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鹤宁不想说话，白明便安静地坐着。
时不时尝尝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再喝一口热茶。
白明喝茶的习惯是被江鹤宁养出来的。
白明一向不喜欢茶的味道，单就气味来讲，也觉得咖啡闻起来会更舒服一些。
江鹤宁则喜欢喝茶，不到痴迷的程度，却也会每天喝那么一两次。
有时候来了兴致，就手把手从头到尾教白明该怎么煮茶、怎么品茶。
后来，白明就习惯了喝茶，不是喜欢，只是习惯。
江鹤宁能够看出来这一点，也一直在等着白明向他抗议，然后表达出他自己的想法。
可是白明仿佛对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有好几次，甚至是看着白明为课业而努力的时候，江鹤宁也觉得，如果他现在开口让白明放弃学业，白明也是会同意的。
即使白明没有那么在意他，也会那样做。
可是为什么？
“你说是因为我，才会想要到这个城市看一看，”江鹤宁问，“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有人告诉我的，”白明说，“你应该查不到那个人，但是关于你的事情，确实是那个人说的。没有什么详细的内容，只是大概知道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倒是在网上查你的时候，粗略看过你的生平，是从那时候才真的开始了解你，也没想到会在参加节目时遇到你。但是我确实对你有兴趣，也想要待在你身边。所以，你主动提出来了，我又不觉得讨厌，那为什么不试一下？”
按白明的说法，一切只是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但是在江鹤宁听来，事情并不是那么发展的。
“如果那个人当时对你说的是别人——”江鹤宁的话没有说完，也没有必要说完。
话出口他就捂住脸，闭上眼睛，呼吸微沉。
“可是如果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在那个时候出现，你是不会看我的。即便真的看到我了，也会毫不在意地移开视线。只有我不在意，不把你放在眼里，却又能很好地满足你的掌控欲，你才会像现在这样真的用脑子来考虑关于我的事情。难道不是这样吗？”
白明亲昵地抱着江鹤宁的头颅，将他抱在怀里。
“江鹤宁，你后悔遇到我了吗？”
“我其实有些后悔，因为我开始想象你不要我之后会发生什么。而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怎样的未来。我活了这么多年，结果关于未来的首次幻想，是你不要我了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别觉得我没心没肺，你本来就没有办法和任何人保证不会抛弃我。也别表现得好像我们是因为爱情才在一起的，你比我更清楚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2
他们大概是吵架了，但是从头到尾只有白明一个人在讲话，能算吵架吗？
江鹤宁沉默着离开，没忘记牵着白明一起离开。
可是他一言不发。
当天发生的事情很快被抛到脑后，只要没有被扫地出门，白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生活的。而且白明本不需要在意这些东西，也确实不想耗费太多精力。有那个时间，做什么不好呢？
目送江鹤宁离开家，白明一边怀念刚开学江鹤宁不和他住一起的那段时间，一边给程燚发消息约今天见面的时间。
从程燚的角度，那天多少有些尴尬。他只是问了一个非常普通的问题，却引发了好像非常巨大的矛盾。
江鹤宁那种人，在程燚看来，能遇到一个令他心动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以至于愧疚一直在他心中回荡，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一样。
给白明回消息的时候都带上点小心翼翼。
白明很是无所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单从文字来看，似乎没有受到任何负面影响。
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就这样怀着微妙的忐忑心理，程燚站在门口等白明到他家。
远远就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帅气男生慢步走在街道上，不紧不慢的，很自在。
普通的克莱因蓝短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运动鞋倒是跟新，可是牌子大众到让人丧失购买欲。身上最贵的大概是早上起床时从江鹤宁抽屉里翻出来的袜子，上面还绣着江鹤宁名字的首字母。
这身打扮和上次见面的时候差别实在太大了。不是风格之类的，纯粹是衣服牌子的问题。虽然自那天之后有一个星期没见了，可能需要一点惊喜，但是这未免也太惊喜了一点。
稍许犹豫后，程燚直接问他们是不是已经分了。
“这是正常来讲我应该是的样子，还不错吧？”白明笑着张开双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好像还挺美好的，江鹤宁就有些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是无所谓和他怎么样啦，但是他在情感方面的要求挺高的，我大概没办法满足他。所以，与其在真的喜欢上之后掰扯不清，不如现在就把话说明白，然后让他慢慢去决定我们之后要怎么办。”
