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尴尬得祁淮都没敢抬头看沈知卿。
他只感到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流失——要不然他怎么会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呢。
更让祁淮难熬的是,两个当事人似乎都很镇定。哪怕是语出惊人的江澈都是一脸淡定中夹杂着一丝丝的羞涩,表情自然得祁淮恍惚间真以为他的两个好兄弟之间有一腿了。
反观沈知卿……好吧沈知卿更淡定,听到江澈说他是他男朋友后并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示,而是歪了一下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不,在这种时候思考这种问题本来就不正常吧?
祁淮把自己的脸从掌心中拔出来,朝着沈知卿投去了惊悚的一眼。
好兄弟可真别让我看不起你……
在祁淮还在一个人默默地抓狂的时候,沈知卿似乎已经思考好了,眉头微微蹙起,道:
“不可能。”
江澈依然垂着眼,看不出来对这个回答有什么反应,声音如常地问道:
“为什么?”
沈知卿像是对他的这种疑问感到很奇怪一般,语气也带上了些微的疑惑:
“什么为什么?我又不是同性恋,怎么会喜欢男的?很那理解吗?”
江澈:……
祁淮:…………………………
在说什么?
沈知卿丝毫不在意两位好友的诡异的沉默,继续自顾自道:
“我问你们我这几年有没有什么亲密关系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没有就没有,你们也不需要这么来安慰我。”
祁淮:“……嗯对。”
沈知卿察觉到祁淮的语气有点怪异,转而面向他,问道:
“怎么了吗?”
祁淮愣了一下,随即便很快地反应过来,快速道:
“没什么……对啊江澈,你怎么能那这种事开玩笑来耍兄弟玩呢,哈哈……”
祁淮笑得一脸僵硬打着圆场,同时脑子里还在控制不住地循环播放沈知卿那句“我不是同性恋”。
如果他没有亲眼见证沈知卿和谢挽拉拉扯扯分分又合合的这半死不活的几年,祁淮可能就真的信了沈知卿是个没有世俗欲望的奇男子。
此刻沈知卿优哉游哉地坐在病床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夹着平板笔在指尖旋转着,一脸在深思什么的凝重样子,也让祁淮不由得心里有些担心。
于是祁淮便试探着问道:“怎么了哥,想起了什么吗?”
沈知卿转动电子笔的手指微微停滞。他放下手,微微抬眼朝着祁淮和江澈的方向看去。
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此时都一脸真诚,祁淮更是满脸容光焕发的自信,全身都在散发着一股“你就放心吧不管你想问什么我都用命来回答你”的气场。
沈知卿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在手中的平板上一点一点的。
从他出意外,到醒来,再到被告知大脑记忆受损,沈知卿都很平淡地接受了。这两个自告奋勇来主动帮他“找回记忆”的好朋友跟他所说的话,沈知卿在经过基本的判断和求证后,也都可以暂且先尽数收下。
他的确对这两位还是比较信任和放心的,这一点他不会去质疑。
但是,信任归信任。沈知卿同样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有事情瞒着他。
想到这里,沈知卿又不免有些头痛。
他出车祸失忆的消息被封锁得很严,连集团内部都鲜有人知。祁淮还是因为是第一时间赶到事故现场并一直待在第一线没有离开分毫,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缺失了七年的经历和人际关系,哪怕沈知卿是面对着昔日好友,他依然是处于信息劣势。说句不太好听的,就是他在明,别人在暗。因而别人告诉他的每一个信息他都需要再次经过判断,查证和斟酌后,才能选择相信与否。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也的确不太想与自己为数不多能够完全信任的人打这种心理战。
至于为什么他能如此确定祁淮二人有些事瞒着他,原因也很简单。
沈知卿醒来后,在见过医生之后,在祁淮和江澈赶来之前,他首先见到的是处理事故案件的警察。
而沈知卿从几位警察口中得知,在事故现场,他们一共发现了两部手机。而通过指纹对比,可以初步确定这两部手机都是沈知卿的。只是其中一部已经高度损坏,暂时还无法被维修好。
听到这个消息后,沈知卿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却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真切的疑惑来。
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做“随身带着两部手机”这种多余的事情的。别说一直带在身上了,按照沈知卿的习惯和性子,他甚至都不会多此一举地给自己准备两部手机。
更遑论是在他已经解锁了的没有受到很严重的损坏的那部手机里几乎已经包括了很完整的信息和功能。
警察离开后,沈知卿的思绪几乎被“两部手机”这个信息给全部占据了。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和假设,最后能说得过去的无非也只有两种:
一是另一部手机里存储着很重要的信息,重要到他这个最讨厌麻烦的人都会专门拿出另外一个手机来安放这些信息。
