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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起

  翌日清早,松子来给人送换洗衣物,顺道提醒启程了。

  余明夜带着燕燕过来时,他正在门口候着。

  燕燕迷迷糊糊:“不走吗?”

  松子摇头:“大主人问我要了一套从前的衣服,还在梳洗。”

  “主人一年年做了那么多,干嘛穿旧的啊……”燕燕嘟嘟囔囔,大为不解。

  余明夜顿了顿,没什么表示,只说再等等。

  于是三人再等了会儿,依旧迟迟不见人。他抬手要敲,“吱呀”一声,门摇晃着开了。

  天色昏昏,熹微晨光中走出个旧时的影。

  萧如野今天没有束发,而是全部披散在了肩头,青丝如瀑。

  一袭青衫,颜色比前几日那件深上许多。不再像烟雨蒙蒙的江南景,更像深秋湿透的浓郁的叶,木犀的叶。

  燕燕看着人缓缓走来,小嘴巴变成了一个圆。他下意识飞速揉眼睛,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松子也有些发愣,直到此时才觉察,大主人刚刚挑走的这件是主人最喜欢的。

  因为大主人穿着最好看,而且每逢佳节,他总会穿上这身和主人一同夜游。

  那时候燕燕就和自己和跑在前头,到处找好吃的,好玩的,各种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世事如流水,他本以为随着失忆大主人全都忘了,可现在竟然还能看到一些过去的影子。

  原来木犀岭没有那么小,十年也没有那么短。所以那场从头到尾的骗局中,会不会有一点真心——

  “为何衣衫不整?”余明夜忽然出声。

  燕燕和松子:……

  萧如野瞥了眼没有拢好的领口,露出大片皮肤,柔声道:“不喜欢?”

  说话间走廊有人路过,看到大美人春色微露,吐气如兰,都忍不住或驻足,或频频回头。接着又听见了这么一句浮想联翩的话,表情一个个可谓相当精彩。

  余明夜朝他们瞥去一眼。

  刹那间众人脚底生寒,赶紧作鸟兽散。

  “穿好。”他道。

  萧如野眨了眨眼:“我不太会。”

  余明夜指尖流出灵力,三下五除二把人裹了个紧。

  萧如野垂眸,伸出食指抚了抚衣襟边缘,上面还残留着冰寒的霜雪之意。

  他笑了一声,暧昧道:“再多都看过,再过分的也做过,今日怎么不亲手帮我了。灵力冷冰冰的多无情啊,夜夜。”

  咳咳咳!!!

  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骤然爆起,燕燕当场痴呆。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感觉他另一个主人也突然不正常了?

  ‘夜夜’是什么鬼东西啊?!

  萧如野贴心地给三人解释道:“叫仙君不悦,叫夫君不对。我思来想去不知还能唤什么,后来想到燕燕喊的‘月月’,于是便跟着取了这么一个。”

  “不好听吗,夜夜?”他仰起脸对着人,羞赧道。

  余明夜神色如常:“好听。”

  说完转过身,示意两个小少年该走了。

  萧如野随手拉住一个,皮笑肉不笑地问:“我像不像你们的‘月月’?”

  燕燕腿短走在了后面,听这话脸蛋上两坨婴儿肥立马晃出残影,给以八个字高度评价:“虚有其表,令人作呕!”

  说完他便脚底抹油,飞速溜走。

  萧如野收回空空如也的手,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相当满意。

  令人作呕,听听,多么耳熟能详、美妙动听的词。

  果然一切如他所料,今日一番装扮与游南月极为相似,内里却不得半分真意。

  余明夜的道体天资注定了他不会爱人,但最后还是违背本能,动心生情。那么反推游南月,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彼此发生过什么,总归不可能像自己演的这般,浮于表面,虚情假意。

  想起昨天他掐住自己脖子质问时的模样,萧如野嘴角扯起了个冷漠弧度。

  *

  四人乘灵鹤向南,继续飞行。

  四周的云看起似捉摸不定,各不相同,实际又难以区分。

  萧如野食指微勾,在其中随意地搅弄,柔柔弱弱地问道:“夜夜,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啊?”

  余明夜在鹤首处打坐:“渔溪。”

  萧如野动作一停,想到小渣男早就盘算着替身的事,答应自己去渔溪十之八九是随口骗人。

  可现在还要去,莫非他原本就要前往?

  电光石火间回忆起昨日在茶坊门口,那些菜瓜蛋和小崽子提及了“渔溪”“方老头”“道贺”之类的,长留在那儿确实有事。

  很好,自己更像是自动送上门的了。

  真他大爷的晦气。

  萧如野内心翻滚,但面上没显,只是微微惊讶:“还去那里作甚?”

  余明夜:“寻人。”

  萧如野一顿,不是道贺?

  算了,不是就不是,谁在乎。

  他随口接了一句,敷衍道:“什么人呐还要夜夜亲自去寻,大老远的真折腾。”

  万万没想到余明夜回答了。

  他闭着眼:“你。”

  萧如野愣住,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我?”

  刚说完就反应过来,什么“你”“我”,小渣男指的是游南月,他道侣。

  可是不对啊。前脚才说了分开多年,要找个替身聊慰相思,怎么后脚就去找本尊了?

  几个意思,玩自己?

  他眯了眯眼,不明所以道:“夜夜,那我……”

  边上的燕燕再也承受不住这一声声的雷人称呼,堪比魔音穿耳,重石捶击,整个傀儡都要坏掉了。

  他飞速举起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萧如野的嘴,凶狠道:“他不在渔溪,你不会被抛弃的,所以别叫了!主人就是发现方老头学了月月的傀儡术,想去他那里打探点消息。”

  萧如野移开燕燕爪子,面露奇怪:“作为深爱对方的道侣,夜夜难道不是世上最了解游前辈的人嘛。怎么还要靠别人打听?打听什么?”

  话没说完,他突如其来地眨眨眼,后知后觉般道:“前辈与你分开,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夜夜,你不够上心啊。欸但也正常,毕竟年轻。”

  一连数句抛出,又问又叹,简直穷追不舍,话里话外尽是阴阳与怪气。

  余明夜终于睁开了眼,与人对视。

  彼时云际之巅一道紫光闪现,凭空炸起几声惊雷。

  天色不知何时渐渐昏暗了下来,狂风大作,山雨欲来。

  “到了,下去。”他转过脸,起身道。

  萧如野笑了笑:“好,夜夜。”

  说完便施施然地落了地,背过身去时表情一瞬变幻。

  这小子今天被自己接二连三地刺激,竟然没反应,完全不像昨天的疯样。

  难不成出门前吃药了,这么能忍?

  行啊,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