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鹤宁其实没来得及说什么太复杂的内容，白明就答应了结婚的事情。
“关于未来，我其实一直都很迷茫。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应该也清楚我至今为止努力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离开那个家。但是离开之后呢？”
白明说。
“如果一直没目标的话，去哪里其实都一样。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可以去你的身边？”
白明非常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也确实是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在遇到白教授之前，白明很少思考未来，因为他心里清楚，未来并不一定真的会到来。但是这里不一样。在这个世界，未来是一定会降临的。
这种能够肯定的、很好的事情，几乎没有在白明身上发生过。所以他不太确定自己该怎么像其他人一样畅想未来。家里人总是把未来挂在嘴边，哪怕只是从他们那里学一个模板……但是白明就是想不出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想象未来。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参加选秀吗？”江鹤宁问。
“不用那么客气，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直接问就好，”白明说，“我不习惯那样和人说话，直来直往效率更高。”
等江鹤宁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白明才继续说话。
“一开始会想来这边看一看是因为你在这里，算是一时冲动，又实在不想回家，就决定先给自己找个住的地方。当时身上钱不多，首选是比较便宜的那种群租房。但是那边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我不确定如果真的住进去，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家里虽然对我不好，但是一定的身心健康还是能够保证的。”
说到这里，白明笑一下，似乎为自己总是狠不下心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借口。
“那里的环境差到我离开的时候被人盯上，就随便找了一个从外面看起来挺干净的酒吧走进去，直接问有没有工作可以介绍一下。反正这样那样，运气还挺好，碰上一个人很好的家伙，包吃包住，对我也没什么限制。”
“这个选秀的名额就是他给的。我当时想的是试一下看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就是玩一下。除了一开始比较认真，后面就是摸鱼比较多，反正一天天的，一直到现在。”
白明把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从自己的角度大概说了一遍。一点都不担心会让江鹤宁觉得无聊或者某一点戳到雷点，让对方失去对自己不知从何处来的兴趣。那本来就是不可控的，即便白明现在装得十分乖巧，最终要日日夜夜相处的也是他们俩。与其到那个时候发现彼此和想象中差太多，不如一开始就将自己展示出来。
白明是不会为了让江鹤宁愿意和他在一起而改变自己的，起码对方现在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
也不认为他们俩将来能够发展到那个地步。
2
江鹤宁让白明不用那么快给出回复，他今天准备带人出去玩一天，有一天的时间可以用来考虑。
白明不和他争执，点头说好，但是心里一点都没想这件事。目光总是落在各种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或者听过的东西上。起码机甲这个东西，白明就分不清这是他原本的世界也有，还是书中世界特有。
以前的白明是除了学习，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他唯一能够用来打发时间的，就只有那台不是永远在一、两个台之间切换就是一直关着的电视。
当时能够迅速理解白教授的意思，主要还是靠天赋，听不懂的内容根据上下文联系再结合生活大概推导一下，也能明白个大差不差。
“这东西难造吗？”
手贴在玻璃上，白明目不转睛地盯着第一代国内自主研发的机甲。
“就第一代来讲，挺难的，后续研发也非常困难，十几年了，和第一代相比没有太大的进步。噱头比较好听，算是一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注意到白明的表情变化，江鹤宁笑一下，“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差很多。”白明老老实实回答。
机甲这个概念是从同学口中听到的。同校的学生中有那种比较富贵的，总是能带来很多城里的东西，让他们大开眼界。关于机甲的最初理解与后续期待，全部都是来自于那位同学的炫耀。
真的见到之后也并不失望。
对于习惯了这些的人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但是白明这种对这类东西没有任何认知的人，一个简单的机器人都足够他惊叹许久，更不用说可以用来驾驶的机甲了。
江鹤宁或许不满意，白明却觉得非常开心。
“为什么后续研发会那么困难？”白明问。
“可以大概理解为无法大范围与人类适配。生物连接方面的技术一直在进步，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广泛应用到机甲上。适合驾驶机甲的人少之又少，是无法掀起战争的那种程度。分支课题里又出现了外骨骼这种技术进步跨度比较大的东西，慢慢的，研究机甲的人越来越少，机甲也就一直都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怎么测试一个人适不适合驾驶机甲呢？”
“人类这个物种就不合适，只能靠训练一天天调整。有人曾试图从小孩子开始训练，但是效果不佳，一些写进基因里的东西和驾驶机甲是完全矛盾的。所以，从另一种角度来讲，每个人都适合驾驶机甲。”
很有道理的另一种角度。
白明有些蠢蠢欲动。
“想试试吗？”江鹤宁主动问。
