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菇静静地燃烧着，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乔洛耶的内杉在被缓慢地烘干。
见气氛终于有点围炉夜话的那种氛围，叶期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所以，那吞噬风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
这是从他来此的第二天，就埋在心中的疑惑。
之前找不到机会问人，而现在，两个对自己毫无防备的家伙，就是最好的询问对象。
“我们这儿叫它们噬影虫，”小胖子托着腮，“你都被流放过来了，你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流放吗？”
“嗯？”不是原主害死了人吗？
小胖子砸吧砸吧嘴，“联邦法规定，只要在噬影虫出现后还活着的人，精神力飙到过高危值的家伙，统统都像垃圾一样丢到蛮荒星喔。”
他拍了拍叶期的肩膀，觉得没人跟他讲清楚这些，也是很可怜，“你猜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只要你的精神力飙过红之后，就再也回不去啦，只要你濒临死亡，或者精神崩溃，就会引来噬影虫的。然而噬影虫又会引起其他人的精神力暴走，基本就是个行走的定时炸弹啊。”
“所以为什么联邦不要你们了，再理解了吧？”
叶期呆了两秒，慢慢解析这话里的信息，“你的意思是，只要快死了，就会引来噬影虫？”
“对的。”
“对于这个星球的所有人来说，死亡就等于被虫咬死？”
“嘛，也有少部分精神一直稳定的本地人啦。”
“我不能死于别的什么吗？我不能现在一刀捅死我自己吗？到底怎么定义濒死啊，万一我还能抢救一下呢？”
这次开口的是乔洛耶，他给出了精准的解释：“准确说，是当人的意识溃散，你的肉/体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精神力的那一刻，噬影虫就会降临，无论是你自杀也好，还是其他意外，都是这样的。”
“意识溃散又是怎么定义的，难道是说我先死掉，意识消失，然后虫子再降临的？”
他的话语越来越急促，明显他内心非常不平静。
“对于死亡之前的事，活人又怎么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呢？”小胖子耸肩。
“如果瞬间死亡呢？”
“也是这样的。”
看着叶期沉默，他又唏嘘道，““你们这些联邦人，平时养尊处优的，突然被宣判了如此悲惨的命运，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啦，时间长就好了。”
这话说得，他立刻收到了来自乔洛耶的警告眼神，他吐了下舌头，不再说话。
确实太难接受了，叶期整个人陷入巨大的呆滞之中。
他原本计划得老好了，等新世界了解得差不多，也觉得厌倦了，就找个地方，干净利落地解决掉自己。
在前世他觉得人生无意义，现在依旧觉得。
但是谁知道在这里，在这个艹/蛋的世界，所有死亡都得是被虫子咬食大脑而死啊啊啊！！
小胖子他们没死过，他可是死过的。
他刚进精神病院一个月的时候，偷了一根护士的发夹，对着自己的颈部来了一下。
尽管他找准了大动脉的位置，但是那个发夹太钝了，他还是被抢救回来了。
而在他濒死的那段时间里，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有意识的。
他能听见医生此起彼伏的说话声，机器运转的声音，还有自己的逐渐弱下去的心跳。
他甚至能闻到强烈的血腥味儿。
但是他无法动弹，他的身体似乎已经跟他的意识剥离。他的身体对于他而言就像是旁边摆放的桌子。
他能凭意识让桌子挪动哪怕一厘米吗？
不能。
所以比对到新世界就是，无论是什么办法死亡，死前都会有意识和身体脱离的那一刻，哪怕这一刻只有千分之一秒。
然后噬影虫就降临了，自己的意识眼睁睁得看着自己脑子被吃掉。
至此，整个死亡过程才结束。
卧槽了卧槽了。
叶期忍不住抱住脑袋，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这种死法啊！就算想去死一死，人都会倾向于死得快没有痛苦的死法吧？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连死亡都是奢侈啊！！
叶期抬头，面无表情，“那如果我逃出蛮荒星呢？”
“接受事实吧兄弟，你不是因为在蛮荒星才落得这个死法，你是因为精神暴走了才被送到蛮荒星。”
“我一定就精神暴走了吗？”
