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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宴5

  宋凌昭与那男人对视,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你带现金了吗?”

  男人愣了愣,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对方是想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是,现在的情况极具不稳定性,承诺在这里没用,因为运气不好下一秒就会死,死人没法兑现承诺。

  他想了想,把腕上的手表解了下来,男人笑了笑:“劳力士黑水鬼,不知道能不能换?”

  宋凌昭沉吟两秒,点头:“可以。”

  到了生死关头,方才知什么叫钱财乃身外之物。更何况,一只黑水鬼的价钱对于他们这群公司老板来说,不是什么出不起的价格。对于谢家这种庞然大物来说,他们只是“小老板”,但也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身家不菲。

  不是人人都爱戴表,但身上总会有值钱的东西撑场面,手腕上的串珠,脖子上的项链,男人的西装袖扣领带夹,女人的项链耳环……

  一群人解了东西要换一张面罩,宋凌昭说:“我只有三个可供交易,其中一个给第一位站出来的先生……”

  那男人走到宋凌昭面前:“邱恒远。”

  “邱先生,”宋凌昭收了他的黑水鬼,把其中一只防毒面罩递到他手上,淡淡一笑,“谢谢惠顾。”

  还剩下两个。

  其他人面面相觑,很快相互竞起价来。

  “我戴的玉观音,南寺的大师开过光,当时三十万买的。”

  “玉这东西值不值钱可没定数,我这金手镯可是实打实的。”

  “得了吧,你这点金饰才值多少钱,我手上这扳指是拍卖会拿下的,真真儿的古董……”

  一群人叫得急赤白脸,快要打起来时,侍应生那一群里,也有人举起手,鼓起勇气道:“我也想换。”

  老板们看过去,立时有人嘲讽:“你拿什么换?全身上下加起来有万把块么?”

  男生没说话,只把两双手摊开,他手里竟然攥了一把戒指耳环项链、红的棕的手串和两块镶钻的手表,昏暗灯光下全都发着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绝不是假货,都是真值钱的。

  “你哪儿来这些东西?”老板们脸色微变。

  更有人直言道:“你从哪儿偷的?!”

  “那红宝石戒指我认得,是老李的,老李……”一位老板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瞥向宴会厅角落那堆尸体。是了,老李死了,尸体是他们叫这群侍应生和工作人员收拾的,说那男生是小偷算冤枉,他不过是从死人身上扒了东西……这种时候还有闲心捞财,真他妈胆子大。

  宋凌昭看了那男生一眼,笑了笑:“在场恐怕没有比你价出得更高,当然可以换。”

  那男生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心疼,他走过来把那堆东西放到宋凌昭靠的桌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宋凌昭,怕他反悔似的。宋凌昭把防毒面具交给他,目光扫过男生胸口的名牌,池恺。

  最后一个防毒面罩被一位贵妇人买去,她用几款极为昂贵珍稀的首饰付了款,女人穿着紫红色的绸缎礼服,美艳不可方物,面具拿到手,她给自己戴上,就站在宋凌昭边上,没有回到老板那一堆里的想法。那群男人,还有女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同样的,邱恒远也没回去。

  不远处,谢老爷子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他身边,二儿子谢远山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都是谢家的东西,真当自己的了?简直可笑!”

  宴会厅虽然大,但这时没那么多人,空旷得几乎要有回音,谢远山的话自然传到了宋凌昭的耳朵里。

  宋凌昭抬眼望去:“活着出了这场‘游戏’再论这些有的没的吧。”

  他把手里沾血的刀放在桌上,鹤水刀看着轻盈凌冽,其实很沉,落到桌上发出清脆响声。

  像是一种威胁。

  昭告这个诡异的游戏是可以杀人的法外之地,钱财产业都成虚无,死亡的重量能够轻易压倒一切。

  其实宋凌昭没杀过人,前世今生,哪怕是再危急的生死关头,他都没有。上辈子,在这个生死游戏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保护好养父母和弟弟,偿还恩情,也渴求一点点爱,他总是想做到最好,不惹人讨厌,也不能让他们惧怕。况且游戏结束总要回归正常生活的,他绷着一根神经,觉得若是杀了人,是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归正常生活了,身体回去了,心也回不去。

