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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1

  在第五次实验开始的时候,白明的身体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是脱离医疗舱就会当场死亡的那种地步。船长中间过来看过一次,表示在医生彻底结束之前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女人因为船长的反应很好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脑子却总是忍不住会回想起白明在她面前唯一开口的那个时候。

  看起来还是个小孩。

  可惜了。

  越是回想,越是觉得遗憾。女人当初是真心实意喜欢过白明的,给她无趣的生活带去了一些惊喜。虽然方清池也很好,碾压性的实力非常圈粉,但是白明被追赶时无意间展露出来的气势实在是太令人心动了。比起方清池那种已经很成熟的性格与风格,白明这种什么都能掺和进去的可塑性给她的期待感与满足感更高一些。

  “你什么时候才能捣鼓完?”吃饭的时候,女人专门在食堂堵人。

  船长虽然没有出现,但是派了他的副手光明正大地坐到两人身边听八卦。

  女人抬手就是一巴掌,非常响亮的一声。

  副手捂着脑袋,一边为疼痛龇牙咧嘴,一边努力露出正在办正事的表情,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半步。

  “快了,”回想着白明现在的模样,医生也觉得嘴里的饭有些难以下咽,但脸上没有任何表现,扭头问副手,“现在外骨骼的价格怎么样?”

  副手大概报一个价。虽然贵,但是攒一攒就可以买到。比医生想得要便宜。

  “不过船上的都是顶配的外骨骼,”副手笑着说,“毕竟是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东西。”

  医生垂眸,吃饭的动作加快一些,吃完立刻回到手术室。

  医疗舱的另一边放着一台被拆得更惨的外骨骼。

  不只是被船长塞到医生那里的船员意图从医生那里学到些什么,医生也从船员那里学到了基础性的东西。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互利互惠。

  可是懂得基础和真正上手实操之间是需要大量练习的。这一点医生当然明白,但是他没有练习的理由。

  医疗设备又不能拆,因为没有备用的,而且没人会修。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也用不到就是了。

  常见的机械设备都是日常需要或者可能用的,万一用的时候出现问题,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思来想去,医生决定直接拿外骨骼下手,想着反正有那么多台,一台不行就拆两台,平时用不上的东西,只要检查的时候不出问题就行。应付一下还是非常容易的。

  今天问价格也是临时起意。

  得到答案的瞬间,医生开始后悔。他就不该多那个嘴。结果现在搞得继续不继续好像都不太对。

  尤其是他已经拆了两台了。这差不多是他现在能够赔付的极限,再多一台就要再签署更多卖身契。可是这两台的改动都不太成功。

  就新手来说,医生有极佳的天赋,可外骨骼如果是随便什么人稍微学一学就能改动成功的,也就不会发展成一个专门的学科。

  在手术室里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医生下定决心。已经拆了两台了,不差再多一台,干脆直接拉了两台。负责看管的人员开始不安,说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试图阻拦。但是医生已经破罐子破摔,给了对方一笔无法拒绝的钱,告诉对方他会背负一切责任。毕竟,一个小小的船员,是不敢违背身为核心成员的医生的。

  2

  医生是故意在初期把白明拆得七零八落的,为了避免船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多亏了医生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做人的表现,没有人怀疑他对白明的行为是否有些太过分。科研怪人,做什么都不过分,很好的伪装。

  倒不是准备对船长或者这艘船做什么,确实是想要改造白明,但是船长不会同意。因为船长见过,也差点亲自成为那种被改造后的存在。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医生现在也不是为了实现什么科研目的,而是纯粹的好奇心作祟,报复心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重。在与白明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医生逐渐体会到江鹤宁对白明心动的感觉。虽然不太一样,但是某种跃动的情感是相同的。他们都渴望能够从白明身上得到什么,即便他们自己都无法确定那是否是应该从他人身上取得的。

  江鹤宁通过挣扎,在不断尝试的过程中抵抗住那莫名的渴望。但是医生没有做到。因为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会对突然蹦出来的想法紧追不舍的人,又总是会在情感上反复不定。所有人都不认为医生对白明的在意与好奇是超出界限的。

