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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毕业典礼当天,程意名换上整套校服,藏青色英伦风款式,是惠明中学各种重大仪式的统一服装,穿戴完毕后,把搭在一旁的领带塞进了口袋里。

  程意名出门走到离不远处的一处街道,百年槐树下站着一个高挑的男生,老式自行车停在旁边,见程意名走来,眼里泛出了阳光般的笑意。

  孟昀知拨了下车铃,一声清脆响起,程意名走近,也拨了下车铃,侧头问:“这就是你一直藏着掖着的秘密武器?”

  “嗯。”孟昀知看着程意名的领口位置,手指捻过翻起褶皱的衣领,“领结呢?”

  程意名的看向孟昀知的口袋,漏出了领带的一角,他伸手拿出来,领结在手指上绕了一圈。

  孟昀知也从程意名的口袋里拿出领带,两人之前就说好了,毕业典礼这天给对方系领带,算是成长阶段的一个小仪式。

  系的是温莎结,高考完那天晚上孟昀知就发了个视频过来,上面详细地展示了系法,程意名其实掌握了五种系领带的方法,但还是把视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系领带的时候,程意名抬起头,孟昀知微垂的眼睛就在眼前,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被小小地映在瞳孔里,有种默默的引力在吸引着他靠近。

  在微微贴近的小心动作里,程意名感觉脸颊一热,是孟昀知在侧脸上亲了一口,程意名感觉脸有些发烫,手指顺着领带往下滑,不自觉捏了下领带的下端。

  程意名稍稍避开孟昀知专注的眼神,又忍不住回看了过去,只感觉心跳快到要爆炸,问:“走吗?”

  孟昀知说:“走。”

  程意名走向后座,孟昀知面露遗憾地看着前面的横杠,余光看到程意名的目光扫过来,便及时改口:“坐后面也行。”

  路上程意名的手放在自行车垫两侧,有很多学生三两成群地经过,在风中留下几声欢声笑语,孟昀知始终慢慢地骑车,一点都不着急,在经过一长段小道时,程意名环过孟昀知的腰,侧脸贴上后背,鼻尖传来清香的洗衣剂味道,等过了小道,程意名把手收了回去,除了被阳光染红的脸颊和脖颈,一切就像无事发生一样。

  两人一路进了停车场,锁车后一起走进学校礼堂,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堆人,正叽叽喳喳地谈笑着,左胡明一个箭步冲过来,挤在了程意名和孟昀知的中间。

  孟昀知被挤开,离程意名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眼神略微不满地看向左胡明,左胡明压根没接收到信号,只一股劲跟程意名说着这几天的修仙经历,语气里透出一股兴奋劲。

  “程哥,你终于来了。”左胡明激动地说了好一会,突然意识到好几天没看到程意名了,于是问,“你这几天都忙着干什么呢?”

  孟昀知总算找到了插话的口子,施施然来了句:“和我在一起。”

  左胡明如遭雷劈,一脸被抛弃的不可置信,孟昀知继续说:“他这几天和我在一起很开心。”

  左胡明:“……”怎么有种被狠狠甩了一脸炫耀的感觉,这面瘫的嘴脸,怎么看都是在挑衅吧。

  孟昀知还想继续补刀,被悄然移到身边的程意名捏了下指头,在侧角的掩护下,孟昀知反手握住程意名的手,不轻不重地揉捻着。

  手指微微挣动几下,都被孟昀知牢牢握住了,程意名和左胡明说着几句闲话,耳尖逐渐蒸上了热意。

  有同学在远处跟左胡明打招呼,趁着左胡明不注意,程意名侧头比着口型吐槽:“幼稚。”

  孟昀知惩罚性地捏了下侧腰,程意名怕痒地缩了一下,转头看着宫音筠从远处走过来,手指收不回来,只得踩了一脚孟昀知的鞋子,这才夺回了手指的自由权。

  宫音筠几步小跑过来,问:“怎么在角落里?”

  孟昀知问:“你怎么来了?”

  宫音筠露出一个笑容,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说:“毕业记录者。”她打量了会两人,眼睛一亮,突然问:“要不要拍张照片?”

  程意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孟昀知搂了下肩膀,宫音筠立刻拿起相机跑远几步,对着两人咔咔咔一顿拍。

  孟昀知走上前看照片,对宫音筠说:“照片发我。”又说:“不准乱发。”

  宫音筠本在激动地“嗯嗯嗯”,闻言泄气般地长长“啊”了一声。

  孟昀知一脸果然如此,程意名还在看照片,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被孟昀知摸了两下头,宫音筠顿时发出一声栗子鼠般的叫声。

  见两道疑惑的目光扫过来,宫音筠急忙捂住嘴,怎么都压不住越来越开的笑容,口齿不清地说:“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

  程意名:“……”

