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梅德利盯着叶期手中的东西，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期也乐得继续说完，“凶手不得不夜里返回，销毁证据，可惜遇上了我。都督只要凭借这个，就能抓到凶手，到时候拷打出精神力触发装置，也是分分钟的事。”
斯梅德利好一会儿才伸出手，触碰叶期手里的证物。
当他碰到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能触碰到这些东西的实体，从来没有。
他内心已然清楚，如果面前人这大胆的想法属实，将会在联邦政府内部造成多大的冲击。
而这种东西，已经被人制造出来了。
被隐藏在蛮荒星上的某个势力，制造出来了。
于公，他必须要亲眼验证这个疯狂的猜想，如果是真的，他要把这个噩耗亲自上报，撕开饭囊政客的维持和平的幻想。
于私，如果他真做到这一点，那他就是这场危机的吹哨人，这样的身份，绝对够他日后在政途上平步青云。
他将此物牢牢握在手里，“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知道如何能抓出凶手，”叶期微微一笑，“只要都督愿意配合我，演一场戏。”
———
叶期被带回了监狱，一路上，他在暗自回想昨晚那场战斗。
这不是他第一跟人交手，却是他第一次在新世界交手，也是第一次遇上可以使用精神力的敌人。
几乎是在第一个照面的时候，他已经清楚，这半夜会来巴纳德家的人，80%的概率是凶手。
因为不会再有别人了，就算有其他人图谋巴纳德的东西，ta必然就会关注这场凶杀案，也一定知道他家已经被凶手和镇司搜过好几轮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还要坚持找东西，那ta应该积极去寻找凶手才对。
所以，半夜回到巴纳德家里的，大概率是凶手，而他回来，也只有一个原因。
他发现从流浪汉那里得到的东西是假的了。
于是，他就简单欺诈了一句，就诈出来了。
几乎是瞬间，叶期就知道自己今晚可能要在死亡边缘徘徊了，凶手大概率很强，且不会放过他。
虽然叶期自认为自己在杀人手法不逊于任何人，但他这幅身体现在太垃圾了，且他对于精神力而言，完全是个还没入门的新手。
叶期果断决定，假装自己很强，很疯癫，很变态，甚至掌握凶手的全部消息，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忌惮。
而这并不难推测。
他昨天没找到年轻工匠，也没能见到镇长，但是在流浪汉那里，看破了密室手法之后，他已经缩小了凶手范围。
难的是打斗。
他已经悟出来了一点感觉，这精神力就好像是杯子里的水。
对方好像有一根吸管，可以从杯子里取一点水，然后喷射到他想要的方向和位置。
当时那窒息感，叶期记忆犹新。
难道精神力可以隔绝空气？那不是已经完全实体化了。
可是当时自己眼前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不对，叶期认为另一个猜测更靠谱。
那精神力修改了自己大脑的认知，让自己大脑以为自己溺水了，然后就真差点溺水而死。
嗯，这个猜想才更符合这个唯心世界的设定么。
而自己，自己没有吸管，不会从杯子里取水。
只能大力摇晃杯子，把水从杯子里摇出来。
好消息是真的吓退了敌人，坏消息是不知道泼出去了多少水，属实有点浪费。
伴随着叶期的步伐，他的兜里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拍打着他的腿。
他昨天死死抓在手里的东西，万幸的是，这东西没有因为自己昏过去而丢失，等他醒来的时候，还乖乖躺在他手心，如今就被他揣在兜里。
那个时钟的钟芯。
他听到女巫说要一根时针的时候，脑海里就闪过了那个方形时钟的模样。
把树叶藏在树枝上，再好不过的选择。
当时他自然没能完全确认，只是一个简单的猜想，打算重返巴纳德家看一看，可是当他遇到凶手的那一刻，这个猜想成真的可能性就被无限放大了。
凶手没能找到的东西，即有可能在巴纳德家里的东西，女巫也在寻找的东西...
极有可能就藏在那个时钟里，大大方方地摆在桌子上。
叶期临死前赌了一把，万幸地是他赌对了，更幸运的是，如今没人知道这个东西在他这里，只要...