  不如说,他们感谢有白明这么个倒霉蛋把医生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3

  白明一直以一种非常奇妙的双视角体会着一切在自己身上发生。因为有麻醉,除了最开始的疼痛,其实没有什么不能接受。虽然亲眼看着自己以两种不同的角度被切开多少还是有点奇怪。

  不过也只是有点奇怪。可能是因为发自内心地认为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如果是现实的话,应该只有一个视角。这是白明在第一条机械神经连接上大脑时产生的想法。

  突然,周围的一切卡顿了一瞬。

  因惊讶而转头,视野头一次受控,发生了变化。

  随着扭头看向卡顿的地方,周围逐渐陷入黑暗。白明在那片黑暗中,什么都没有听到。连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的错觉都没有,是纯粹的安静。

  按理来讲他不应该有这种感觉,因为人总是能够听到什么的。

  哪怕在睡梦中也是如此。

  在黑暗中度过不知道多长时间,白明大概猜到是白教授那边在调试什么,可能是因为医生触碰到什么不应该被触碰的内容。即便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在世界里的一切也都是真实的。意识总是要有个载体……应该不是把他的身体真的投放进去了吧?

  怀有这种想法,再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切,白明就觉得有些背后发毛。

  某种根植于基因深处的恐惧被拨动了。

  好在和驾驶机甲不太一样,白明现在可以触碰到自己,体温也可以感受到。手放在脖子上,温暖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让突然难熬起来的黑暗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最终,直到光明重新出现在视野之中,白明才从白教授那里收到信息。

  仍旧是双重视野,一边是眼前的一切,一边是白教授半透明的身影。好像两个不同的世界重叠到一起。也像是某种灵异存在降临了。

  和会引起好奇的关于如何改造自己的场景不同,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的话,白明没有兴趣,便闭上了眼睛。真的闭上眼睛之后,自己反而开始惊讶。想着这是白教授采取的行为引起的变动,还是他的身体确实又开始受自己控制了。不过不管白明在想什么,白教授的解释都没有停歇。

  大概理解一下,就是白教授那边为了减少计算量,在一定程度上将场景限制在固定范围内,而不是真的模拟了整个世界。包括白明的大脑,他们又没有真的拆一个脑子来看看。即便经过扫描,也没有办法如同现实那样实时计算。倒也不是真的不行,只是白明了解并研究的东西占据了更多计算量,其他的就要被舍弃。

  医生从白明的大脑里找不到答案的主要原因是那并不是白明的大脑,数据和显示出来的内容不符合有了解释。

  可是结果总能莫名其妙拐回到正常数值的原因,白教授那边也不清楚。

  起码白教授的脑子在检查过后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可能是白明的大脑有异常,或者只是单纯的世界壁垒问题。

  这种无法解释的情况比一般人想象中要常见许多。

  白教授那边的世界值得研究的课题同样很多,他们对白明不感兴趣,白明能够在那个世界理解研究出什么也不重要,需要的数据只有连接异世界与构建新世界相关的。

  除了一开始会有人八卦加好奇地盯着不放,当世界走上正轨,慢慢就没有人在意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无论白教授在这个国家怎么重要,现在也只是一个走上末路的年迈老人。更何况正在被观察的也不是白教授,而是异世界的白明。

  这个项目能顺利开展,算是多方博弈之后的顺带产物。

  再往后,该拿的数据差不多都拿完之后,可能就不会有人盯着了,而是把一切都交给人工智能。那样虽然仍旧受限,但是不被主观控制的世界,大概会更符合现实可能有的发展。也算是对白明未来的一种真实推测。

