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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在谢挽的印象里,宋闻璟就是一个眼泪说流就流,并且一流就止不住了的人。无论是还是孩童时期,还是现在已然变成了赫赫有名的乐坛新秀之后。

  谢挽的家被一把火烧了之前,其实在富人阶层里也算排得上号的。他大概十岁出头的时候,他亲爹手下就有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慈善基金。至于其中里面奇奇怪怪的复杂条目,谢挽不了解也懒得去了解。

  他只知道自己的便宜爹除了会通过慈善基金进行捐款活动之外,还会时常带着自己的亲生孩子到某几个福利院中他他们一起学习或者玩乐,然后再带几个记者来拍下几张照片。

  而可能是因为谢挽的脸更漂亮上镜,也可能是谢挽的身份更合适一些,总之,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谢挽就成为了次次被带到福利院的那个孩子。

  而每次谢挽从福利院回来后,他就知道,自己和福利院小孩子一起吃饭、看书和玩玩具的照片必定会出现在第二天的报纸上。

  对于这一切谢挽本人倒是不太在意。那段经历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连回忆都变成了一件很累的事情。

  也许是家庭和父亲的需要,谢挽只记得他在福利院接触最多的是一个有些残疾的孩子。宋闻璟是在一场未知的意外中与父母失联,后来被当地政府送到了福利院的。而他身上的残疾算不上有多严重,但也不算很轻。

  宋闻璟是声带受损。虽然没有严重到失声的程度,但平时一开口便会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福利院的孩子们取笑起别人来也没个轻重的,经常拿宋闻璟的嗓音开玩笑。

  谢挽印象比较深刻的,在某一次六一儿童节的晚会上,院长不知道怎么想的,在福利院里举办了“同在蓝天下,同唱一首歌”的活动。简而言之就是合唱给领导听的。

  谢挽在这之前被家里人领着去过一次福利院。那时候院长特意挑了一些相对而言长得比较好看的小朋友们组成了一个合唱班,谢挽经过时,他们刚好正在排练。

  谢挽虽然不太关心别人在做什么,但这么多穿着相似的土气衣服的同龄人聚在一起一板一眼地唱歌这种少见的事还是引起了当时还十岁出头的谢挽的注意。

  于是穿着精致小洋装的谢挽便饶有兴趣地看被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小朋友一遍又一遍地唱歌相同的一首歌。在练习不知道第几遍后,突然有一个男生高高地举起手,脆生生道:

  “报告院长,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出声,不跟大家一起唱歌。”

  院长指挥的手顿了一下,同时谢挽也顺着男生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站在告状的男生身边的是一个皮肤白皙而清瘦的男生,看起来比谢挽的年纪还要小。经过男生这么一“举报”,几乎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个长相秀气的男孩子身上。

  院长似乎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走到宋闻璟身旁,一脸和蔼道:

  “怎么了?为什么不唱歌呢?你有什么困难吗?”

  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宋闻璟的头几乎要低进胸膛里了,手指无措地搓着衣角,声如蚊讷道:

  “我……”

  “院长我知道!”

  谢挽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还是之前那个举手告状的男生。

  男生就站在宋闻璟身旁。在院长将视线投向他时,男生狡黠地笑了笑,大声道:

  “因为他唱歌很难听,他的声音简直就像是被夹了尾巴的猫!”

  男生的话音刚落,场所内立马爆发出一阵大笑来。谢挽在这阵突如其来的笑声中渐渐皱紧了眉,心想这似乎也没什么好笑的。

  宋闻璟则更加难堪了,紧紧咬着下唇,眼眶一红,眼泪便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中滚落,滴落进众人的笑声中,顷刻之间便被淹没。

  院长也有点难办。这个孩子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而宋闻璟声带受损的原因……他也是知道的。

  于是他只得维持着笑容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毕竟还是排练要紧。

  等到大家都笑够了,院长才松了一口气。他看看时间,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也就是说,还可以抓紧时间再多唱几遍的。

  于是院长把宋闻璟拉到一边,细声软语道:

  “最后一遍了,可以再坚持一下吗?等明天表演完节目,就不再需要你这么努力了。”

  宋闻璟的眼眶依然红红的,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地掉。院长叹了一口气,刚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一个不悦的声音:

  “他唱不了就别再让他唱了呗。这个孤儿院没人了吗?就这么缺他这一个?”

  院长一愣,一转头就看到了衣着精致的谢挽正一脸不开心地盯着这边看。

  就算是成年人,很多时候也明白有的人能惹,有的人是不能惹的。后来发生了什么谢挽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宋闻璟,颐指气使道:

  “你。”

  宋闻璟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他。

  “不用唱了,跟我过来。”

  谢挽本身是对于这里的孩子有什么悲惨命运都不太了解也不是很关心的,院长也不会跟他说这些。他还是在偶然的一天从志愿者义工的口中得知,宋闻璟在刚被送到这家福利院时,其实声带是完好无损的。

  在谢挽被家里人带到这里之前,福利院在夜间失过一次火。虽然失火的规模不大,火势也没有过很久就被控制住了。但由于当晚的轮值人员的疏忽,小小的宋闻璟被困在火和烟中求救了很久才被发现。经过治疗后,虽然没有很明显的外伤,但宋闻璟的嗓子却在浓烟中受损,直到现在依然说话嘶哑不清。

  听到这个消息后,同样年幼的谢挽疑惑地问道:“既然知道有伤,为什么不治?”

  当时的义工姐姐只是笑着揉了揉谢挽的脑袋,没有说话。

  宋闻璟本来就寡言少语的,嗓子被熏坏了后更是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几乎就如失了声一般。再次开口时,便是如粗砂磨砺般的沙哑刺耳。嘶哑难听的嗓音落到谢挽耳中,莫名让他联想起行将断裂的琴弦。

  “对不起……”

  谢挽皱着眉,直接打断了宋闻璟的下文:

  “跟我说对不起干嘛。行了你也别说话了,待会儿等我爸来了跟我走。”

  宋闻璟便听话地不说话了。在听到谢挽的后一句话时,宋闻璟缓慢抬起头来,用依然红红的眼睛向谢挽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谢挽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小手表,没有和宋闻璟对视,语气没什么波澜道:

  “我让我爸带你去好的医院治你的嗓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不过应该比这个孤儿院给你找的要强。”

  说完,谢挽又觉得哪里还缺点什么,继续道:

  “没事,不用怕我我爸不带你去。这种事我只要威胁他说要是不带你去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他就肯定会答应。”

  十一岁的宋闻璟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十二岁的谢挽,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等到谢挽的父亲来接他时,宋闻璟被谢挽拽了一下,眨了眨眼,眼泪又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如今十几年光阴转瞬而过,曾经那个被众人嘲笑声音难听的小男生如今已成为歌坛最有潜力的新秀,而那个曾信誓旦旦地要帮助他治好嗓子的富家小公子,经过颠沛流离十多年后,兜兜转转竟最终依然一无所有。

  谢挽又忍不住想要叹气了。

  人的本性就是贱嘛。不和别人比较的话还好,世界上那么多人呢,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但如果一跟别人比较起来,尤其是曾经认识的,落差如此之大的,谢挽不免会觉得自己活得可真特么失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