“可以吗？”白明只犹豫了一瞬。
比起可能会因为机甲而被江鹤宁不喜，白明更担心从此以后都没有触碰机甲的机会。
虽然未来的自己看起来好像挺厉害的，不然也没有办法联系上自己，但是到了那种时候，还是在真实的世界里，白明不觉得自己会想要尝试机甲。
而且也不知道机甲这种东西在自己的世界里到底存不存在。
所以还是在这里先试了再说其他的。
反正也没有人规定具体要用什么方式和江鹤宁搞好关系，成为兄弟也是完全没问题的。白明在这方面非常想得开。即便将来江鹤宁讨厌白明，白明也能无视他的情绪继续接触他。白明很擅长这个。
至于痴迷机甲。白明不觉得自己在真的尝试驾驶机甲之后会不痴迷。这可是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他在成长过程中迷惘与悲痛的一切的东西。
因为玩乐方式匮乏与不善人际交往，白明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呆，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到学习上。可是人的思想不可能总受控制。那种时候，白明就会思考机甲，从外观到内部构造到驾驶方式，所有一切，他都会想象。
但是要说那是白明的爱好，在真正接触到那个东西之前，白明并不觉得自己能够下定论。而且，他觉得自己痴迷一段时间之后就抛到脑后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
有太多想要的东西无法属于自己，使白明在抑制情感这方面非常擅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病态。
所以白明从来不担心自己如果真的喜欢上江鹤宁该怎么办，他担心的是如果自己习惯了喜欢别人这种事情，他就会一直维持这个习惯。就像是对每个人都非常冷漠，行为上可能没有太多表现，但是心里是那样的。冷漠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一旦习惯对别人敞开心扉，起码对于白明来说，未来就是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无聊东西。
是不被需要的存在。
3
供人驾驶的机甲和陈列在博物馆的机甲从表面上看起来几乎没有区别。起码对于白明这种纯新手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心中也只有即将触碰机甲的期待与喜悦。
实体机甲比动画作品中要小很多，是正常人类的两三倍大，表情肃穆。
不像雕塑，也不像机器人，就是机甲。
“要摸一下吗？”巨大的房间里只有江鹤宁和白明两人。
看一眼离开房间的引导者，白明向江鹤宁投去疑问的眼神。
“我在驾驶机甲方面的经验还挺丰富的，带你上战场不太可能，但是基础方面可以相信我。”
江鹤宁说着，牵起白明的手，让他亲手触碰到机甲。
和想象中的冰冷或温热都不太相同，是玉一样的温凉。
却不像玉一样光滑，表面有粗糙的颗粒感。
有那么一瞬间，白明觉得自己正在触碰活着的生命。
可是抬眸望去，那分明只是无生命的机械。
犹豫片刻，白明没有将一闪而过的感觉告诉江鹤宁，而是在对方的指挥下爬进机甲。
确认白明坐好之后，江鹤宁就退到安全区域，通过机甲的内置系统与对方进行交流。
“感觉怎么样？”教对方关闭舱门之后，江鹤宁问。
“有点怪。”被什么东西紧密包裹着的感觉非常神奇，不是液体，也不像固体，没太限制他的行动，反而有一种身体延伸了的感觉。
白明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他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跟着江鹤宁的声音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一点点适应这种奇异的感觉。
“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感觉很好，可以开始动了吗？”
“看来你是比较适合驾驶机甲的那一批。”
“我觉得是。”
白明很少有这么对自己充满信心的时刻，情绪高亢到他几乎觉得自己不是为了江鹤宁而来到这个世界的，而是为了驾驶机甲。
但是现实不是这么运转的。
机甲并没有因为白明对自己充满信心而立刻动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机甲终于向前迈出了第一步，有些踉跄的那种。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没有摔倒，机甲直接砸到墙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闭上眼睛，沉默一会儿，白明呼出一口气。
“婴儿学走路的时候是不是不会觉得烦？”
“婴儿可能并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学走路。”
不像白明那样烦躁，江鹤宁心情很好。虽然看到白明如天才般驾驶机甲也很好，但是现在这种十分憋屈的模样，也非常可爱。都会让他感到开心。
又尝试了半个小时之后，白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离开机甲，带着一身汗直接蹦下来，恼火地走到江鹤宁身边。
“复健和机甲哪个比较难？”
“坚持复健，康复的可能性非常大。”
江鹤宁委婉地给出答案，也进一步说明机甲这种东西，到现在为止都没能进一步发展确实是有非常合理的理由的。
叹口气，把江鹤宁和参加选秀的同组人员大概划一个等号，白明非常自然地挂到对方身上。
他们练习完之后就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大汗漓淋的，一般都不会嫌弃对方。
白明现在的思绪都在机甲上，一时之间没想到要问江鹤宁会不会介意。而等他反应过来，江鹤宁已经轻轻抱住他，保证他不会因为突然脱力而摔在地上。想了想，白明干脆破罐子破摔，抱住江鹤宁的脖子蹭了蹭，做出一副在寻求安慰的样子。
江鹤宁有什么感觉，白明不知道，但是他觉得挺舒服的。
反正江鹤宁没有推开他，连抱着他的手都没拿开，所以，并不介意？
不过白明没有问，他们就这么抱了一会儿，等觉得差不多，白明干脆利落地松手，抬眸问哪里可以冲个澡。
两人对上视线，江鹤宁有瞬间的愣神，但还是给白明指了方向，顺带说去给他拿一套新衣服。
白明朝他笑一下，带有少年气的笑容，却又不像是在节目里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