉心微蹙,满眼不耐:“头晕,想睡会儿。”
一听褚铄说自己头晕,栾哲哲登时紧张得不行:“头晕,不是刚已经用了药,太医……”
陈院正马上过来诊脉。
林贵妃的哭诉被打断。
陈院正很快诊完,话里有话道:“栾贵人身子虚弱,需得静养才是。”
正在瞅机会准备再次喊冤的林贵妃:“?”
栾哲哲也觉得人太多,吵的很,而且,她还有话要单独跟褚铄说,当即便道:“都退下罢。”
林贵妃脸白如纸,咬牙想再次一试,刚张嘴,就被素心拽了下衣袖。
林贵妃虽不知素心到底何意,但还是本着信任,闭了嘴,没再开口,而是带着人行礼后退了出去。
她脸色难看极了,说是自己退出来,但她分明就是被皇上赶出来的。
宫里肯定也会这么传!
林贵妃气急了,出了御香宫就往慈宁宫去,这事,她得找太后给她做主!
她本就不知情,凭什么要责罚她?
御香宫,人都退下后,殿内终于重新恢复清净。
栾哲哲又等了一会儿,见人是真的都退下了,她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跟打仗一样,也太累了。
“当皇帝不爽么?”
一口气还没松完,冰冷的索命声便在耳边响起,栾哲哲转头,警惕地看着褚铄。
试探她?
褚铄一脸平静地和她对视。
栾哲哲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刚刚应对林贵妃着实有些累,还要跟褚铄勾心斗角,她真的扛不住。
算了。
她哪里会是褚铄的对手,不若实话实说。
“臣妾只是一个弱女子,从没想过当皇帝,也不会当皇帝,皇上折煞臣妾了。”
没想过归没想过,可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不该还是这种心态。
在褚铄的认知里,没有人能抵挡当皇帝的魔力。
生杀予夺,皆在我手,没人能拒绝!
至少他见过的人里,没有。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栾哲哲心里的真实想法,毕竟他现在没了读心术,听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等寻到法子他们互穿回来,到时再听一听她的心声就知。
是以,褚铄并未深究她这话的真假。
“刚刚为何不直接处置林贵妃?”褚铄又问。
这事,他现在反而更好奇。
明明她已经开了口要追究自己生病一事,偏偏开了头,又硬生生止住了。
不太符合常理。
栾哲哲看着他,奇怪道:“我又不是皇上,真是林贵妃的错,也轮不到我处置啊?”
他不信她刚刚说的,又在试探她?
栾哲哲深刻体会到了多疑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皇帝,可真难伺候。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也!
难为多来善了。
褚铄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吩咐多来善,传旨,事情查清楚前,林贵妃禁足,闭门思过,无旨不得擅出。”
栾哲哲:“?”
他在帮她?给她撑腰?
褚铄本意确实是给这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小贵人撑腰,但对上她微微瞪圆的双眼,一句话,鬼使神差出了口:
“不禁足,她必会日日登门,太吵。”
栾哲哲一脸恍然。
原来是为了他自己清净。
她就说,刚刚还故意坑她,这会儿又帮她,哪有人这么阴晴不定的。
栾哲哲放心了,马上吩咐多来善去传旨。
吩咐完多来善,栾哲哲便准备把自己对现状的担忧和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都说给褚铄听,免得他多疑又坑她试探她。
她胆子小,经不起吓。
然而,这番行为,在御香宫这一宫殿人眼里,就是——皇上一刻都离不开栾贵人,连栾贵人要睡觉,他都要在一旁陪着。
而这边,正怒气冲冲往慈宁宫赶的林贵妃,收到多来善传的皇上口谕,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关于栾贵人深的圣心,以及皇上为了她,当面斥责林贵妃,还把林贵妃赶出御香宫的事,已经传遍皇宫的没一个角落。
此番处罚旨意,更是把栾贵人有多得宠,刻入所有人心里。
御香宫里,正谨慎小心跟皇上表‘真心’的栾哲哲,压根不知道,她的宠妃形象已经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