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讲清楚叶期此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好像人在脑子里想事情的时候，天生就自带旁白。
自己在对自己说：啊，今天老板是不是刁难我啊，这个破班是真上不下去了。
一会儿又在说：ta今天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不会对我有点想法吧...
这些无声息的语言，好像有种魔力，引领着人的思绪。
它们是每个人内心世界中的引领，但也是束缚。
它们嘈杂细碎，又蕴含着理智和秩序。
只要它们存在，就代表人类的意识，还有主观思维，都是存在的。
而当这些束缚不存在的时候呢。
叶期很艰难地放开了自己的思绪，他仿照着上次的记忆，努力放空大脑，不做任何意识上的指引，而是让兴奋的感受传遍全身。
将兴奋拉到极致。
他那些无主的混乱的，藏在潜意识之下的精神力，像是被刷上一层红色的油漆，又没了意识的约束，终于膨地一声爆炸开来。
每一个毛孔都好像舒展开来，每一个细胞都在沐浴鲜血。
卧槽！黑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自己逼自己精神力暴走的。
他疯了吗！这是在我杀死他之前，先干脆自己杀死自己？？
黑影简直要被眼前这个人搞得崩溃，先是对自己如此了如指掌，又整个人都透着诡异，最后明明连精神力都还没掌握，却已经想着怎么主动精神暴走了！
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叶期是主动精神暴走，而不是被吓的，因为从叶期脸上的神情来看，他根本就没有恐惧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这么疯狂的变态，不会真的如他所说是女巫协会的吧？？曾经隐隐听到高层说过，女巫协会都是群丧心病狂的家伙。
想到这儿，黑影已经萌生退意了。
他一开始并没有想立刻杀人，因为在这里杀人，引发的噬影虫肯定会唤醒前门的两个守卫，到时候，必然引起联邦政/府的注意。
他本想把人弄晕了再拖出去找地方杀害，谁知道这人来这么一出。
在庞大又暴走的精神力前，他只能无奈地收回自己的精神力，让它如流水般包裹住自己的全身，好让自己不被影响。
可恶...这么庞大的精神力，到底是几级...
两个人之间虽然肉眼看上去空无一物，但是庞大的气压差让黑影感觉面对着九级飓风，让他完全无法靠近叶期。
反正这人也死定了，黑影最后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人，当机立断，从二楼的房门处离开了。
——
叶期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眸里不含一丝情绪，看着就像个死人的眼神。
黑影走了，这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刚有了这一个意识，他的脑袋就如针扎一般地感受到疼痛，这念头立刻就被他自己的精神力绞得粉碎。
他暴走的精神力已经快要凝聚成有实体的黑色泥潭，慢慢向外流淌，眼看着就离房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如果他此时能带上精神测量仪，就能看见上面的数字在不断上涨，95，96，97...
不行，不能再....好痛！
我要找那个东西，要找...痛！！
他的双手胡乱地在桌子上摸索，虽然脑子里已经搅成浆糊，但是他还是努力凝聚出一个念头。
要找...要找...
鲜血从他的鼻子里流了出来，他已经在凭本能和顽强的意志，在跟暴走的精神对抗，而很明显，他快要撑不住了。
98，99...
最后生死攸关的一刻，他左手抓到了桌子上的方形时钟！
如果叶期还有意识，那他就会发现，这时钟的指针表示的时间，跟他早上看到的，本是一模一样，好像是坏了一般。
而此时此刻，却见那时钟的分针在疯狂转动！一圈又一圈，宛若一块海绵在疯狂地吸收着海水。
卡擦卡擦，闹钟的外壳已经破碎，时钟的钟芯被男人紧紧捏在手中，而它的分针还在转动！
卡吱卡吱，桌子的金属腿也开始扭曲变形，最后承载不住，轰然倒塌。
“嗯？”屋外的一个镇司，揉了揉眼睛，怎么好像听到啥动静了。
而屋内，桌边上的一块金属板闪过一丝光芒。
溢出的海水终于有了去处，一窝蜂地钻入其中，剩余在外的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镇司打开了房门，就见一片金属废墟中，躺着一个男人，面色安详，似是睡着了。
——
斯梅德利睡了个好觉。
他昨天本是寄希望于工匠的儿子，指望着他能继承他父亲的手艺，可是没成想，把他家里都搬空了，也都是些寻常零件，他想要的东西压根没有。
这气得他当初就要把镇长革职，还是镇长把自己私吞的一百五十支精神力触发装置交了出来，才勉强平息了他的怒火。
他千里迢迢来这儿，绝不能没有一点收获。
到时候交五十支上去，看研究所能不能研究出什么来，一旦有了成果，还不是得算在他斯梅德利头上。
再拿剩下的一百支跟那些大家族做些交易，还能捞到不少好处。
想到这儿，斯梅德利揉了揉眉心，虽说他得到了些金蛋，但是原本可以下蛋的母鸡没了，他还是有些不爽。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告，“都督大人，昨天夜里，有几个镇司在工匠家里抓到了一个人。”
“哪个工匠？”
“就是您想找的那个。”
“哦？”斯梅德利眯了眯眼睛，“我换好衣服就来。”
——
市政厅内。
斯梅德利两条腿翘在桌子上，“这人跟工匠什么关系？”
“这，这人昨晚无故出现在工匠家里，好像昨天案发的时候也在现场，大概率跟死者和凶手都是认识的。”
斯梅德利转头对着台下双手被囚禁的叶期，“为什么半夜会去工匠家？”
叶期抬头，视线却落在了斯梅德利那修身的白色制服，和制服胸口处的徽章上。
——我昨天可是看见了一个都督！
——白衣服，胸前三颗联邦星的标志...