  不过……

  他已经把他卖给了神……或许叫祂魔鬼更为恰当。他回不去正常生活了。

  青年身形挺拔,那张俊朗的面孔有熟悉他的人从未见过的冷漠。

  宋瑢心中微动,觉得宋凌昭变了。可他为什么会变了?还是变成了这副样子……让他有点不安。

  宋凌昭把那些昂贵的手表首饰收进包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卖防毒面罩不是为了钱,只是想看看这群自诩上流社会的体面人狼狈、争抢、肉痛的样子。

  这还只是刚开始,宋凌昭清楚大多数人的想法——熬过这场荒诞的游戏,一切很快就能回到正轨,或者发现自己只是大梦一场。

  所以目前大多数人还会维持住人样,还会忌惮现实生活中的社会关系,譬如保镖会尽心尽力保护主顾,医生会贡献出他带出来的防毒面具。

  但随着掉入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死亡游戏……幻想会被打破得丁点儿不剩。

  从宋凌昭这里买不到防毒面罩,这群人又把注意打到了几个保洁阿姨身上,她们有宋凌昭免费赠送的,老板们心思刚动,宋凌昭就回头对她们说了,防毒面罩算是他借给她们使用的,她们没有处置买卖的权力。阿姨们点点头,没有异议。

  话刚说完,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宴会厅外传来一阵尖锐癫狂的笑声,紧接着是一阵气体释放的响声。

  所有人心里一震:毒雾!

  没有防毒面罩的人下意识捂住口鼻,眉眼间流露出焦虑和绝望。

  但等了许久,并没有气体从外面喷进来,就在大家惊疑不定地松气时,宴会厅的门被重重拍响,嘶哑至极的嗓音传来:“救命……开门……救命……!救救我……!”

  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枪声又开始响了。

  “救救我们……”

  “快跑!——雾涌过来了!”

  “啊!啊啊啊!我的脸……!”

  “救——”

  砰!砰!

  片刻后,一切重归平静。

  “他妈的,他妈的……”宴会厅里,有人骂了起来。

  还有人哭了。

  更多的人呼吸起伏不定,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发着抖。

  宋凌昭拿起那块黑水鬼看了看,机械表在这时也稳定地走着针,告诉他,距离神和死亡游戏的降临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他们还有十个小时要熬。

  宋凌昭的心理要稍微好一点,他知道来自游戏的进攻不会是连续不断的,电锯杀人狂、狙击手、毒师纷纷出场后,会给玩家稍作喘息的机会。

  当然,现在要出门肯定还是会受到狙击,而不出门,电锯杀人狂和疯癫毒师或许暂时不会来犯,但人与人之间恐怕会出现争斗。

  那群老板看着谢老爷子身边围的保镖都戴上了防毒面罩,眼睛都瞪红了。绝望恐惧和愤怒不断叠加,宴会厅里气氛压抑,逐渐走向失控的边缘。

  宋凌昭把鹤水刀重新握回手中。

  那群老板真的失控,会朝那边下手?肯定不会对谢家下手。这群最上流的体面人,也是最欺软怕硬的。

  宋凌昭另一只手从包里拿出两包医用口罩,走到那群侍应生和工作人员面前,一一分给他们。

  口罩能防多少毒雾大家不清楚,但有比没有好,有了总算是个安慰。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说:“要付钱吗?”

