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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谭清华十八岁那年,从农村来到绿安。因为没有学历,找工作处处碰壁。

  那几年,他在工地搬过砖、在天桥贴过膜、在按摩店学过按摩,后来进入一家夜总会成为卖酒水的“男公关”。

  因为长相秀气白净,不爱说话,内向腼腆,他深得富婆姐姐们的喜爱。

  那时他的酒水总是卖得最好,引来其他同事的嫉妒,常常对他冷嘲热讽。就算在走廊上遇见,故意撞他一下亦是常有的事。

  他不在意这些,只想多赚点钱。

  每个月领到工资后,他会给自己留下一千五百块的生活费,剩下的全部转给远在家乡的爷爷。

  他缺钱,所有人都知道。

  有富婆姐姐愿意出两万块,让他陪自己一晚。他拒绝了。

  从小爷爷教他的,就算再穷,也不能失去气节。

  他有骨气,却抵不住旁人的暗算。

  嫉妒他的同事在他水里下药,然后,他被送到酒店。等待他的不是富婆姐姐,而是觊觎他许久的男富商。

  那是怎样漫长的一夜,连谭清华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天亮了,药效过了。

  和他同时醒过来的,有身体的疼痛,还有无尽的屈辱。

  那年的他十九岁,农村来的单纯男孩,还不懂报警和捍卫自己的权力。富商走之前,留给他一万块钱。他走出酒店时,将那一万块装进了口袋。

  那之后,他变了。

  他忽然明白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从来没有公平可言。就算他与人为善、埋头苦干,上天也不会怜悯他,只当他是个愚蠢的可怜虫。

  他更拼了。

  不仅精进业务,还出卖身体。

  男人,女人,年轻的,年长的,他都能哄得对方一掷千金。夜深人静回到家时,他还能一身酒气地翻开书本学习,自考大学文凭。

  他知道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能力和钱。

  终于,他成为销冠,成为夜总会离不开的主心骨。

  然后,他将自己当年的屈辱,悉数奉还给陷害他的人。

  他知道,你若不想被人踩在脚下,就要先将他人踩在脚下。

  再之后,他拿到了自考大学的毕业文凭,果断辞职。

  他去应聘叶氏,幸而得到赏识,成为一名销售。他将过往深埋,崭新的人生徐徐展开。

  那之后,他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扶摇直上,直到成为壹恒大厦经理。

  可惜,能力再强,还是比不过阿谀奉承。

  空降的任刚将他狠狠压在脚下。

  他太知道自己是怎么辛苦爬上来的,怎会甘于人下。

  所以当叶珈蓝出现的时候,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或许是急功近利,他甚至不惜拿出当年在夜总会学来的那一套。

  “叶小姐,让我跟你好不好?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人。”

  叶珈蓝好半晌都没说话。

  说实在的,从前她创业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也时常遇见想要潜规则她的人。她面对这些,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应对方法。

  但她还是第一回遇到求她潜规则的。

  好家伙!

  这谭清华长得眉清目秀,看上去温文尔雅,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胆。

  可她看上去是会潜规则下属的人吗?实在是太离谱了。

  她垂眸看了眼仍在等待她回应的谭清华,抽回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说。”

  猛地被抽回手,谭清华以为叶珈蓝拒绝了他,心下一沉。

  是他对叶珈蓝没有吸引力吗?还是他近三十的年纪早已没有当年的模样?

  他不安地坐下,等待裁决,可那双浅色的眸子却依旧没有半分波动。

  他学会了尽力隐藏自己的情绪。

  叶珈蓝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以前在夜总会工作过,还是那里的头牌。”

  谭清华大惊,眸子里终于闪现过一丝慌乱。

  他来到叶氏就是想和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这些年,他从未向他人提起这段经历。那段过去,是他身上耻辱的枷锁,连他自己都羞于提起。

  叶珈蓝又是如何知道的?

  叶珈蓝洞察他的心思,笑:“你以为我来之前,什么准备都不做吗?”