白明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够喜欢上江鹤宁。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这一点，将比任何情感都更加深刻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而且，白明愿意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和谁建立情感联结。
那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尝试避免的。
一开始，白明以为江鹤宁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是对方主动开始的这段关系。但是相处着相处着，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心动的时候，白明终于发现江鹤宁对他的在意似乎有些太过了。
比起这种在意，纯粹撒钱睡觉可能更符合白明的预期。
在白明决定收回一些对江鹤宁的情感与在意之后，江鹤宁身上的不对劲就体现出来了。
那是白明第一次发现江鹤宁似乎真的在他身上寻求着什么。
那个发现让白明惊讶了很久。
他实在没想到，江鹤宁居然会对他有那种想法，要知道，他们在一起的原因并不纯粹。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妄图寻求真爱——这是白教授做的吧？
白明只能想到这个。
除此以外，实在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至于真的是一见钟情这种可能，压根就没有在白明的脑海里出现过。更何况江鹤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他为什么会选择白明，为什么会想要对白明好。
像极了小说里在关键时刻永远都是哑巴的主角。
可是他们确实也一直没有遇到需要谈心的事情。
明明亲眼看过白明在节目里是什么样子，亲眼看到所有人都被他欺骗，江鹤宁在和白明相处的时候，还是被轻而易举地骗到了，以至于几次三番都觉得他们之间可以更进一步。
3
大概从白明的角度了解完两人之间的事情之后，程燚一边想着占据主导地位的居然不是江鹤宁，一边给白明布置题目，准备看他从开学到现在掌握了多少内容。
白明做题的时候，程燚就在一边叠衣服。衣服叠好了，题也做完了，两件事都比程燚想象中花的时间要少一些。
“怪不得林教授不仅记得你，还夸你。”看着近乎满点的试卷，程燚道，“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学校那边我会联系，你先跟我把我手上这个实验做了，基础流程什么的都过一遍。收尾的时候做个总结汇报，看看你能学到什么。等到时候再说是继续跟着我适应，还是可以直接去林教授那边。”
白明笑着说好，心中没有升起喜悦的情绪。
“不乐意跟我？”程燚挑眉，漂亮精致的眉眼每动一下都像是一幅画。忙着自己的事情时，还可以暂且忽略。一把注意力放在程燚身上，就会忍不住晃神。
“没有，”白明摇头，“只是在想，如果江鹤宁要跟我说拜拜，你们那边还能要我吗？”
“也没严重到这个地步吧？”
“只是一种合理猜想。总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江鹤宁不会有厌烦我的那一天吧？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
“那就看林教授有多喜欢你了，反正我这边是肯定扛不住江鹤宁的压力的。”
“只是想一想，”白明笑着说，“我也没有没用到离开江鹤宁就会活不下去的地步，怎么过都是过日子，只是如果明天真的被撵走，多少会觉得有些遗憾。”
到目前为止，白明在江鹤宁身上学到的都是早已明白的道理，只是更深刻地、亲身体会到了那一切。
忧虑一闪而逝，将一切都忘记，白明全身心投入到前期的资料研究之中。
程燚的实验已经开始两个月，努力赶一赶的话，还是有可能真的能够和对方同步研究的。
比起跟在后面不断地追赶，白明更乐意和对方一起努力。
虽然不觉得自己能够超过对方，但是该有的期待与野心还是要有的。
时间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中飞速流逝，等收到方清池的消息时，他们已经成团巡演了一轮。
现在是难得的休假，就想着找一些朋友聚一聚。他们都很想再见到白明，关心他现在在做什么，生活什么样之类的。也不一定真的想要知道那些，但是确实想再见一见，怀念一下曾经一起度过的短暂且美好的时光。
白明拒绝的话已经打出来，打到一半被程燚制止。
程燚求白明离他家远一点，不要像上班打卡一样赖在他家不肯走。
明明有属于自己的家和生活，却把自己搞得像是无家可归一样。
虽然江鹤宁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但是偶尔赶上江鹤宁接白明回家的时候，程燚总觉得那个眼神可以称得上是阴森。
白明说程燚没感觉错，因为他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被江鹤宁用那种眼神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