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还很年轻,被关进来的理由更是异常的可笑。
她出生在一个小乡村,不愿意结婚,被父母逼着结婚,坚决不愿意生小孩,被丈夫说脑子有毛病,伙同她的父母把她送了进来。
每个人都好像被社会赋予了价格和位置,就像一个萝卜一个坑,在这个坑里你就要按照这个坑规定的义务,走完你的一生。
没有人问萝卜愿不愿意,环境使然,只会推着每个萝卜跳入坑里。
他们不是没有反抗过,707的年轻女人甚至出逃过两次,都被父母抓了回来。
反抗的结果就是关入精神病院,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慢慢发烂,表面上看上去依旧歌舞升平,一切祥和。
出来后的五年,叶期依旧没能找到所谓的人生意义,底层的社会如淤泥般吃人,而高层的人他又不是没见过。
高位的人会把其他人当狗,他都已经当了十八年,难道还要把可以自己养狗当成人生的前进方向吗?
每日被巨大虚无感包围的叶期,此时反而是开始羡慕起乔洛耶来,因为这种人心里有活着的希望,哪怕是他最不齿的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希望。
但是有谁说,这种虚假的希望不是希望呢?
叶期现在想骗自己有活下去的希望都不可能,因为他骗不了自己,他从心底厌恶世界,厌恶自己。
但是他不能直说,他若是说出自己羡慕乔洛耶,不是在说所谓的撕开枷锁,获得新生都是假的,其实自己更想回去那当狗的生活?
那自己十八岁那年那场屠杀算什么?那教授又算什么。
叶期内心差点动摇,但是他很快稳住了自己,不,那场屠杀对于教授来说,意义非常。
自己是帮教授报仇的,没有做错。
只是自己的人生,前前后后看上去,怎么看,都像个笑话罢了。
无人能知,在这短暂的沉默里,叶期独自一人坐在牢房,内心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反复。
小胖子还在嘟囔,倒是乔洛耶发现了端倪,也或许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不愿让气氛一直如此尴尬。
他哑声道,“那个,谢谢你。”
叶期轻声,“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本不关你的事,咳咳,你可能是在努力帮忙找证据,这才被抓了进来,咳。”
叶期抿了抿嘴,这家伙是真忘了他可是两次救了自己的命啊。
不计对他人的恩情,不会去挟恩图报,却会感激别人微末的帮忙。
这种人,叶期也见过,这是好人。
好人都是活不长的。
“这算什么,”叶期低声笑了下,却笑得干巴巴的,“你不用越狱,我会把你救出去,就当成是感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
嘴上说着都是因为救命之恩,但是叶期内心却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滋生。
哪怕他完全不认同乔洛耶的人生理念,也不认同的他为人处事的原则,但是有一点他很欣赏。
那就是乔洛耶处于这种糟糕的情况下,都没有怨天尤人,反而他相信一切都能靠自己解决。
这是身为强者的愚蠢,相信自己能抗衡世界,但也是强者的骄傲。
他欣赏强者。
“真的有办法吗!”小胖子惊喜地问,“你要是能抓到真的凶手,把我们弄出去,我以后就叫你叶哥!你就是我唯一的哥!”
叶期面无表情:大可不必。
乔洛耶却没那么乐观,那个都督那么残暴,他担心两人做了什么不利于叶期的交易,“你要怎么做?”
“听我慢慢道来。”
———
10月14号清晨,落日镇下着小雨。
这天本是蛮荒星的休息日,本是劳累了一周的打工人好好休息的日子,然而从昨天起,镇司就在宣告,今日是处刑日。
对于杀死工匠的凶手,处以死刑。
这个小地方根本没有审判厅,都督的意思就已经代表着最高旨意。
于是今天一大早,好奇又空闲的人都挤在了镇南口的断桥处。
这里是叶期在作为联邦流放犯的时候,被放置的地方,那里有块空地,跟镇子之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沟壑。
犯人就被放在那块空地上。
这边镇上,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穿着雪白制服的都督,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犯人,旁边有人恭敬地为他举着白伞。
犯人双手捆在身后,头上戴着头套,跪在地上。
高台下挤满了好奇的普通人,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往空地处看,但是又都碍于死刑的威力,不敢靠近。
要知道死刑也是会引来噬影虫的。
“差不多到时候了,”都督的声音不大,却令高台下所有人都能听见,“犯人乔洛耶,杀死了镇上的工匠巴纳德,被处以死刑,现在开始…”
“等一下!”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正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
他毫不容易脱离人群,几步站在了所有人面前,昂头看向都督,“请等一下!”
