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章差点抓起手边的肥皂砸他脸上。
对上他半羞半怒的眼睛，楼云一边往后缩，一边龇牙道：“……哦，我忘了，你来苏格兰不久，肯定不知道。不过你现在知道了，那什么你慢慢脱。”
陈月章：？？？
“楼云，你耍我好玩。”
“我对天发誓我真没骗……”
陈月章从卫生间里冲出来，把那条红黑相间的苏格兰裙摔在他怀里，义正词严地说：“我不穿了。”
楼云逗他：“再试试嘛。”
“不要。”
“行吧行吧，不要就不要，你先把裤子穿上，不然给人看见还以为你要对我怎么样。”楼云咋舌。
陈月章的脸唰地红透，慌慌张张钻进卫生间，却老半天没找着自己的裤子，等他冷静下来，就听见门外隐隐的笑声。
他一拉开门，楼云就不笑了，装作在回邮件。
陈月章直奔床边，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并从被子里找到“不慎遗失”的裤子，慢条斯理地穿上后，跳上床，给了楼云一拳。
几分钟后，两人平躺着窝在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
楼云不时转过脸偷看玩手机的他，有时停留几秒，他的目光靠过来就躲开，有时会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偷偷数他的睫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过去从未有如今这般轻松愉快。
“陈月章，你脸红好可爱。”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就是打人太疼了，就像我以前养的那只猫，看着温顺，实则爪爪到肉，太野。”
“楼云，你故意的。”陈月章咬牙切齿。
一旁的人却吹了声口哨，把他的脸扳过来，捏着他的脸蛋，乐此不疲地逗他：“你看过《勇敢的心》么，虽然那片子看得我快要睡着，但我永远记得苏格兰起义军掀开裙子羞辱英格兰军队的场面。”
“哼。”陈月章试图打开他讨厌的爪子。
楼云没让他得逞，眼睛弯得像月牙：“听说苏格兰裙以前可是战服，用格子颜色来区分军队，你看，我是在说你是个勇敢的人。”
“你就鬼扯！”
“我就鬼扯，那你听么？”楼云理直气壮地说。
陈月章缩进被子里，翻身背对着他，两只手堵着耳朵，蜷缩成小小一团。
他说得没错，不论他说什么，他都会听，就算他不看着自己的眼睛，就算他离自己很有一段距离，他的话都会不知不觉往耳朵里钻。
楼云喜欢和阿三哥开玩笑，给他推荐中超里售卖的巨辣的七星椒，为了让对方信服，谎称自己爱吃，于是不小心偷听到的他，第二天就给楼云做了一顿剁椒鱼头。
也在学校的图书馆无意间碰到过他，他和同学谈论社会学的问题，他一个都听不懂，却暗自把他提到的书借回去狂看了一周，可惜也没能和他插上话。
楼云的体贴细致入微，和他本人的张扬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感，他总是和合适的人说合适的话，绝不会在不了解的人面前炫耀自己擅长的学识。
也正是如此，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个人默默地傻傻地留心着他的一切，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让陈月章耐心，这个人一定是楼云。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微微湿润，不自觉把头往枕头里压得更深。
他不懂！
楼云他根本不懂！
他只是把自己当作他生活的一点调味剂，却不会将他视作必需品，这是他们都需要认识到的。
过了一会，楼云又觉得沉默得无聊，用手臂轻轻撞他的背：“陈月章，别装睡呀，你说说，如果你赢了你会提什么要求？”
“……”
“……赢不了。”
“说说呗，你不说话我觉得心慌，感觉我好像欺负了你。”
陈月章闭上眼睛，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挤出来：“我想去天空岛。”他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改口道：“我想和你一起去天空岛。”
楼云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
陈月章故意说：“对啊，我不会开车，又没有英国驾照，需要一个司机。”
“不就是去天空岛么，等着，过俩月就带你去。”楼云把手臂往后脑勺下一枕，轻松地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给人当司机能答应得这么愉快，那种语气里掩藏不住的兴奋，就好像明日便要去旅行。
陈月章忍不住把被角往下拉，目光粘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能挪开。
雨后初晴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探进来，紧紧拥抱住各有期盼的两人，只是彼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两个月后，实际上也并没有去成天空岛。
当天下午放晴后，两人倒是结伴去爬了亚瑟王座，沿着没有修缮过的坡路，登上顶峰，山不见得多高，但却足够俯瞰整个爱丁堡，远处的海湾蓝得像油画，天空上大朵大朵的白云垂下，让一切都变得像绘本故事那样不真切。
“你站过去一点，对，再过去一点。”
山上留下一些巨石门般的建筑遗迹，陈月章走过门洞，剪影如画，楼云想给他拍照，但他却拒绝站到构图的正中，因为对他来说，这个角度刚刚好，夕阳的金辉下，楼云扬起脸，半长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张扬而神采奕奕。
他偷偷拿出手机，假装没听见，并悄悄按下了拍摄键。
后来回国后，这张照片作为桌面，用了好多年，每当思念像潮水般没顶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样特别的一天。
那一天，楼云究竟有没有按下快门？
他已不奢望自己会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但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当他打开相册时，会不会跳出某个瞬间，是自己的脸。
爱丁堡。
2019年4月10日，与故同游。