  宋凌昭摇摇头:“不用。”

  “我们也要。”老板们说。

  宋凌昭说:“可以啊,花钱买。”

  “宋凌昭,你小子……”几个老板脸色变化,心中不由地暗恨,想这宋家养子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这种时候还要赚这种小钱。

  邱恒远在后头笑盈盈帮腔:“大家都是生意人,买卖不过各取所需,端看自己需要不需要,觉得不需要不买就行了。”

  话说到这份上,原本蠢蠢欲动想兵行险着的,都暂且按住了心思,不情不愿的用身上值钱的东西跟宋凌昭换了口罩,细细戴好,恨不得用胶带粘上,一丝缝隙也不要漏。

  防毒面具和口罩都戴上后,多少缓解了焦虑紧张的氛围。

  谢远山还在焦虑和狂怒中,这次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是他一手操办,他作为老二被谢家老大压了多年,好不容易争取到这次机会,没想到会出这样荒诞的事情。“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杀人就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爸,”谢云溪在旁边抱着手臂说,“这都不是杀人的问题,是超自然的力量,堂哥不是说了么,他出去的时候看过了,所有的电梯和安全通道都被锁住了,那不是‘人’能办到的,我们被困在这一层了。”

  “不是人能办到的?”谢远山冷笑,“神神叨叨,我看说不定就是姓傅的……”

  “好了,”谢老爷子出声,“省点力气吧,傅家还没疯到会搞屠杀。”

  光是宴会厅里死在电锯下的人,他们就不敢数。

  其实也不是全死了,有的只是断了个胳膊断了腿肠子流了一地,还是有气的,要是能及时救治……及时救治……

  没法及时。

  十二个小时后,那些人就凉透了。

  对于宋凌昭来说,这次游戏,比上辈子那一次更安静些。上辈子的小丑,时不时就会搞出一些动静惊吓玩家,这次的电锯杀人狂和疯癫毒师都没有这一特性。

  长时间没有危机,众人渐渐松懈。

  精神紧绷和之前的逃亡消耗了很多能量,很快就有人饿了。

  宴会厅桌上所剩完好的食物还有不少,一开始没有人想把口罩或面具拿下来,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饥饿和困倦开始侵袭人的神志,终于有人忍不住,捡了两块巧克力,从口罩下塞进嘴里。

  宋凌昭看了眼时间。

  游戏开始时是晚上八点十五分,十二个小时,也就是早上八点十五结束。

  现在是凌晨一点。

  众人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

  与此同时,那熟悉又恐怖的电锯声再度响起,宴会厅的大门受到猛烈撞击,木屑纷飞,电锯穿刺进门内,轰隆隆链条卷动,带来死亡的气息。

  “呕——”

  呕吐像病毒开始感染整个宴会厅的人——不,只是一部分人。

  谢远山吐得一塌糊涂,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谢云溪意识到了什么:“食物有毒!”

  准确说是酒,谢远山为了缓解压力和忍住困意,从半个小时前就开始喝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癫毒师神经质的笑声恶魔一样在整个宴会厅里回荡。

  谢云溪揪住了孟逐新的领子:“快给我爸检查,还有……”

  他抢过孟逐新的背包和医药箱,把里面的东西都抖出来,焦灼又无措地寻找:“一定有能用的药……”

  孟逐新拿的都是些万能药,消炎镇痛可以,但是……“这是重金属中毒的症状,”孟逐新看着谢远山的模样,说道,“很严重,需要尽快用药,不然……”

  “什么药?”

  孟逐新说了几个名字:“但我包里都没有,医务室也没有,都是处方药,得去医院开……”

  电锯还在心无旁骛地轰隆隆破门。

  “妈!”宋瑢脸色惨白地扶住了韩秀琳。

  韩秀琳的嘴唇也渐渐乌紫,吐了一地,意识已经逐渐模糊,只抓紧了宋瑢的手,在意识谵妄中不断地叫宋瑢的名字:“瑢瑢……瑢瑢……”

  “孟医生没有药,那凌昭呢?”宋广峰病急乱投医,“凌昭也从医务室拿了很多药。”

  宋瑢眼泪汪汪,跌跌撞撞跑向宋凌昭:“凌昭哥哥,救救妈妈吧……”

  几个人把孟逐新说的医务室没有解毒药的话抛到了脑后。

  宋凌昭摇头说:“我没有药。”