从酒馆听到的杂谈在他耳边响起，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不仅如此，从这都督毫无形象的动作，眼皮都懒得抬的神情来看，他并不关心凶杀案。
不然按道理说，自己这个半夜出现在巴纳德家的人简直是重大嫌疑人，绝不应该是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
但是这个都督又确实把自己找来当面问话，也就是说昨天他在酒馆里总结出来的都大差不差，这个都督关心的是别的东西。
“我昨天在巴纳德家，是在等真正的凶手。”
果不其然，斯梅德利一瞬间似乎丧失了兴致，整个身体又往椅子下滑了一截，“凶手已经被抓了，我不需要第二个凶手，带下去吧，当从犯处理。”
这个都督，对人命漠视，对真相毫无兴趣。
叶期知道，自己只剩下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我发现这凶手可以操控吞噬虫。”
斯梅德利的动作停住了。
很好，吸引了他注意，那就是还有第二句。
叶期继续道，“凶手就是因为巴纳德研究出了普通人也能使用的精神力装置，这才杀人，我强烈怀疑这个凶手已经知道了研究办法。”
斯梅德利从椅子上坐直，“你搞清楚了你在说什么吗？”
叶期笑了，“绝无半句谎话。”
斯梅德利起身拖着椅子，径直走到了叶期面前，一脚踹向了叶期的膝盖，等台下的人跪在地上，他才重新坐在了叶期面前。
“在这个星球，乃至整个联邦，都没有人控制噬影虫，”他的手抓起叶期的下巴，“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解释清楚，若是被我发现半句谎言...”
他一巴掌拍在了叶期脸上，“你就会死无全尸，懂吗？”
叶期抬头，对上斯梅德利警告的眼神，脸色上没有任何异样，连眼神也毫无变化。
至于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我不需要三分钟，都督大人，”他将手伸入口袋，而他两只手上还有手铐，这使得他这个动作略微滑稽，“我有证据。”
他的手握成了拳头，从口袋里掏出，递到斯梅德利眼前，手掌缓缓展开。
斯梅德利瞬间眼睛睁大，居然不敢伸手去碰，“这是什么？”
——
与此同时，监狱内，乔洛耶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而他的隔壁，关押在小胖子卡拉米。
“乔哥，”小胖子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还好吗？”
乔洛耶的声音非常虚弱，“他们针对你了吗？”
“没有的。”
“那就好。”
一阵沉默后，卡拉米把头埋在了手臂里，“乔哥，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根本没人能操控噬影虫。”
“...是。”
“是不是只要人死了噬影虫就会立刻降临？”
乔洛耶沉默了，他已经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
“乔哥，我怎么想，怎么想，都想不出别的可能来。”卡拉米抱住了脑袋，声音里已经有一丝哭腔，“乔哥，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
乔洛耶依旧没有说话。
——
“都督大人，这是我昨天在巴纳德家找到的，凶手昨晚去而复返，想必就是因为这黑色的东西，是他杀人的时候留下的。”
叶期盯着斯梅德利的眼睛，一字一顿，“众人皆知，人死亡的那一瞬间，噬影虫就会降临，没有意外。昨天，目击者们都看到了噬影虫，死亡时间既然已经确定，而那时，屋内确实只有乔洛耶一人，无论换成谁，都会认定他是凶手。”
“所以？”
“然而我断定我的好友，乔洛耶，根本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结果。”
他言语一顿，接着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那就是，那批噬影虫，是假的！”
“而我手上的，就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