  教导主任的声音突然传来,所有人都站好,惠明中学的毕业典礼仪式一向很简洁,校长寄词后就是大合唱环节,毕业的学生站成方形队伍,由校长起声,然后齐声歌唱。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友谊地久天长*

  for auld lang syne, my dear

  for auld lang syne

  we''ll take a cup o''kindness yet

  for auld lang syne*

  礼堂里回荡着有些不齐的歌声,却饱含情感,怀揣着对学习三年的学校和一同相处的师长朋友的不舍和留恋,将一切融入放声歌唱里。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t

  and auld lang syne*

  为友谊歌唱朋友为友谊歌唱

  举杯痛饮齐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为友谊歌唱朋友为友谊歌唱

  举杯痛饮齐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在歌声里,宫音筠站在高台上,远远地拍了张照片,框住这转瞬而逝的芳华,有偷瞄背影的,有仰头微笑的,有手牵手的,有低头唱歌的,有挥手打着节奏的,有着全体毕业学子的青春缩影。后来这张照片进入了图书馆的时光墙,被今后很多届的学生看过,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留意到,边缘处两个少年虚着焦,却依稀能看见那瞬间的对望。

  歌毕,人群里有个响亮的男声喊道:“毕业快乐!”

  渐渐有零星几声毕业快乐,像墨汁涌入湖水里,很快扩散开来,越来越多学生喊着毕业快乐,最后汇聚成一道齐声的大喊:“毕业快乐!”

  高三一班组了个不醉不归局,选了当地的一家火锅ktv,边吃边唱边玩起真心话大冒险来,平常斯文的学委喝了两口酒,被哄骗了几句,摇摇晃晃大着舌头唱起搞怪的歌来。

  毕业的兴奋加上酒精的刺激,就像大型类人猿聚集,场面一度两岸猿声啼不住,程意名在这样的氛围下,也喝了不少酒,最后有些犯晕地拉着孟昀知躲到了角落里,懒懒地靠着肩膀,低头玩着他的手指。

  晚上回家,程意名坐在后座,抱着孟昀知的腰,晚风一股股吹来,扬起他的额发。

  孟昀知骑着车,猝不及防被亲了口侧脸,平稳的车子顿时七扭八歪起来,亏得反应快才没有翻车。

  程意名紧紧抱着孟昀知,一头栽在背上,等车平稳下来,才探头问:“你喝醉了吗?”

  孟昀知说:“你犯规了,小程同学。”

  程意名用食指戳他后脑门:“你才犯规了,你酒驾。”

  孟昀知无奈地笑:“怎么这么可爱。”

  程意名反驳:“你才可爱。”

  孟昀知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嗯。”

  程意名不满地说:“你全家都可爱。”

  孟昀知礼貌地说:“谢谢。”

  程意名:“……”

  过了会,程意名有些犯困,侧脸贴着孟昀知的后背,懒懒地靠着,自行车在街道上行驶,掠过霓虹灯光,慢慢驶进一条栽满绿树的长道,程意名突然说:“放我下来。”

  孟昀知在路旁停下车。

  程意名绕到孟昀知身前,用不在意的口气说:“你不是想让我坐在前面吗?最后五分钟的路我就满足一下你。”

  孟昀知笑了下,程意名斜坐上横杠,双臂搂着孟昀知的脖颈。

  孟昀知稳稳地骑车,程意名在夜色里看着孟昀知,眼底缓缓流动着光影,程意名靠近亲了口嘴唇,轻轻的“啵”的一声,在风声里格外清晰。

  孟昀知叹气般说道:“小祖宗,再闹就是一车两命了。”

  程意名说:“你好没用哦。”

  孟昀知挑了下眉,看着程意名,也不说话。

  程意名很懂事地说:“哦,你好好骑车。”

  到了学校边的公寓,这是孟昀知上高三时家里买来午休的,平常只有孟昀知会来,后来就成为和程意名一起弹琴的基地之一。

  孟昀知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五寸的蛋糕,摆在餐桌上,点上三只蜡烛,程意名从橱柜里拿出一整套玻璃杯,倒进高度不一的水,孟昀知看到,从厨房拿出两根不锈钢筷子,把其中的一根递给程意名。

  程意名接过筷子,敲了一曲友谊地久天长,孟昀知等最后一声清脆落下,才把灯关掉。

  程意名闭眼许愿,睁开眼睛吹蜡烛,烛火熄灭那刻,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孟昀知捧起程意名的脸,吻上了右脸颊。

  温热的呼吸轻拍在脸上,程意名说:“你不要随便亲我。”

  孟昀知逗他:“就许你亲我,不许我亲你,你怎么这么霸道。”

  程意名不说话了。

  孟昀知问:“在装听不见?”

