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后半夜，外面依旧是暴雨如注。
沉浸在啃鸡腿美梦中的孟如溪，根本不清楚她爹娘已经忧心的难以入眠，如此大雨，明日该如何赶路。孟彦章起身，撩起草帘，往外瞧去，外边黑漆漆的，时有闪电划过。
只见，闪电经过，天倏地亮起，山下那道穿过山谷的浅涧早已失去了轮廓，变宽变长，水流也是汹涌奔腾。
似野兽张开巨口和獠牙，企图吞并山石。
见状，夫妻俩在雨声里静静对视，眼神里流露出担忧。
孟彦章低低地叹了口气，抬起手，于黑暗中握住王桂兰的手，温声说：“莫太过忧心，天会好的。”
大手关节分明，指腹有些糙。
王桂兰轻抿唇角，反手回握住孟彦章，纤手放至大手手心，紧紧相握，这样的回应后，她才缓缓点头，轻声道：“嗯。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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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号角声响起，雨势不仅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下愈大。
大雨天，山谷地不可久留，可前方的道路同样模糊。路上的平地变成水洼，山石变小涧，周围全是泥泞，所有人只能在心底暗自祈祷老天行行好，快快停雨吧。
收拾完行李，孟家一家只有四件蓑衣。
孟彦章身披蓑衣，抱着孟如槿，牛氏和王桂兰各分得一件，孟如溪和孟如芸挤在一起，手握着一柄陈家给送来的褐黄色油纸伞。
伴着差役的催促，所有人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前行。
刚将将走了不到几百米，孟如溪手中的油纸伞在狂风骤雨中折去了半数伞骨，雨点透过几尽散架的伞面，直直地砸落到姐妹俩的脸上，冻得两人直打冷噤。
眼前雾气茫茫，孟如溪抹了把脸上冰凉的雨水，皱眉道：“姐你当心点，这雨实在太大，山路难走，又看不清，稍有不慎咱可就摔下去了。”
孟如芸将她瘦小的身子紧紧怀住，点头：“好，慢些走，不急。”
孟如溪也握紧她姐的胳膊。
然后四下张望，想寻刘强的身影。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孟彦章和陈业卿等人。
自上次一起搭过庇护所后，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子关系走近不少，几人走成一排，雨色中是相同犯愁的脸庞。
其中长得秀气，年纪最小的杨继仁说道：“不妙，我感觉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孟彦章诧异地瞧了瞧他，杨继仁挠挠头，解释道：“你们没发现吗？
这一路过来蚊虫格外多，还都长得分外大，烧艾草都没用
我是豫州人，豫州大旱之前便是如此，先是热天，蚊子多，后又接连好多天大雨，下得黄河口差点发大水。”
杨继仁摇了摇头，叹气道：“哎，都说蚊子咬得怪,天气要变坏，我看这雨就有点当初的意思。”
这么一说，几个男人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豫州接连大旱一事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孟彦章目光怅怅，已蹙眉，不过念及往事，触及心头伤，心上又浮起堵得喘不过气的心情。
陈业卿急道：“那可不行，远的不提，若是一直在暴雨中行走，定会出事。家里的孩子和老人也撑不住。”
话话，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时，沉默许久的孟彦章突然开口：“诸位仁兄，我倒是有个法子。”
“孟兄，什么办法？”其余人齐声问。
“不如我们一齐去寻刘强差役，与他商讨一番。”
众人沉思片刻，齐齐点头：“我看行！便按孟兄所言，去寻那个差役！”
“没错，我们去跟他好生说道说道，绝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不然闹出人命怎么办！”
天空传来沉闷的雷声，狂风再起，吹得那雨丝乱溅，一行人看了看左右，终于在队尾寻到刘强的身影，便都先回家跟家人交代一番，带着家人的期望去了。
孟彦章将孟如槿教给王桂兰，又看了看孟如芸和孟如溪，擦去她们脸上的雨水，接着，转身朝队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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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刚走至队中，两个看守队伍的持刀差役，见他们齐齐涌来，立马拔刀瞪眼：“做什么！谁让你们擅自离队的，都给我滚回去！”
寒光一闪，其余男子包括陈业卿顿觉惊吓，皆下意识停住脚步，面露怯意，不敢再往前。
唯有孟彦章走到他们面前，拱手说道：“二位官爷，敢问刘总甲在何处？我们想向刘总甲禀告事情。”
两个差役却是十分不耐，面带鄙夷地看向他，道：“刘总甲也是你能见的？滚滚滚。”
孟彦章顿觉受辱，气血上涌，他再次怒视差役，无惧刀光，直逼到二人面前：“我说我们想寻刘总甲禀告事情，劳烦二位官爷通融。”
“把刀放下。”这时，后方传来刘强的声音。
他走过来，看向孟彦章，问：“寻我何事？”
孟彦章与陈业卿对望一眼，眼神无声交流后，越发坚定，他指了指杨继仁，道：“刘官爷，这位小兄台善观天象，如此大雨，恐一时难停。”
“那又如何？”
孟彦章继续说道：“还有，小的曾在奉天县志中读到过，此行至彰邑路段尤为险峻，且沿途山路砂石多松散，遇大雨，常发塌方等事故。
所以小的冒胆建议，如此险况，再加上暴雨雾气扰人视线，不若待雨势稍弱，视线清明后再行，大人觉得如何？”
刘强脸色未变，他这些年专门负责押送流人去往寒城，此行走过无数次，自然经验丰富，比起书上写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记载，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道：“只是书中所言罢了。你们与其在这瞎操心，不如加紧赶路，天黑之前还能抵达驿站。”
说完便转身离去。
“——刘官爷！”
“干什么！你还想干什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孟彦章还想继续劝告，却被两个差役拦住，拉扯中，其中一个差役悄然绕到他身后，从后将他一把拽住，直接推倒在地。
“赶紧给我滚回去！”差役将刀架到孟彦章脖子上，警告道。
孟彦章却怒目回望过去，气势同样汹汹。
陈业卿等人连忙上前护住孟彦章，好一番劝告，才将孟彦章带回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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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归队，面色落寞，像群霜打的茄子。
孟如溪见他爹弄得如此狼狈，面色愠怒，便知谈判结果不佳。
一听孟彦章的阐述，她气得直咬牙，心底吐槽：该死的刘强！这么大雨还叫人加紧赶路，行，走吧走吧，最好走得他伤口通通被淋湿，感冒发烧了才好！
其余人也是纷纷无奈叹气，沦为如此地步，早就不该指望那些人会在意他们流人的命。于是又人心惶惶，只能继续向上天祈祷。
但老天爷听不见他们的祷告，摆明了无商量，非得将这场暴雨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