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多锻炼也很有用，下一次我带你一起训练吧？我还知道有一家很棒的餐厅，要不要一起来？’
落款是明德西。
在字条最后还被人扭捏的印了一颗小爱心——似乎是人类世界里流行的那种火漆蜡玩具。
呵。
呵呵。
安耶一只爪抓着纸条，用力微微收紧。
然后他听见了些许动静——从沙发下面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在抓挠塑料袋。
安耶冷漠的往下扫视。
什么东西？
趁着他不在，偷溜进来的怪物？
胆子可真不小——
圣洛好歹将橘子哄好，看着安耶回来后关好的窗户，才将橘子放出来。
娇俏的浅黄色小鹦鹉落在的指尖，懒洋洋的用爪子绕到翅膀后面，再抓到脑袋上，使劲挠挠。
它挠得费劲，摇摇晃晃，这个季节正是小鹦鹉换羽毛的时候，羽粉刷刷落下。
它叫唤两声，最后娇俏的低头，将自己的脑袋往圣洛手心里送。
挠挠。
帮帮！
可爱的过分。
圣洛下意识笑着，指尖挠了挠小家伙的脑袋，转身带着小家伙往这边走。
“你今天可以活动一会儿，太多了就不行了，换毛的季节你掉羽粉和羽毛太多了，我又不会打扫，机器人扫不干净会被安耶骂的，等换好了毛毛，我们再出来玩——”
最后的字音扭曲走调。
因为圣洛睁大了眼睛，看着刚刚还站在沙发上的鹰不知道何时落在了地上，正歪着头，伸出爪子，一下一下的从沙发底下勾什么东西，隐约已经听见了塑料袋的声音。
圣洛：心脏骤停！！
“等一下——”
但太晚了。
那个大橘大利的塑料袋已经被鹰爪一下子勾了出来，连带着里面那个毛茸茸小东西。
司蒙整个血族都是懵的。
从被装进塑料袋带走，到被隔着塑料袋看伤势上药，在他重伤还试图警告对方的时候，这个金发人类已经动作轻柔的做完了一切，还在猜测他是什么种族。
司蒙：……
当然了，人类没见过血族重伤变成小蝙蝠的样子是正常的。
而且这个人类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心里那些沸腾翻滚的情绪在这小心的治疗中，如潮水缓缓褪去，重新压抑回深处。
带着一种奇异的被抚平了的感觉。
尤其是温热的指尖触碰上来的小心和柔软。
从血族之花诞生，没有父母，只可能有同株兄弟姐妹的他们在灾害下艰难存活，不曾体会到被人小心捧起对待的感觉。
竟如此的——如此的让人留恋。
他的心绪才刚被抚平，下一瞬就又被塞回了塑料袋，顺便被送到了一片漆黑之中。
司蒙：？？？？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跟你们合作的血族的？
而他可是第三十代血族，很强的！
司蒙愤怒。
司蒙觉得自己刚刚所感受到的一切皆是荒谬。
哈。
那种荒唐的，被珍重的感觉。
只有可能来自那些烦人的其他领地种族，来自他们口中对亲王陛下的拥护。
而无主之地的血族，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他们不需要——亲王陛下。
他要立马向族内的高等血族传递那个怪物的信息！
司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其实没太在意外面的情况，他愤怒的动了动，试图利用自己残留的那一点异力，从携带空间内把手机拿出来。
然后？
然后装着他的塑料袋被鹰爪给勾了出来。
面对着能一口一个他的黑色眼熟大鹰。
司蒙睁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颤抖的声音牵动着塑料袋，一下又一下，窸窸窣窣。
这是控制不住的，本能的颤抖。
尤其是对没有主心骨的无主之地血族来说——深渊种族无比可怕。
而且这绝对就是昨天晚上那个觉得他们扰人清梦的深渊种族。
踏马踏马踏马的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小蝙蝠缩成一团，抖的伤口都要裂开了。
“安耶。”
事情败露，圣洛努力伸出手，坚强开口。
“你听我解释。”
认出这是那群小蚂蚁其中一个的安耶扭头。
单爪不爽的踩住这个试图入侵他领地的家伙。
