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见到白明真人，江鹤宁就没再打开过节目，有那么一段时间，彻底忘记方清池这个人，直到程燚偷偷告诉他，对方约白明这个周二见面聚餐。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但是白明没有和江鹤宁透露一个字。这也正常，因为那是白明的自由，白明没有义务将自己的行程一字不落地告诉别人。
可是。
他们现在是在闹别扭不是吗？
所以白明说的对他有兴趣到底是哪里有兴趣，怎么一点都看出不来？
这样相处，巴不得赶紧离开才是真的吧？
因为担心再从白明那里听到什么自己不想听的，就像他不想开口说一些会伤害彼此的话，江鹤宁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
可是，白明的表现经常让江鹤宁觉得，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会觉得受伤。
虽然白明说不是那样，还说担心会被抛弃，但是从他的行为中，看不出来任何迹象。
一想到白明对待他和对待节目组是一样的，江鹤宁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生怕哪天因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白明也突然来一句他要离开，然后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不见。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大，因为白明不管去往哪里，江鹤宁都有能力知道。可是心中的不安怎么也没有办法消除，只能想办法与之共存。
虽然白明的一字一句都在说自己没有安全感，但是真正没有安全感的人是他才对吧？
江鹤宁一边盯着白明，一边这么想着。
江鹤宁确实可以控制自己远离白明，不管是维持现有的关系，还是彻底离开对方，都是可以的，也没有那么困难。但是就像白明始终没有办法离开家一样。江鹤宁的行为与想法也许没有白明那么深刻，但是他同样无法做到。
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感知是一样的。
因为从小就知道有些东西自己一定是要放弃的，江鹤宁从一开始就不会去碰，也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会了不着痕迹地舍弃与隐藏。格斗是他发泄情绪的方式。如果不做些什么，不破坏或者伤害些什么，那些情绪就会冲着活着的生命而去。
为了不伤害别人，他只能伤害自己。
所以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那个一直在抛弃、舍弃自我的人。
现在，即将三十岁的关头，江鹤宁成为每个家庭都希望有的孩子，成为年轻一代的领头人，能够通过自己的企业帮助家族企业，完全独立自主，甚至可以造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帝国。
但是江鹤宁是一个会定期回家和父母吃饭聊天的好孩子。
也不讨厌那种生活。
只是，偶尔，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出来的时候，面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旷房子，江鹤宁会忍不住觉得害怕。
可他只是沉默着、忍耐着、舍弃着——一言不发。
在白明习惯性钻进江鹤宁的怀里，表现得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江鹤宁想要亲吻他。
于是他伸手抱住白明，一下一下揉着对方的头发。
和好了吗？应该是没有的，白明保持冷漠的状态越来越多，让江鹤宁一度感到后悔，后悔当时闹情绪躲开了那个亲吻。
可是矛盾早晚会爆发，只是江鹤宁没有想到，他们对彼此关系的认知有那么大的差别。明明金主才是掌控一切的人，结果被养着的那个人比谁都要肆无忌惮。所以，白明到底是怎么说出口他担心会被抛弃那种话的？
他们的思考方式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就在江鹤宁为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产生无数想法的时候，白明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脑袋里想的是导致采样失败的各种可能。
同床异梦，说的大概就是这两人现在的状态了。
2
到了约定的时间，白明调整好状态，回想着在节目组的感觉，一点点找回曾经在身上蔓延的少年感。
在程燚那边卖惨将自己的想法传达过去时的打扮，和现在为了体现江鹤宁财力的打扮，在白明心中，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舒适的衣服穿习惯之后，普通的衣服穿起来确实会有一些别扭。没有到适应不了的地步，但是刚穿上的时候异样感会比较强烈。不过多穿一会儿，重新习惯之后也没有问题。
没有什么习惯是无法更改的。
从江鹤宁那里多收到几次目光，确认今天的自己能够满足许多人的好奇心，白明带着甜美的笑容和江鹤宁说了再见。
门关上，徒留江鹤宁在家里为那个笑容心绪不宁。
担心这一别，是永别。
每次远离白明的时候，江鹤宁都会有这种感觉。一开始会烦躁，习惯之后也没什么。只是，某些瞬间，非常强烈的既视感会突然袭上心头，几乎将理智淹没。
——让江鹤宁怀疑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把白明锁在家里不让他出去的变态。
——或者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他，不然就没有办法安心。
这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了一个无法隐藏的弱点。