而另一个可能是——送他这部手机的人很重要。
而在刚才与祁淮和江澈的交接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这些。
……这是很反常的。沈知卿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社交圈子藏着掖着,祁淮又是他能信得过的交心朋友,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他没有道理像现在这样完全不知道不了解。
要么是沈知卿真的一反常态地将这个人藏得死死的谁也没看出端倪,要么就是,这位他本以为可以信任的朋友在故意瞒着他什么。
沈知卿不敢也不愿去回忆那些他丢失掉的记忆,还未完全痊愈的他一想要努力去回想起什么时便会头痛欲裂。而另外两人口若悬河地讲完了他这七年的大小事件经历后,沈知卿也没有从这份讲述中寻找到什么有关那个人的什么蛛丝马迹。
所以他也干脆对着祁淮和江澈瞒下了自己的另一部手机的事。沈知卿指尖划动着屏幕,心想,或许有些事也只能靠他自己去求证。
哪怕是再亲近的朋友也终究是靠不住的,沈知卿冷漠地想。
他们既然不愿意说,那沈知卿也不再继续问。
沈知卿顿了一下,他手中的笔又在指尖转过了一圈,在平板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然后刚放下心来没多久的祁淮就听到沈知卿平淡又有些冷冽的声音悠悠传来:
“这个,梅花山别墅,也是在那七年里发生的事吗?”
沈知卿似乎是有些疲倦了,但声线依然清冷而稳健,道:
“我不太记得这是做什么用的了。你们谁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想了想,沈知卿又似乎觉得这话不太妥,于是又改口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的。办理出院吧,我亲自去一趟。”
祁淮刚放下来的心瞬间又回到了嗓子眼。
说句实在的,在二十一世纪,想要完全隐藏住一个人的存在是非常不容易也不太现实的一件事。人只要生活过,存在过便会留下痕迹。祁淮就算再神通广大再信誓旦旦,也不敢确认地说出他能把谢挽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抹除掉这种大话。
但他至少可以让谢挽不出现,或者说,让沈知卿和谢挽不再相遇。
祁淮也是个没长心眼的,本来他以为只要让谢挽暂时别出现在沈知卿面前,助力他跑路就能成功地将两个人阻隔开。
所以这个缺心眼缺到家的就没想过梅花山别墅也是沈知卿的房产之一啊?!沈知卿想查到这个地方不是分分钟的事?
祁淮虽然心中充满了惊恐,但面部依然是挂上了一个很和谐的笑容,嘴角微微抽搐道:
“那个……要不你再多休息一会儿?你现在刚苏醒没多久吗不是,听医生说大脑皮层还是什么的还没完全恢复,是不是还是要多住几天院来着……”
好吧祁淮必须得承认,他对这个好得如胶似漆的好兄弟又似乎没有那么的上心。这些天他光是焦头烂额怎么处理谢挽这个妖妃了,医生嘱托的话他是一点没听。
于是祁淮越说到最后越没底气,弱弱地来了一句:“我听说住院期间是不能外出的……?”
好在沈知卿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沈知卿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他一贯的思考动作。然后祁淮就听到他开口说道:
“的确是这样。你说得不错。”
祁淮眼中瞬间又燃起了希望。
然后沈知卿话锋一转,继续道:
“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和院方签订协议,外出期间出的一切问题全部都由我自己承担。”
“你们先出去吧……不用等我,待会儿我自己去看看。”
祁淮的心瞬间又凉了半截。
眼看着沈知卿已经下了病床拿了衣服走向盥洗室了,祁淮心想哥们你至于那么迅速的吗,顿时慌从心来,脱口道:
“不行!”
这时候谢挽这位大爷说不定还在呼呼睡着回笼觉呢!祁淮根本不敢想象沈知卿推开门看到睡成死猪一样的谢挽会是什么灾难现场。
话一出口,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江澈就疯狂给他使眼色让他快闭嘴吧,说多错多。
祁淮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将下半截话紧急堵在自己喉咙里。沈知卿回过头来,疑问道:
“怎么了吗?那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看到的吗?”
祁淮:……
虽然沈知卿可能无意,但祁淮心里有鬼,听沈知卿说话就哪哪都不得劲,莫名觉得沈知卿明明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亚。
祁淮还在支支吾吾三棍子敲不出一个屁的时候,一直装哑巴的江澈突然开口道: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应该就是放了一些收藏品?”
说着,江澈适时露出了一个笑来:
“被哥你扔掉不要了的东西而已。因为不太要紧,祁哥又担心你的身体,怕你为了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浪费精力,所以可能才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