是的，原本坐拥广阔领地的深渊种族现在已经只有这么巴掌大点的地方了，还要跟曾经的死对头平分。
“好，你说。”
“他受伤了嘛，都快要被太阳烤死了，我也不可能看着他被太阳烤死对不对？所以我就——”
圣洛声音越来越小，他从安耶的表情看出来了——借口，全踏马都是借口。
好吧……他是稍微夸张了那么一点点。
圣洛惨痛的试图将自己的脸埋进没心没肺的小橘子肚皮毛里。
“就这一个，真的就再捡这一次。”
安耶慢慢本就不爽，此刻慢慢松爪，在他旁边有着几片被他无意之间捏碎的碎纸片。
是刚刚的粉色小便签。
安耶：……
安耶心虚的移开视线，翅膀把那便签往后扇了扇。
他只是无意……好吧，他可以稍稍容忍自己的领地内再多这么一只小蚂蚁。
甚至在黄色的小鹦鹉从远处飞到沙发上站着往下看的时候，向来对其他人充满排斥深渊种族都漠然放任。
这一切看的司蒙心惊肉跳。
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金发的家伙——跟深渊种族有什么关系？
他难道不是人类吗？？
司蒙没有在圣洛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异力的气息。
这完完全全就是个没有异力的普通人类。
“那你最好把他看好了。”
安耶收回爪，还嫌弃的推了一下这个塑料袋。
“血族可知道深渊种族的存在。”
那双冰冷的橙色眸子盯住瑟瑟发抖的小血族，语气有些残酷。
“等他伤好，扭曲他的记忆，到时候你就可以继续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来自深渊种族的强悍异力。
拥有着吞噬，扭曲意识，蛊惑心灵的特殊力量。
他们擅长玩弄其他人，却又不屑做这些事情。
这是属于深渊种族的特殊的傲慢。
但为了圣洛——
他可以暂且放一放这些偏见。
“什么？血族？”
圣洛下一声惊讶开口。
安耶：……
“你不知道？”
圣洛：……他应该知道吗？
他只听说过又没见过，他还没异力，感知不到他们那个世界的特殊，他能知道个鬼。
还不等圣洛痛苦。
安耶用爪拎起塑料袋，将那名血族倒了出来。
还戳了戳他。
“愣着干什么，吱一声。”
这位大爷半点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过分，甚至催促。
“快点。”
很好，痛苦的变成了司蒙。
变成这种柔弱形态，伤到连话都要费力说的司蒙：…………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说话，他要尽快养好，赶快跑路。
但碍于深渊种族的凶残。
片刻——
“……吱。”
可怜巴巴的毛绒团子其实并没有正经照片里的蝙蝠样，真的就像是一个小毛团长出两个三角耳朵，背后是他的蝠翼。
还受着伤，颤抖的，可怜的用蝠翼把自己包成了一个团子。
他吱——个什么鬼啊吱。
强大的第三十代血族司蒙大人的泪水马上就要飚出来了。
圣洛看着这一切，想了想开口，对想要为他处理烂摊子的安耶有些愧疚。
“其实不用，房子是租的，工作是临时的，换个地方也无所谓的，不需要你用那些麻烦的力量。”
这种扭曲心智的力量属于强大的深渊种族，圣洛这五个月看见的安耶一直都是黑色鹰隼的样子，总觉得他力量恢复的不佳。
安耶：“其实我的力量……”恢复的还是挺不错的。
但他的话说到了一半，又猛然停住。
恢复的挺好的如何解释他一直这个样子不变回更方便生活的人类形态？
——当然是因为圣洛租的这小地方只有一室一厅。
这个小沙发根本睡不下他那么大的人，而圣洛又不肯用深渊的东西换钱，还兢兢业业的打工。
他能怎么办呢？
难不成还能让圣洛再辛苦一点租个大点的房子？
呵呵，他去打工，想要吓死谁呢。
至于从圣洛这边离开？安耶没想过这种事情。
鹰隼有点焦躁的来回走了两步，最后还是沉默的认下自己现在还是个‘弱鸡’这种事情。
“随便你。”
他想了想，要不要再试图给这血族来上一爪子——但还是算了，本来就伤成这惨样，再给他一爪子，这家伙还不知道得在这里修养到什么时候，怪麻烦的。