  不过也只是稍微贴近一些,让白明体会更多,成长更多,从各个方面。

  并不是真的推演未来。

  未来在被人知晓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被已知内容影响是不可能的。

  即便遗忘,也还是会受到影响。

  4

  白教授解释完之后,说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撑下去,但是其他人会履行承诺,继续维持这个世界的存在。只是,白教授希望白明能够稍微控制一下研究的进度,不是要他慢一些,而是快一些。因为白教授并不能确定,他们会坚持到什么时候。不如趁着白教授还没有真的死亡以及刚死时备受关注的时候,多搞点事。像刚才那样,把世界弄崩溃也没有关系,不如说应该多来几次。

  “我希望,起码在这个世界里,你能够无拘无束。”

  “不要像在现实一样畏首畏尾,去做想做的就好。”

  “我很抱歉你没有在爱的包围中长大,但是未来有人爱你,很爱很爱,所以,稍微受点伤也没有关系。别像我一样,没有的时候百般珍惜,有的时候无知无觉。最终搞得后半生都在试图找回曾经被一点点抹除的情感,然后在死到临头的时候后悔着、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做些什么。”

  “但是……一切还是要由你自己来决定。”

  “过你自己的人生去。”

  白教授说完,切断了连接。转动眼珠,想要看清楚窗外的景色,却只能看到模糊一片。原来是眼泪模糊了视线,给真实镀上一层灰。

  5

  白明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好像确实不是很好。虽然不是头一次,但是白明似乎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思考过,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以至于他整个人生都会发生变化。无论是好是坏,白教授都只字未提,只是希望他能够勇敢一点。

  可是要勇敢什么呢?

  白明在意识的云层中缩成一团,为可能到来的、即将得到的明天,感到恐惧。

  但是现在,一阵剧痛传来,白明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抽搐。很快又在药物控制下恢复正常。然后不断重复。慢慢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尖锐。

  虽然疼得死去活来,但是心中涌动的不安慢慢被疼痛取代,让白明没有精力思考其他的。

  对于更畏惧恐惧的白明来说,可能疼痛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一次次在疼痛中昏迷,又一次次在醒来后疼痛。白明半死不活地睁着眼睛,眼神迷离,视线无法聚焦,汗水与泪水汇聚到一起。有那么几次,白明总觉得自己已经尿失禁了,可是他看不到,也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思来想去,不管怎么想,那都是非常自然的生理现象。

  白明没有办法从可能有的尿失禁中体会到羞耻感。

  后来他干脆什么都不思考,就在脑海里不断重复听到的声音,像是听演唱会一样。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医生确实在放音乐,在漫长的苦痛折磨中,一些带有节奏的声音帮白明打发了一些时间。

  白明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失去意识的,只是醒来之后,人已经躺在熟悉的房间里。

  啊,江鹤宁找到他了。这个想法之后的另一个想法是——应该有被吓到吧。

  在不断昏迷苏醒的过程中,很多次,白明都和医生对上视线。

  透过医生的眼睛,白明对自己具体变成了什么模样有个大概的心理预期。如果是看到江鹤宁变成那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肯定是要被吓到的。虽然不会因此改变对待对方的态度,但是刚看到的时候,那个实在出乎意料的、大脑一下子无法处理的模样,确实是很吓人的。

  这家伙是人?这家伙不是人?大脑会没有办法给出答案,然后变得混乱,理解不能。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划到危险区,需要戒备,远离并消除——大概是这么个流程,然后才是理智起作用。

  在一次又一次尝试理解之后,大脑总是能接受的,但是在那之前,还是不要太常出现在人前比较好。

  这么想着,白明试着坐起来。

  很长时间没有坐起来的感觉,一时之间有些陌生。

  短暂的适应之后,白明看看周围,没有发现自己的视野有什么变化。好像和以前是一样的。但是白明记得医生确实把他的眼睛取出来之后安装了机械眼来着。

  说到底,机械眼这种东西要怎么用啊?使用说明会很难找吗?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需求,然后疑惑于原来变成半机器人也没有办法逃脱生理需求。

  因为脑子很乱,各种想法三倍速跳跃着蹦来蹦去,白明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解决完生理需求之后,看着镜子,镜子里那个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的家伙是谁?

  ……哈?

  白明凑近镜子,看到镜子里的人露出一副傻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