小胖子面色有异，“这，你不应该自己最清楚吗？他们没给你测测精神值吗？”
“忘了。”原身可能测过，但是他毫无记忆啊。
“反正，如果你精神没暴走，是不会被送到这儿来的。”
很好，现在自己的情况，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摆烂人叶期，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摆烂的那一刻，内心是崩溃的。
他刷地一下，躺在了地上。
这举动搞得周围二人都有点懵。
“我说，这么大打击的吗？”小胖子小心翼翼地探个身子看了看身边人，
“你不懂。”
内心受到巨大打击的叶期，语气也开始烦躁了起来。
有什么能比告诉一个准备去死的人，他没法愉快地去死，更为致命的呢？
甚至他心中都生出一股怒火来，老天爷，我他妈都选择去死了，还不能让我选择个痛快点的死法吗？你还想要我怎样？？
他的胳膊举了起来，挡住眼睛。
此时周围的气压好像降低了，连温度都悄无声息地下降了几度。
“我去，兄弟，你别在这儿精神暴走了啊！这可就搞笑了啊！”
叶期内心确实有股巨大的无名情绪在不停地翻滚，他的愤怒和绝望有如实质的粘稠液体，包裹住了他，让他已经忘却了现实。
洞穴里没有风，但是三人的头发和衣角却被吹动了起来。
“喂喂！”小胖子慌忙地站起来，他想去摇一摇叶期的肩膀，但是被制止了。
乔洛耶自然也看出来了问题的严重，此时已经顾不上其他，他快步走到周围，伸手拿起一条银蛇，走回叶期的身边。
他利索地撑开蛇头，让尖牙刺进自己的胳膊，然后抓起蛇尾，强制塞进了叶期的嘴里。
什么？
叶期正沉浸在内心咒骂这个世界的时候，突然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一凉，就着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冰凉器械下，附带着死亡和混沌的不详黑谭。
这股气息本对他的意识造成了冲击，让他更难受了，他刚想排斥的时候，他的意识里突然闯入一个新的味道。
那是深秋的山间，清晨小雨后，湿润的土壤和青苔散发出的清香，夹杂着微凉的空气，被一起吸入鼻腔的味道。
冷静，叶期。
他听见了一个人的呼唤。
这个声音清冷而没有起伏，却意外地令人心安。
小胖子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终于看到叶期急促呼吸的胸膛慢慢变得平稳，这才小声地吐出一口气。
过了片刻，叶期终于拿下了胳膊，睁开了眼睛。
他感受到自己嘴里有铁锈味，立刻吐了出来。
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含着的，是一条蛇的尾巴，蛇身的纹路间隙里透着血迹。
再一看，蛇头居然连着乔洛耶的胳膊，血顺着蛇牙流遍蛇身，再最后流入自己嘴里。
叶期愕然。
“这种生物很特别，它能连接两个人的精神力。”乔丢开了那蛇，一边简单给自己包扎，一边解释。
“你刚刚差点精神暴走了！是乔哥救了你，”小胖子跳着狠狠拍了下叶期肩膀，“你怎么突然这样啊，吓死个人了！”
叶期愣了下，倒是琢磨出味儿来，“我刚刚情绪不是很稳定。所以情绪不稳定就会引发精神力不稳定？”
乔洛耶抬头，“你可以说，人的情绪本身就等于他的精神力。”
叶期眨了下眼睛，所以这安稳人情绪的光菇，还真不是心理作用啊？
换句话说，心理起作用了，也就真的对精神力起作用了。
牛，什么唯心主义横行的世界。
他看了眼乔洛耶，没有说话。
这个人实打实救了他两次了。
“喂，都不跟乔哥说些谢谢吗？”
叶期依旧没有说话。
敷衍的，出于社交目的的客气话，他可太会说了。
但是出于真情流露的感谢，他反倒说不出口。
他本来就觉得感谢是实质性举动做出来的，光是说一句有什么用？
“没事，”乔洛耶并不在意，“倒是你，现在能接受这事实了吗？”
“嗯。”
叶期确实平静了下来。
“那就好，你平时多锻炼锻炼，尽量让自己情绪稳定。”
“好。”
乔洛耶仔细盯着他的神情，确认他是真的平静下来了，这才放下心。
——
光菇没有被吹灭，看似还能燃烧很长时间。
三人各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入睡。
而叶期，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在数着自己一分钟内的心跳。
1，2，....70，很好。
身体已经彻底平静，只是他的思绪还在不停翻滚。
叶期睁开眼，看着漆黑的洞顶，内心做了一个决定。
总有困难阻挠我，这已经是人世的常态了。
既然无论怎么在这里设想，自己都不能接受被虫子咬死，那我就解决掉精神崩溃的问题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