  谭清华一时失语。

  没有公司能够接受一个有不光彩过去的员工,更何况还是叶氏这样的大公司。

  叶珈蓝一定会将他扫地出门。

  他万念俱灰,垂下眼眸。

  “但有句古话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

  叶珈蓝边说边观察谭清华的神色,只见他重新抬起了眼眸。

  “下午你带我参观,几百家商户如数家珍。那时我就知道,你是个把工作放在心上的人。你卓越的工作能力,对得起壹恒大厦经理这个称谓。

  “你想跟我,不是不行。但希望你明白,我选你,只是因为欣赏你的能力。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你跟我,不必做过去的那些事情。”

  谭清华心潮澎湃。

  过去那些年,所有人都想占他的便宜,他好像也习惯了用这种方法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能力其实是完全匹配得上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你不必做这些事情,你的能力完全配得上。

  这是对他人格的尊重,更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谭清华心中五味杂陈,过去那些年受的委屈翻涌上来,化成浓浓的感动,转瞬又觉得羞愧。

  方才竟然对叶小姐做了那样的事情,竟然觉得她也和那些庸人一样,这是对她的不尊重,亦是对自己的轻视。

  “叶小姐,对不起。”他无法组织出顺畅的语言,只觉得羞愧,“我无地自容。”

  “没关系。”

  叶珈蓝知道他的过去,所以对他做出这样的行为并不意外。

  他没有什么坏心思,甚至可以说他的心思单纯。他用了他以为的方式,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对的罢了。

  叶珈蓝问:“既然你说要跟我干,那我想知道,你的目标是什么?”

  提起工作,谭清华神情变得认真而笃定,“我要把壹恒做成绿安、乃至全国、甚至全球最赚钱的大厦。”

  这个目标很宏大,甚至有些不切实际。

  就算今年是世界上最赚钱的大厦,也不敢保证明年一定赚钱。

  叶珈蓝提醒他:“这不容易。”

  谭清华:“人都有野心,不是吗?”

  是的,她也有。

  她的野心是争赢家产复活,这听起来也同样不可思议。但人生不就是从不可能中,不断寻找可能吗?

  叶珈蓝笑了,向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谭清华伸出手,在握住之前,又缩回,在裤腿上擦了擦。

  是担心手心有汗,更是担心自己的污浊弄脏了叶小姐的手。

  好半晌,他才颤颤巍巍地握住了叶珈蓝的手。

  握住手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破茧重生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成为了他自己,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和过去彻底告别的自己。

  “谢谢您,叶小姐。我会竭尽全力,让我成为您最明智的选择。”

  “拭目以待。”

  叶珈蓝将这段小插曲轻轻掀过,再未提起,转而问:“任刚平时就是这么对你的吗?”

  谭清华淡淡的:“我习惯了。”

  “你今天给他的是什么提议?”

  “关于商户布局的提议。”

  “能不能给我看看?”叶珈蓝问。

  谭清华:“当然可以。不过我想到了更好的一版,修改之后发给您。”

  叶珈蓝点点头,又叮嘱道,“你去通知所有人,明早九点在会议室开会。”

  “没问题。”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谭清华,“去把所有人的资料给我一份,越详细越好。家庭、工作、生活、背景,我全都要。”

  “好。”

  工作第一天就收入能力超强的小弟,叶珈蓝心情十分舒畅。

  她是认可谭清华的能力的。如今有了他的帮助,离完成任务更进一步。

  她已经能想象一个月后,带着扭亏为盈的壹恒,在股东大会上一鸣惊人,吊打叶书俊的场景了。

  仅是想想,都觉得太美了。

  叶珈蓝第二天早早来壹恒,没想到谭清华比她来得还早。

  新收的小弟如此努力勤勉,她十分欣慰。

  快九点时,叶珈蓝抱着电脑准备开会。去会议室的路上,系统发布了新任务:

  【滴,系统发布新任务。给所有人开会,完成任务可获得三天生命值和金手指使用权一次。】

  叶珈蓝已经找出了规律,每回系统发布任务,都代表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完成。

  难道开个会还有人作妖?

