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璟很清楚，自己身处梦中。
因为这根本不是平日的沐南心，以她的性子，一步近的距离都得警觉起来，怎可能主动与他贴近。
他该将她推开。
可她魅惑的声音犹如捻着一根羽丝，在他耳边一下下地拨弄，撩得他耳窝麻痒。
也是正是身在梦境，心中的欲.念会肆无忌惮地膨胀，理智渐渐退居下风。
他竟有些享受她娇软的音调，还有柔软的掌心。
沐南心忽而抬起两手，搭在他肩膀，然后沿着手臂结实的线条徐徐往下抚去，直至他手掌，与他十指交握。
“魔君的手掌可真宽大，好似一把能将我掐碎。”她用俏皮的口吻说着心惊的话。
如此暧昧亲近的举动对他而言何止心惊，心脏简直像打鼓一样，咚咚咚的，猛烈地撞击胸腔。
不论是仙界还是魔域，唯有恋人或夫妻才会十指交握。
而他们.....是什么关系？
一个是魔族的君主，一个是降魔的仙官。
最近的关系也不过是携手合作调查冰蚕，最糟糕的关系就是将来或许一不留神就要兵刃相向。
当她出现在赤莲漠那一刻起，他仅仅对她的身份略有兴致，却一步步跳进自己埋设的坑里——从他下意识想去帮她，一不注意出手相救，到最后不忍见她受伤，惦记她的安危？
到底是如何自然而然地走到这一步？
他此时已无暇细究原因，因为异样感觉自两人交握的手指蔓延开来，正直冲心口。
莫名的滋味跃出嗓子眼，令他浅尝一丝甜头。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松开她的手，转过身来。
梦境实在有些昏暗，但从眉眼鼻唇的轮廓，他依然能辨出是她。
十璟自嘲道：“即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也该梦见你在仙庭疗伤，这梦着实荒唐！”
“嗯？”她发出极轻的讥笑声，道：“你居然以为自己在梦中吗？”
十璟怔住，他原本在魔宫，转瞬来到了这里，怎么不是做梦？
沐南心小小细腻的手掌贴紧他的胸膛，笑了笑：“梦里会如此真实吗？”
大概是她手掌的温度所致，熨得他胸口发热、心脏怦怦，比刚才跳得更欢快了。
说着，她两只手缓缓往上攀，交叠在他颈后。她仰起头，垫着脚，双唇停在近乎与他脸面相贴的一寸距离。
“你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呀。”她诱惑着。
十璟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她唇上，当初她亲吻自己额头的画面猝然闪现脑中。
他心里在想什么……在想她唇间的柔软是否一如那日在瀑布湖感受的那样？
他目光渐渐深沉。
忽然，沐南心吃痛地皱着眉：“唔！又来了....”
十璟莫名地看着她浑身突然一颤，而后她整个人似被什么给牵引，唰地被带去前方，隐没在黑暗中。
最初的凄厉声又在远处响起，忽然间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窜过来，顿时将他周身淹没。
“哪儿来的美人？”
“嘿，是个男美人。”
“我许久没见过这么俊的人了。”
十璟听着耳边聒噪的声音，再看这黑漆漆的空间，熟悉的情景猝不及防从深埋的记忆里被翻出来。
他惊了惊，居然梦见这里！
方才的好事被打断，他沉着脸，没好气：“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此话一出，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这些黑影四处逃窜，连带着惶恐的叫声。
“他……他回来了！”
“要命嘞！他怎么回来了啊！”
须臾，黑影全部散开，周围恢复安静，前方的光亮才依稀进入他的视野。
十璟遥遥望去，那光亮的中央似乎悬挂着一个人？
他往那儿快步走去，直到五丈距离的位置，周围仿佛有结界阻隔，如何也走不近半步。
恰时，半空那人仰起头，痛苦地叫出声来，似乎有几道虚影自她体内往外撕扯。
看清她的刹那，十璟登时一惊：沐南心？！
喊出她名字的同时，他惊醒过来。看着熟悉的床帐，心有余悸地呼出两口气，原来真是一场梦。
好在只是场梦……
毕竟，幽冥地界的煞鬼渊——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
入冬的浪荡山，昼夜温差极大，夜里寒意刺骨，微风拂过犹如刀割。
山里的鸟兽早早地入穴进巢，弟子们也俱在屋中歇息，只等明日清晨继续练功。
山顶的一处庭院，正是师尊玄妙真人的居所。
屋内，夫妻二人刚刚就寝，还在聊着枕边话。
见夫君愁眉不展，姝瑶手指轻揉他眉心的褶皱：“怎么了？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孚冰叹道：“只要提及五行盘，她就十分警觉，幻术也无效。”
姝瑶又将手指缓缓穿过他铺开在枕上的银发，轻轻捻擦，迟疑道：“五行盘....当真如此重要吗？”
孚冰握住她的手，道：“五行盘可以为我逆天改命，也可以为你改命，如何不重要？”
姝瑶却对他所谓的‘改命’并不在意：“万物生死已定，皆应天道轮回。我与夫君相识相伴，此生足矣，不求改命，但求夫君万事顺遂，一生平安。”
“一生短暂，我要的是生生世世与你一起！”孚冰道。
姝瑶心知他对‘改命’执念甚深，暗暗一叹，无力再劝。
他接着说：“沐南心曾经用五行盘为仙帝改了天命，她的祖父却算我一卦，说我总有一天会献祭五行盘，呵！”
他嗤笑：“他有料事如神的本事，怎么没算到献祭五行盘的是他的孙女？他不过就是想将五行盘的力量据为己有！只要五行盘能为我所用，你我必定与天同寿！”
听他如此豪言，姝瑶却隐隐不安：“蛇王当真没有说出你的身份吗？”
“她告发之前，我已将她杀死。”孚冰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安抚道：“他们并无确凿证据，何况沐南心受了重伤，如今还在仙庭疗伤，我有足够时间安排接下来的事。”
姝瑶抬起头：“夫君要安排什么？”
孚冰眼底划过一抹精光：“趁她重伤虚弱之际，将冰蚕置入她体内，定能打听到五行盘的下落。”
姝瑶正抽一口气，屋内陡然出现一道陌生的呵斥声：“你当真是好大的野心呐！”
“谁？！”夫妻两人顿时惊得坐起身。
孚冰迅速抬手点燃床头烛灯，环顾一圈。可屋中除了他们夫妻两，并无别人。
“夫君....”姝瑶怯怯攥着他衣袖。
孚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坐着，而后起身下了床。
他站在屋中，喊道：“谁在我屋内故弄玄虚！”
“呵呵！”对方冷冷嘲笑：“你不是惯用故弄玄虚的伎俩吗？怎么，用在自己身上却怕了？”
这声音有些嘈杂，似有几个人同时出声，孚冰一时分辨不清。
“只可惜你的能力和品性远远配不上这等野心，五行盘乃天授神物，岂能为你这歹毒的冰蚕所用！”
声音忽然清晰起来，是从后方传来的。孚冰警觉地转过身，就见一人缓缓穿墙而入。
孚冰愕然瞪大眼——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