  程意名岔开话题:“我要弹吉他。”

  孟昀知起身去拿吉他,程意名的吉他昨天来的时候就留在了这,回来的时候顺便开了灯,程意名正趴在餐桌边缘,侧脸贴着桌面,一只手拿着根筷子,虚空对着玻璃杯画圈。

  程意名听到脚步声,抬眼看了过来,接过孟昀知手里的吉他,孟昀知看见程意名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芒,像灼热的太阳,下一刻便弹起吉他,轻轻唱了起来。

  她说她叫毕业典礼

  每年看着学生抱在一起

  说永远都不会分离

  欢笑泪水淅淅沥沥

  她说她今天也要毕业啦

  毕业典礼说我不干啦

  毕业典礼说她要流浪啦

  我对毕业典礼说那就开始啦

  欢快曲调带着有些魔性的抓耳,程意名指尖灵动,笑容随性而生动。

  第一站坐坐公交地铁

  走走大街小巷南北西东

  立正吆喝一句我不干啦

  第二站吃吃买买喝喝

  火锅炸鸡烧烤奶茶不许说饿

  拍拍西瓜肚打着节拍

  大声歌唱一句我流浪啦

  第二站唱到一半,程意名向孟昀知挑了下右眉,有点得意,像是在说准备好了吗,可别让我比下去。

  孟昀知接收到邀请讯息,指尖敲击地板,边唱边打着节拍。

  第三站搭上个自行车

  没有目的没有前路忘记今朝

  车一直不停太阳赛跑

  风中大喊一句我毕业啦

  程意名露出满意的笑容,放下吉他,拿起筷子敲击玻璃杯,两人和起有些洗脑的部分,清冽和清亮的嗓子交合,欢快的氛围席卷了整间房间。

  毕业典礼说我不干啦

  毕业典礼说她要流浪啦

  我对毕业典礼说那就开始啦

  孟昀知弹起吉他,和清脆的敲击声交融在一起,听程意名接上剧情,继续唱道。

  第四站刹车失灵急飚

  坐云霄飞车听云朵爆破

  失重颠倒大喊我不干啦

  孟昀知顺着程意名的思路走,灵感像钨丝灯泡烧裂时一样迸发爆炸,从指尖轻易泄出。

  第五站闯进云间漩涡

  掉进兔子洞拿怀表一路疯跑

  拦截疯帽子夺下黑帽

  放飞千万蝴蝶我流浪啦

  程意名接回吉他,变缓的曲调带着点小俏皮。

  第六站她回到了原地

  欢呼拥抱笑泪承诺勾指起誓

  跑到高台上送个典礼

  青春高歌一句我毕业啦

  稍稍间歇间,程意名轻轻眨了下眼,下一秒,洗脑抓耳的旋律再次回归,程意名轻快地唱起来,孟昀知接替敲击,相错地跟着唱。

  毕业典礼说我不干啦

  毕业典礼说她要流浪啦

  毕业典礼说我不干啦

  毕业典礼说她要流浪啦

  毕业典礼说我毕业啦

  毕业典礼说她也毕业啦

  清脆的敲击声有些凌乱地插进吉他弦声,就好像有千千万万的声音在同时说话。

  曲终,程意名的眼里迸发快意的光亮,失语了几秒后,一把拥抱住孟昀知,像只撒欢的毛茸茸大熊,侧脸蹭过脖颈,痒痒的,程意名趴在孟昀知的耳边,用气声说:“孟昀知,毕业快乐。”

  孟昀知说:“毕业快乐。”

  又凑在耳边问:“什么时候让我在你这毕业?”

  程意名说:“现在就可以。”

  程意名把孟昀知推倒在沙发上,跨坐上去,手指有些笨拙地解着衬衫纽扣。

  孟昀知一手托住程意名,一手按住作乱的手,问:“这么直接的吗?”

  “我查了资料……”

  “闭嘴。”程意名打掉孟昀知的手,“做不做?”

  孟昀知直接躺下,非常诚实地说:“做。”

  程意名很青涩,也很笨拙,磕磕碰碰的,牙齿磕到舌头,却又格外细腻柔和,像只不懂得要领又渴望亲近的小动物。

  孟昀知揉着程意名的后颈,自下而上,五指揉着松软的头发,像安抚也像鼓励。

  和平静的神色不同的是,程意名的耳尖发红,轻轻啄了下,耳朵尖便抖了抖。

  孟昀知翻身压下。

  皮肤表层下的青色脉搏,在触碰下微微颤抖。

  窗户没有关严,晚风从窗沿悄悄溜进,卷起窗纱,将月光偷偷放了进来,一片昏暗中,隐约可见沙发上的轮廓。

  晚风裹着热气,让夏日里的闷热愈演愈烈。

  窗外传来说话声和鸣笛声,还有时不时的猫叫和狗吠,压抑在喉间的声响,正好与猫叫声遥遥相合,像是一段谱写好的和声。

  ……

  深夜,浴室里传来淅沥水声,雾气笼罩整间浴室,一声碰撞后,手掌按上充满潮气的门板,而后无力地垂下,只印下个模糊的手掌印。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意名困倦地闭上了双眼,身上裹了床薄被,被一起抱进了怀抱,下意识搂紧了脖颈,嗅着清香的沐浴露味,贪恋地用脑袋蹭了蹭肩膀。

  隐约间,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你是所有不确定中的唯一。”

  是那个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