  她抱着不详的预感走进会议室。

  事实如系统所料,她和谭清华等啊等,大眼瞪小眼,直到九点一刻,都没有人来开会。

  “你都通知了吗?”叶珈蓝问。

  谭清华肯定道:“通知了。”

  叶珈蓝走出会议室,匆匆扫一眼,员工们都在工位上忙碌。

  她喊了一声“大家来开会了”,没人理。

  她又喊一声“开会了”,还是没人理。

  谭清华急了,想要再喊,叶珈蓝拦下他:“给任刚打电话。”

  任刚今天没有请假,如今快九点半了他还没出现在公司,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电话畅通,却没人接,直到语音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叶珈蓝:“再打。”

  一连三个电话拨过去,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叶珈蓝冷笑,任刚给的下马威真是足足的。不仅他本人不出现,手下的这群员工也不听她的。

  漫长的两小时后,任刚终于姗姗来迟。

  他为自己不接电话找了个理由:“叶小姐,真是抱歉,我去和外包公司谈事情了。后来在开车,你知道绿安电子摄像头这么多,实在是没有办法接电话。”

  叶珈蓝:“我让谭清华通知今天开会,你没收到通知吗?”

  任刚笑了笑,“叶小姐,你看大家都挺忙的,会就不用开了吧?您有什么事交给我就好了。”

  话说得漂亮,事是一件不干。

  叶珈蓝真想当场打爆他的狗头。

  任刚笑呵呵地,转头哼着歌去茶水间泡咖啡。

  他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后的第一件事,是浏览美女的清凉图。

  他看得两眼放光,喝一口咖啡,然后“哎呦”一声。

  这一口差点没把他烫死。

  他被烫到,手本能地一颤,咖啡泼在电脑键盘上,电脑瞬间关机。

  任刚:“……”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小张,你去把保洁阿姨叫来,咖啡洒电脑上了。”

  叶珈蓝在这时探出脑袋,“任经理,咖啡洒了啊?电脑没事吧?”

  “没事。”

  电脑里没什么重要文件,任刚全然不担心。

  等保洁阿姨的时间里,他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人,他刚解开裤子拉链,就听砰地一声巨响。马桶从墙上掉下来,摔在地上,瞬间碎裂。墙上的水管立刻水花四溅,喷了任刚一脸。

  “我艹!”

  任刚吓得尿意全无,提上裤子就往外走。

  水喷了他一脸,不知道是不是下水道的水,怪恶心的。他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打算清理一下,结果水龙头压根不出水。

  “这群物业踏马是吃干饭的?!水管坏了都不知道修。”

  任刚怒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心想一定要把物业经理叫来教训一顿,到底是怎么干活的。

  “小刘,小……”

  剩下的字还没说出口,任刚一个趔趄,忽然向前摔倒在地,来了个狗啃屎。

  方才他叫小刘时怒气冲冲的,声音大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可谓是摔得惊天地泣鬼神。有人没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同样在笑的还有叶珈蓝。

  她方才气不过,对任刚使用了金手指【我好倒霉】,然后偷偷观察他。没想到金手指这么给力,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连环发生。

  她心里笑得前仰后合,脸上却写满了震惊和关怀:“天啊任经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任刚也不知道这一大早怎么这么邪乎,撞鬼了似的。

  他尴尬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装作没事人一样,正要开口,又听叶珈蓝说:“你头上,是屎吗?!”

  啊?什么?屎?

  天啊,任经理头上竟然有屎?

  好像是有点臭诶。

  妈呀,快吐了。

  ——闻言,众人默契地掩住了鼻子,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任刚本能地摸摸头,湿漉漉的。

  明明是水,哪有屎啊!这个女人胡说八道什么!

  他怒目瞪过去,这才注意到方才还人挤人的四周,此时变得开阔。同事默契地远离了他,仿佛他是什么污染源似的。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平时对这群人挺好的,这时候怎么还嫌弃上了。

  “还不给我拿张纸来!”他骂骂咧咧的。

  叶珈蓝不嫌弃地递过来一张纸巾。

  他恨她恨得牙痒,但碍于当前的情况,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来。他擦着头上的水,又听女人叹口气。

  女人语重心长的模样,真诚道:“诶,任经理今年四十八了吧?听说本命年犯太岁,您一定要小心啊!”

  任刚:“……”

  妈的,怎么偏偏让她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