而另一边，白明从车库随意挑了一辆车，自动驾驶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起码在这座城市里是这样的。
坐到后排，告诉人工智能自己的目的地，车启动，一路上没有意外，开得也很平稳，比绝大多数人类开得都好。
经过大量计算的启动与停止，每个路口转弯与否，甚至是风穿过窗户时带来的气味。
人类的大脑可没有办法同时处理那么多内容。
既然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已经如此发达，白明也好奇过为什么机甲没有采用自动驾驶的技术。
起初是有的，程燚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表情不是很好。他说曾经有过小范围的战争，不是普遍定义的战争，但是确实打起来了。当时采用的就是自动驾驶的机甲，一开始是机甲对机甲，数量不对等，但是没有发生大范围屠杀。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所以人们没能在最初发现有机甲出了问题，毕竟没有人比人工智能更清楚摄像头在哪里。
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残缺的尸体也是正常的，热武器确实能够做到那样。
直到人们发现堆积的尸体被制作成某种对应雕塑的存在，这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体现，是为了传达信息所采取的行为。
这不应该，因为现有技术没有发展到让人工智能真的拥有所谓智慧的能力。可是战场上发生的事情总要有一个原因。于是人们开始调查每台机甲的工作记录。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们没有在任何一台机甲的数据中发现问题。
可那是不可能的，总要有一个是有问题的才行。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
那不是人类第一次大范围使用机甲。
即便适用的领域不同，特定的数据也可以用来进行比对。
他们拼命找，却怎么都找不到，后来直接把那一批机甲全都销毁。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变好。越来越多的案件在全球范围内发生，像种子在春天发芽，不断从人类逝去的生命中汲取力量。
那时人们才意识到，不是战争用的机甲有问题，是某种更庞大的、与一切都联系到一起的人工智能出了问题。
可是即便是同种机甲，上面装载的人工智能也是不同的，为各自背后的势力服务。就像来自不同国家的士兵，他们也许在这场战役中听从统一指挥，但是当这场战役结束，他们的下一个敌人，可能就是彼此。
这段历史对于程燚来说不是秘密，是需要学习和警醒的，但是白明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那后来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白明问。
“大范围战争。”程燚答。
那是技术断层的重大原因之一，远不是白明以为的纯粹是他们被抛弃了。而是一种经过沉重伤痛之后，人类集体选择的结果。只是对于白明来说，从程燚那里得知的真相，确实给他的认知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尤其他现在没有办法证实程燚说的就是真的，而不是另外一种只流传在一些群体中的另一类消息。
在信息大爆发的年代，想要将一件事彻头彻尾地隐藏起来可能有些困难，但是在整个世界大部分都处于类农业社会的环境中，一件事在离得不远的地方可以有完全不同的无数种说法。
到最后，人们反而会变得没有办法弄清楚，究竟哪一种可能才是最初的真相。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白明不再折腾自己的脑子，将这些想法都忘记，转头就问程燚要今天的实验数据。
然后得到了采样失败的回答。
3
一边在心里一一排除采样失败的可能，一边从车上下来，白明还没有转身，思绪也没有完全从思考中脱离出来，一个人已经挂到他的背上。
是当初那个故意在镜头前和白明搭话，意图通过友好交流来展示自己的人。王辛响，最终没能出道，但是收获了不少粉丝。努力营业的人设还是挺受欢迎的。谁不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偶像努力又认真地对待粉丝呢？
曾经选择离开的白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所有为了出道而不断努力的人群中，他看起来有些像是一个异类，仿佛不属于这里。
随着白明在王辛响的带领下走进包厢，热闹的气氛短暂停滞了一瞬，很快又热闹起来，喊白明的名字，向他问好，起哄说看起来比参加选秀的时候帅气多了之类的。
王辛响直接带着白明坐到方清池旁边。
方清池是组局的，为了给他面子，一开始没有人提白明离开的事情。但是随着酒越喝越多，没控制住也好，故意的也好，有人把白明和出道位中票数最少的那个人的名字放到一起。
没有说什么具体内容，但是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这样一提，事情好像就变了味。
明明只是两个名字。
手指在杯沿上摩挲着，白明突然明白了王辛响今天对他还是那么热情的理由。
如果那个人像白明一样选择离开，成团的名额就是王辛响的。
昨天晚上睡之前，白明搜索了一下节目的信息，大概了解了一下基本内容。
有人打哈哈让喝酒，意图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或者方清池说句话，不管什么都好。
但是方清池一言不发，好像他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一样。
难道方清池不喜欢那个人吗？
人们会忍不住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