都督放下了望远镜:“哦?你有异议?”
“是的,”叶期一句话就抓住了全部人的注意力,“都督大人,凶手另有其人!这个凶手能操控假的噬影虫!篡改真正的死亡时间,从而嫁祸他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话惹得众人都议论纷纷。
都督压了压手,把吵杂的人声压了下去,“这可是闻所未闻,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我要问当时跟我一起的目击人!你们当时看到吞噬虫的时候,有没有被引起精神波动?”
叶期锐利的眼神扫过人群中几个面熟的脸孔,被扫到的人面面相觑,纷纷皱眉嘀咕了起来。
旁边的人等不及了,“快说有没有呀!”
“好像,好像还真没有…”
“真的哎!当时看到巴纳德被虫子啃食,旁边就站着乔洛耶,简直一个大震惊,不过好像真没有看见幻觉啥的。”
只有凶手,他表面不显,实际上杀意早已在肆意翻滚。
叶期说出第一句话,他就认出来了,顿时内心一沉,这个男人是之前晚上交手的那个家伙。
他都精神力暴走了居然没死!一定有人在自己走了之后帮了他!
这个家伙明明避开了守卫,说明根本不是联邦的人,难道真如他所说,跟女巫协会关系匪浅??
凶手心里一片阴沉。
那个时候没能彻底杀掉叶期,实在是大错特错。
其实就算叶期认出来了他,也根本不可能当众指认他是凶手,因为不可能有人猜到他用的核心诡计。
可是!叶期好像抓到了这个手法的漏洞。
人群一片嘈杂,各个看上去都如正义使者般义愤填膺,无人知道这光天白日下藏着的阴暗心思。
叶期的目光不再聚焦于人群中某处,而是一直看着我都督,给人一种他早就确定凶手,无需再试探的信服感,“请问都督大人,我们当时离虫群那么近,却无一人引起精神波动,这是为什么呢?”
凶手捏紧了拳头,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不是他的失误,而是这个杀人方法本身存在的缺陷罢了。
被抓到了别人觉得奇怪就算了,反正也不可能有核心证据,他当时异常谨慎,一定不可能留下什么证据…
都督高声,“你觉得是为什么?”
“先暂缓这个问题,”叶期循循善诱,“我想再请教下都督大人,请问有没有可能我可以在昨天杀人,但是却把尸体体征维持得如同今天死亡似的?”
他四指并拢,做了个杀猪的手势。
“如果不考虑噬影虫,是有可能的。只要一个能控制自己精神力的高手,将自己的一团精神力放置于尸体内,保证身体的活性,就可以让法医无法准确断定死亡时间。”
凶手心里越听越凉,这几乎跟他做过的事完全重合。
“那我还想问问,凶手杀人之后,有没有办法能扮演巴纳德,过完一整天?”
都督沉思两秒,“这就有点挑剔了,虽然巴纳德生性脾气不好,跟人交流都少之又少,他人也老,还留着些许胡子,按道理除了他儿子,在其他人面前凶手是很好假装的。”
“可是,”都督画风一转,“他可是个工匠,上门找他的人都是请他干活的,要伪装成巴纳德,必须要会做他的工作才行,不然不就露馅了。”
叶期一拍手,“这不是巧了嘛?发现尸体是10月11日清晨,前一天我,卡拉米,和乔洛耶三人在外淘金,根本没回过家,而如果凶手是工匠…”
所有看热闹的群众都注意力高度集中着呢,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顿时眼神纷纷投向跟巴纳德有些交道的工匠们,那些平时根本毫无交集的,也被不少人打量着。
几个工匠顿时就火了,一个小个子工匠直接气红了脸,“你简直血口喷人!”
“就是你根本没有证据!就在这里瞎说!”
“都督大人,我要告这个家伙污蔑!”
一个年老,在村里公信度颇高的老工匠站了出来,“年轻人,你最好还是拿出证据,跟所有工匠为敌,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面对着不少人的敌视,叶期依旧淡定,“别慌,我刚刚只是问几个问题,接下来我就会拿出证据。”
听闻此言,人群中的某人,眼睛里浮出了猩红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