叶期眼神一暗。
只要他除掉凶手，基本上就能保住这个秘密，之后就算有人再查到巴纳德，也只会以为是凶手带走了它。
他可不想落在什么奇怪的组织手里，被折磨致死。
思绪发散了一路，他很快被带到了牢房。
“进去吧你，可给我老实点。”
“知道了。”
简单两句话却被旁人听到了，小胖子趴在牢房门上，扯着嗓子喊，“叶期？是你吗！你也被关进来啦？”
镇司走到旁边，把他的房门拍得哐当响，“给我小声点！！”
小胖子缩了回去，没说话了。
好不容易等镇司都走了，他才敢出声，“到底是不是你啊。”
叶期一边观察周围一边答，“是我。”
这是个封闭的牢房，空间比联邦监狱小太多了，门也是铁板一块，只有一个小窗口通向外面。
也就是在牢房里谁都看不见其他人。
小胖子那边一下子着急起来，“外面现在调查到哪一步了？关于我老爹的死有啥进展了吗？”
“别急，有头绪了，不会让你爹就这么白死的。”
小胖子激动得在自己牢房里走来走去，发出嚓嚓的脚步声，但是很快他就泄了气，“可是，他们根本都没把我们放出去，还把乔哥…”
叶期：“你乔哥怎么了？”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我没事。”
小胖子重重拍了下房门，“他们肯定把乔哥伤得很重！现在连你也抓进来了，怎么感觉他们根本没想好好找出凶手！”
叶期却担心另一回事，不会自己还没报恩，自己的恩人就死了吧，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乔洛耶这么虚弱的声音。
“我说，乔洛耶，你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乔洛耶沉默了两秒，回答，“死不了。倒是尤娜她还好吗？”
叶期眨了眨眼，选择实话实说，“我向她如实转达了你的处境，我走的时候，她还没有从家中离开的意思。”
连住所都没打算离开，怎么可能能为乔的脱罪在外奔走？真当自己是摇篮椅侦探吗？
乔洛耶轻轻道，“我知道了。”
叶期真是不太理解这对兄妹，“我说，政府的人下手重吗？”
乔洛耶舔过自己干燥开裂的嘴唇，“重。”
“你们关进来两天了，除了我，还有没有关起来其他人？”
“没有。”
“你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引颈就戮吗？”
“不是的。”
“那你…”叶期说到一半突然哑住，他忽然明白了乔洛耶的意思。
这个人明知他自己大概率会被联邦政府当作替罪羊处死了，可他既不责怪在外却没什么作为的亲人，也没流露出对政府的无能的怨恨。
“所以，你打算越狱？”不想死，又只能靠自己，可不就是只有越狱这一个办法。
小胖子跳了起来，“我去你瞎说什么呢，这是能在这儿说的话吗？”
可是另一人的沉默，让叶期知道他猜中了其心中所想。
“越狱出去之后呢？”
“出去之后，带着尤娜走。”
没有任何迟疑的答案，让叶期莫名有些不适，他几乎脱口而出，“你是为你妹妹而活的吗？”
叶期质问的语气太过尖锐，毫不掩饰，让乔洛耶下意识就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出现了罕见的迷茫。
“…或许，是吧。”
小胖子也听不懂了，他小声嘀咕，“你们在说啥呢。”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不该赶紧商量怎么抓到凶手吗。
只有叶期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
他看不起那些，把人生的全部意义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家伙，这种人在他看来就是又懦弱又可悲。
就像他前世的前十八年。
像他曾经用虚假的人生意义麻痹自己的的前十八年。
可当他后五年撕开枷锁，自以为接下来就是新生的时候，他更是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日复一日地被困在精神病院，他看到的只是在寻常轨迹上稍微出现了点差错，变被当作生病了，坏掉了，被抓起来集中管理，被从正常社会上抹除的人。
好像人不是人，只是维持社会运转的机器零件。
他记得302病房，关着是一个来自中年男人。
男人原是大公司的员工，中年丧父，妻子失业在家，一人拿着高昂的薪水养着三个儿子，还要背负房贷，而他的上司知道他家情况各种恶意压榨，加上他本卖命了二十多年的公司，这次的裁员名单里有了他的名字，他终于受不了了杀死了他的老板，被诊断为精神失常关了进来。
他的母亲做错了什么呢，只是把所有的心血注入到自己儿子身上，盼望着儿子能成为一家顶梁柱罢了。
他的妻子又做错了什么呢，他的妻子一人放弃自己的事业，一人在家带三个孩子，从无怨言。
他也还记得707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