司蒙已经被这两位弄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甚至在思考自己逃跑的时候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地方。
是没有活下去的诉求了吗？
——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而圣洛走过来。
他手中已经拿着用毛巾折好的软垫。
也没什么办法。
捡都捡回来了。
总不能这个时候把他拎出去丢掉吧？
但如果是血族的话，应该可以沟通的。
圣洛把小毛巾铺就的软垫放在一旁。
“到这上面来吧，天气冷了，地上凉。”
于是司蒙的蝠翼就这么搭上了软垫。
温和的，柔软的，带着温度的软垫。
司蒙抬头。
他才不会接受这两个狡诈的深渊种族的诱惑——
然后就见圣洛拿起了旁边桌子上的一支笔，像是把他捡回塑料袋里面一般故技重施，对着他的身侧一个拨弄。
尊贵的三十代血族先生就这么毫无仪态的滚进了毛巾软垫里。
然后巴掌大的小毛团撞在了圣洛的大拇指上。
虚弱的司蒙感受到了身子失控的感觉，几乎本能的伸手，拼尽一切抱住了身边的东西，然后下意识的——吱了一声。
司蒙被自己吱的都有点恍惚了。
安耶看着那不规矩的毛球，愤怒抬头，准备让对方再多养养伤。
圣洛下意识抬头碰碰安耶的喙部，另一只手微微合拢，将手心的毛团护的紧了点。
“你跟个普通小家伙计较什么……”
司蒙已经不指望自己在这两个深渊种族跟前能全须全尾，但此刻他愣愣抬头，从少年指缝里看出去。
金发少年散漫的上扬着眉梢，与强大的深渊种族说这样的话也没丝毫的怯懦，唇角的笑意似扬非扬，像是天生就被人捧在高处。
——该是这个样子。
司蒙心头骤然升起这种莫名的念头。
该是这个样子？什么该是这个样子？
但说完这话圣洛也本能感觉不太对劲。
哎不对，这不是个血族吗？
他跟安耶大眼瞪小眼。
“……谁让你平时你总看橘子不顺眼，我下意识就这么说了，我都习惯了。”
安耶：呵。
把那东西放下。
他昨天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是个已经成年了的血族。
而司蒙在跟自己抗争了许久之后，保持着姿态没变，小声的，试探的抖了抖身子——
轻轻的又吱了一声。
还用自己血红的眸子去看他的反应。
从无数希望中诞生，存在的意图名为守护，哪怕成为最混乱界面的深渊界面游历者，经历无数战斗，曾经狼狈，曾经得意，他也不曾丢掉本性。
于是对这些毫无抵抗力的圣洛：……
啊。
其实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血族小毛球嘛。
对，普普通通。
他也是个普通人。
但避免安耶生气起来真的一口一个血族毛团，圣洛把暂且包好伤势的司蒙放在了沙发的一角。
小橘子探着脑袋张望，对这个长了翅膀的毛球很是好奇。
然后被圣洛一把薅起来关进了笼子。
“你等会儿要出门吗？我要去睡一会儿，下午晚上可能还有工作。”
圣洛随口询问，从旁边桌子上拿起快乐水喝了一大口。
作为圣洛唯一能平安入口的东西，在圣洛的厨房冰箱都存放着大量的快乐水。
甚至还专门买了两套快乐水被罩，替换使用。
真的完全想象不到，那个在人前绷着一张脸，莫名很有包袱的家伙私下是这样的人。
安耶不知道第几次感叹。
“哦，对，记得提醒我穿外套。”
圣洛随口说着。
他之前买衣服的时候顺手买过一件稍微厚点的，用他保留的那一点过于久远的上辈子记忆常识。
但在深渊中，不管是圣洛还是安耶，都不曾经历过四季流转。
“你跟谁工作？还是送你这个盒子的人？”
黑色的鹰隼懒得理睬他领地内的小蚂蚁，追着圣洛进了卧室。
沙发边缘。
毛绒的血族团子慢吞吞探出个脑袋看过去。
哪里还有无主之地血族的可怕样子。
按道理来说，他现在应该驱动自己最后那点异力将手机拿出来，告诉前来的同族——这里有着极度危险的深渊种族，他也受了重伤。
但有一点那个金发少年说的没错。
血族毛球小心的软回去，躺平。
他只是个重伤的平平无奇普通小血族而已。
发信息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让他再留在这里——观察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