  宋瑢看着他鼓鼓的背包,神情茫然又痛楚:“没有吗?怎么会没有呢?凌昭哥哥,你为什么不能救救妈妈……”

  少年两行清泪,模样极为可怜,转瞬眼中又出现了某种疯狂,直接冲了过来去夺宋凌昭的包。

  推搡间,宋凌昭的包被撞到了地上,药盒散落飞出,和孟逐新拿的其实都差不多,消炎镇痛止血绷带维生素……

  宋瑢抓着包翻找,宋凌昭就这么站着,低垂眼睫看着他动作。

  没有,真的没有,没有医生说的那几种药……宋瑢抬着通红的眼看向宋凌昭:“凌昭哥哥,救救妈妈吧……”

  宋凌昭低声说:“一,我没有药,二,那是你妈,不是我妈。”说完,他都怔了一下。

  终于,他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韩秀琳不是他的妈妈。

  不是。

  不是。

  不是。

  这两个字在宋凌昭心里回荡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自己背负的枷锁轻了一点儿。

  从那噩梦般的、被污蔑被误会的惨烈死亡,到与神明达成契约回溯时间,再到这时,其实前后加起来也才过去了那么几个小时。得知真相、最恨他们的瞬间,他真的想亲手杀了他们,可是时间逆转,又有某种惶恐涌上心头。他几乎痛恨自己的软弱。直到此刻。

  “你这是什么话?”宋瑢小鹿一样的眼睛咄咄逼人地瞪着他,“妈妈怎么不是你的妈妈,妈妈对你那么好!就跟你亲生的妈妈一样对你好……”

  宋凌昭打断他:“我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而韩秀琳,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

  嘭!

  宴会厅大门被撞开了。

  闯进来的是两个电锯杀人狂,全身笼罩在黑袍里,只有那双冷酷嗜血的眼睛因即将到来的大开杀戒而兴奋不已。

  【解药注射剂就在宴会厅里,请玩家耐心寻找。】

  眼前忽然弹出的消息令众人一愣,接着,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中毒的想解毒,没中毒的心思活络想像宋凌昭一样赚一笔。

  同时要躲拿着电锯的黑衣人——只能在宴会厅有限的范围内躲,没有人想不开冲出宴会厅,把自己的脑袋送给狙击手爆么?

  一时间,整个宴会厅内呕吐尖叫哭泣掀桌子电锯响齐声而作,热闹无比。

  宋凌昭站在一旁就这么看着,忽然想抽根烟细细欣赏这场景。

  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他,现在一定找得比谁都着急、比谁都用心、比谁都痛苦……那是他的妈妈呀。

  曾经彻夜不眠抱着他说有多么爱他的妈妈,曾经怕他吃不好穿不暖的妈妈,曾经朝各种人骄傲地炫耀他成绩好的妈妈,曾经满怀爱意注视着他的妈妈,曾经说“不用管外面是怎么说你的,妈妈爱你,妈妈特别爱你,你爱妈妈吗?你也要爱妈妈啊,昭昭,妈妈只有你了”,曾经说“昭昭,没有你妈妈真是一天也活不下去,昭昭不要离开妈妈好不好,永远陪着妈妈吧”的妈妈……

  他都当真了。

  他也是那么地爱妈妈。

  他的妈妈已经死了十年了。

  他真正的母亲,在那模糊记忆中的母亲,会牵着他的手接他放学回家,会把他的胡乱涂鸦细心收藏,会把他的奖状张贴在墙上,会在他发烧的时候急得哭,也会板着脸教训他,会说“昭昭是妈妈的小宝贝”“昭昭真可爱,妈妈好喜欢昭昭呀”“昭昭要天天开心,不过呢,伤心难过了哭也没关系,妈妈会一直陪着昭昭”……

  如果不是神灌注到他脑海中的记忆,他都已经忘了她的样子,提到“妈妈”,他只会想到韩秀琳的模样,甚至会把两种关于母亲的记忆混淆……

  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